第24章
雖然有理論知識,但池晏還是遇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缸裏的葡萄需不需要攪拌——他覺得好像需要,又好像不需要,到底是每天攪拌過的容易釀壞,還是沒攪拌過的容易釀壞?
這個問題沒人能夠回答他。
他只能告訴仆人們,一半前三天開缸攪拌,另一半就放在那不要動它。
就算虧,也只虧一半。
不過他還記得發酵一周後需要過濾,然後把過濾好的酒再次密封三十天。
奴隸們最近沒有活幹,雨天開不了荒,池晏也擔心他們淋了雨以後感冒生病沒有藥吃,也沒給他們派活,只有管家擔心這樣會養懶奴隸們。
“您不能對他們這麽好!”管家很是堅決,“這樣會讓他們變成懶蟲!”
池晏嘆了口氣:“可是最近一直下雨,就算要讓他們做事,也找不到啊。”
管家:“以前下雨的時候他們照樣要幹活!”
他覺得是池晏太過仁慈了。
池晏問他:“那以前淋了雨的奴隸會生病,會死嗎?”
管家說:“大人不會,小孩會。”
“大人,您這樣會養懶他們的。”管家,“就算不讓他們去淋雨,也要讓他們做事,不然您白養着他們,時間久了,他們就會想辦法一直偷懶,因為知道您是一個善良的人。”
管家說的也有道理,人善比人欺,在哪兒都一樣。
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想出來的辦法就是讓奴隸們做些手工活,到時候還能弄到城裏去賣給商人,矮人可以做些木雕,他們就是有這個天賦,至于地精和人族,則可以編些藤框,雖然買不上什麽價,但好歹也在創造價值。
牛頭人就麻煩了——他們天生有一把力氣,但是做不了精細活,凡是讓他們幹點需要耗費腦力或是手指靈巧的活,就一定會把東西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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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打鐵,池晏都沒讓牛頭人去,打鐵也是需要技術的,并不是單純的力氣活。
于是牛頭人們要做的事就簡單多了。
他們只用照顧那些酒。
原本池晏還擔心其他種族的奴隸會認為牛頭人要幹的比他們輕松,會心生不滿。
結果除了牛頭人戰戰兢兢以外,其他奴隸一點意見都沒有。
池晏還很好奇地去問了廚娘安娜。
安娜說的很直接。
“沒有人釀過酒,如果釀壞了,就是他們的職責。”安娜說的理所當然。
如果領主讓奴隸去辦一件事,奴隸卻沒有辦好,那麽一定會被懲罰。
而懲罰是很嚴厲的,多數奴隸都會因懲罰而死。
所以一旦犯錯,基本就等于死。
沒人想死,哪怕是奴隸。
于是吃完飯,池晏就找克萊斯特聊天去了,他有些憂愁地問克萊斯特:“你覺得我把領地裏的懲罰改一改怎麽樣?”
現在的懲罰方式就是把奴隸吊起來打。
吊上一天一夜,還要面對毒打和一次次的潑水,就是鐵打的身體都扛不住。
更何況奴隸們常年吃不飽肚子,營養不良,來這麽一遭,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克萊斯特看着池晏,他問道:“你想怎麽改?如果不夠嚴重,是管不住人的。”
這個池晏倒是清楚,如果懲罰力度不夠,那麽一些偷懶的人就會變本加厲,只要他們放棄努力會帶來的好處,池晏也不可能直接把他們打死。
“那就把他們趕出去。”池晏覺得這個辦法最好。
克萊斯特卻搖頭說:“如果他們出去了,那麽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在私自釀酒,打造武器,還偷學了聖院的織布機,你會面臨無數敵人,而你缺乏自保的能力。”
池晏看着他:“那……我能怎麽辦?”
他沒有驚訝,一切都得摸索着來,他又不是管理型人才,有那個本事他還學什麽美術,早就去學企業管理了。
說不定一畢業就能接到全國一百強的offer。
池晏癱在椅子上:“我真的想不出來。”
讓他想怎麽提高糧食産量,或者怎麽釀出黃酒都可以,讓他想怎麽懲罰人,他只能想到滿清十大酷刑。
奴隸偷個懶,他就給人上十大酷刑,這也太慘無人道了吧?
而且關監獄也不管用——監獄裏有吃有喝,說不定想要偷懶的人巴不得進監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還不擔心餓肚子,豈不是美滋滋?
現代的辦法不能照搬到這裏來。
池晏在現代接受的東西,在這裏沒法實施,這裏還是奴隸制,不講究什麽平等民主,也沒人知道自由兩個字到底有多重要。
“克萊斯特。”池晏眨巴眨巴眼睛,“你有什麽想法嗎?”
