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年的冬天延續的時間更長,去年這個時候雪已經化了, 可今年不僅沒化, 還下了幾場冰雹,各個都有人拳頭大小, 當時在屋外行走的人好些還被砸傷了,被砸傷的地方都留下了烏青。

幸好那個時候池晏沒有出門走動,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依他現在的身子骨, 被砸幾下, 估計得在床上躺一整天。

“我這個花紋有沒有什麽講究?”池晏換衣服的時候低頭看自己胸前的花紋。

自從爬到胸前之後,花紋就再也沒有移動過位子, 池晏摸了一把自己的皮膚,觸感跟沒有花紋的皮膚沒什麽兩樣。

克萊斯特在一旁看着:“只是成年的标志而已。”

池晏“哦”了一聲,然後十分慶幸地說:“幸好是黑的,換個顏色也太騷了。”

克萊斯特:“……”

池晏撓撓後腦勺:“我去拿我昨晚畫的圖紙。”

棉花到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棉花籽,俗稱——彈棉花。

棉花具體怎麽彈的池晏不知道,但是攪車池晏是知道的。

明代發明的四足攪車可以供一人手足并用操作,比手工剝籽、鐵杖趕搓以及懸弓彈花法的效率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因為一個人就能操作,所以不會浪費多餘的人力。

攪車利用曲柄和杠杆的等結構, 按照矮人們先在的工藝水平,打造攪車估計還要走一段路,但池晏沒有時間去等他們慢慢磨練, 只能一邊做一邊摸索。

至于種棉花,池晏也是抱着種出來算運氣好,種不出來也只能算自己倒黴。

畢竟種棉花是算是農耕中很有技術含量的活了,并且對土地的肥力要求很高,對水的要求也很高,同時容易生蟲害,為了不讓蟲害蔓延到其它土地,還得專門給棉花圈一塊地。

這些棉花池晏也不知道該什麽時候播種,他準備今年秋天種,先曬種,耕種之前還得深耕土地,暴曬幾天,然後灌水。

因為現在的地肥就是農家肥,肥力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麽好,所以如果能成功終于棉花,采摘之後必須要停耕至少一個季度,等土地恢複肥力,再施農家肥,才能再次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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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得還說,種棉花就是耗時耗力耗人,還不一定能成功。

但如果能成功,積累了經驗,那好處也是無窮的。

至少池晏覺得明年冬天,自己應該就有棉被了,棉被上再鋪一層毯子,他覺得自己一個人睡應該也不會覺得冷,跟克萊斯特睡還是有些尴尬。

兩人都是男人。

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池晏都覺得尴尬。

畢竟那個時間段最活潑,克萊斯特正值壯年,火氣旺,池晏又在發育期,池晏醒來的時候如果姿勢出了問題,兩人就一副下一秒就要拼刺刀的架勢。

“我先讓多特把圖紙拿過去。”池晏搓搓手,打開門以後,多特果然就守在門外。

卡迪最近幾天忙着游說平民,所以多特這個平時并不起眼的男仆就走到了池晏的眼前,平時有什麽事,池晏也願意讓多特去幹。

多特的話很少,沉默寡言,但一旦交給他一個任務,他就會忠實的去完成。

屬于那種默默做事,卻不會被注意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卡迪忙過了頭,或許池晏還是注意不到他。

“拿去給矮人們。”池晏對多特說,“讓他們有不懂的就派人來問我,需要什麽東西只管提,明白嗎?”

多特接過羊皮紙,點點頭:“明白了,大人。”

多特走後,池晏還在心疼自己的那張羊皮紙,那是他僅剩的三張羊皮紙裏的一張。

不對啊……他有苎麻了,為什麽還要用羊皮紙?他可以自己造紙了!

造紙術能成為四大發明是有原因的!

低廉的造價,并且取材也很容易,只要造出來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而且正是因為造價低,人們才用得起。

知識才能轉播開。

不讓就像這裏的羊皮紙,只有少數人才買得起,用得起。

雖然中國古代讀書也很貴,寒門庶子說的也不是真正的貧民,但比引進造紙術之前的歐洲好得多。

最早的造紙術,蔡倫用的就是漁網麻布,傳到歐洲時,也是麻布造紙,麻布造出來的紙是黃白色,跟木制紙有些微區別,麻布造紙的好處在于比木制紙的前期準備更方便簡單。

後來随着工藝進步,木制紙才取代了麻布紙。

現在還有少數地區制作麻布紙,用來卷煙,這種煙卷價格還不低,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跟普通的煙卷有什麽區別。

池晏野心勃勃地對克萊斯特說:“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有一整個本子用來記日記了畫圖了!”

克萊斯特一臉疑惑。

池晏穿上羊皮靴,找到了管家,完全不管克萊斯特被自己抛在了身後。

池晏把自己造紙的計劃迅速地告訴了管家。

管家擡起頭,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寫滿了迷茫。

池晏:“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管家很像裝成自己懂的樣子,可惜完全不懂,一個字都沒懂,他思索了一會兒才問:“大人,您的意思是,可以用苎麻,做出跟羊皮紙類似的東西?”

池晏搖頭:“不是類似。”

管家更迷惑了。

池晏捏緊拳頭,一臉興奮地說:“是取代品!麻紙一定會完全取代羊皮紙!以後你也可以書寫,有很多紙可以給你用。”

他見過管家練字,他這個領主都沒有幾張羊皮紙,管家更沒得用,只能用羽毛筆在木板上寫寫畫畫,寫完之後用清水洗幹淨,幹了之後還能再練。

雖然這種練字的方法價格也很低廉,但是紙,肯定是比木板好的。

否則也不會有造價那麽高昂的羊皮紙。

管家聽池晏仔細的敘述的麻紙的好處。

很輕,很薄,管家問:“那不是很容易壞嗎?”

管家又說:“不能沾水,不能被火苗碰到,輕易就能撕碎,沒有羊皮紙好。”

池晏:“……”

他竟然被問住了!

而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幸好池晏還有別的技能,他嘴一撇,眼睛一扁,很不講道理地說:“我就想要麻紙!我不管!”

耍賴,是每一個青少年必備的技能。

池晏只用說這一句話,管家就投降了。

“您怎麽說,我就怎麽做。”管家雖然不知道池晏為什麽這麽執着,但是池晏發話了,而且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他就會讓步,而且反正苎麻那麽多,禍害一部分似乎也沒什麽大問題。

池晏滿意了:“行,那就這