克萊斯特笑了,看來池晏也有不擅長的事,于是他說:“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們餓肚子,不幹活就沒飯吃。”
池晏:“可是現在奴隸都在一起幹活……”
混在一起的時候最不好分辨。
而且又沒有那麽多管事的能每個都盯住。
就在這時,池晏靈光一閃:“我知道了!把每一個種族打亂了,分成小組就好了!”
相同的種族有時候會互相包庇,但混在一起就不會了。
他們會互相監督,互相競争,進入良性循環。
池晏感激地看着克萊斯特:“謝謝你。”
克萊斯特伸出手,他很想去摸一摸池晏的頭,但是最終忍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
池晏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就摸了腦瓜子,很是興奮地回到房間,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剛剛想出來的辦法。
他也知道領地裏還有許多規矩需要改,不過他不急于一時,慢慢來吧,反正他的時間還有很多。
牛頭人托比正在攪拌葡萄酒,他有些害怕,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跟自己幹着同樣一件事的族人們,每一個族人都很不安。
他們幹過最精細的活,就是把樹根從地裏挖出來。
托比咽了口唾沫,他是同族們公認的膽子最大的人,為了這個“公認”,他都要第一個動起來。
于是他拿過旁邊幹淨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放進缸裏,用自己最小的力氣攪動起來。
他也不知道攪到什麽時候最好,當缸裏的小泡泡都消失了,托比就拿出了木棍。
他對同伴們說:“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同伴們有樣學樣,他們自己不敢拿主意,只能期待着有人來拿主意。
等把缸重新封好,牛頭人才松了一口氣——他們覺得開荒比幹這個輕松多了。
直到離開倉庫,牛頭人們才小聲說:“如果我們攪的酒釀壞了,大人會怎麽懲罰我們?”
牛頭人們齊齊地打了個哆嗦。
托比這時候站出來說:“不會的!我們是最聽話的!”
但牛頭人們自己可不這麽想,他們一直都很聽話,但是以前的領主懲罰他們的同族時可從來沒有手軟過。
有個牛頭人小聲說:“這個活太難了!”
同族附和道:“是啊!”
好像他們剛剛做的不是攪動酒缸,而是去發明飛機一樣。
托比也很擔心,但他知道現在自己是這裏最鎮定的牛頭人,他說:“大人是個仁慈的人!只要我們好好做大人交代我們做的事情,就一定不會受懲罰!”
這話說的他自己心裏都沒底。
但同族卻被安撫到了。
他們想起新領主的種種善行,都覺得應該不會被懲罰的太嚴重。
奴隸們在幹活,池晏也在觀察,他發現奴隸們老實得過了分,竟然沒有一個偷懶的人,他不明所以,詢問管家。
管家用理所當然地口吻說:“之前有地精偷懶,被同族夜裏搬出去扔掉了,沒有奴隸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樹林裏,可能還找不到路。”
池晏:“……”
他把這事忘了。
就這麽過了一周,到了開缸的日子,過濾酒的東西,池晏選用的是領主才能用的細布,當酒缸的蓋子打開,入鼻就是一股濃烈的發酵味道,就是水果放久了以後自然發酵的味道。
已經有一股酒味了。
仆人們把酒缸裏的雜質過濾掉,其實就是果皮和沒有溶解的果肉,然後把過濾好的酒倒到幹淨的缸裏,重新密封,為了密封的更好,蓋子邊還敷上了泥。
池晏發現,攪拌過的酒發酵的更好,聞味道就能清晰地聞出來,甚至不用嘗。
于是池晏把牛頭人叫過來問話。
牛頭人們害怕極了,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只有一個名叫托比的牛頭人稍微好一些,但也結結巴巴地說了很長時間,才讓池晏搞懂了他的意思。
“你很聰明。”池晏誇獎了托比。
托比的臉都紅了,他的雙眼冒着光,羞澀地埋下頭,只敢盯着池晏的腳尖。
這樣高貴的大人,他多看一眼,都是對對方的亵渎。
矮人做出了不少木制品,有了好的工具,他們雕刻的木雕栩栩如生,現在城堡裏都擺了不少他們的作品,而地精和人族編織出的藤框也很不錯。
現在就等着雨停之後,騎士們帶着人把這些東西運到城裏去,然後邁出一個好價錢。
池晏興奮地拿着木雕,準備去告訴克萊斯特,現在他們不用坐吃山空了,至少有了一條來錢的路子。
他激動地忘了敲門。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背對着他的男人。
這個男人有一頭瀑布般的黑發。
池晏愣在門口。
——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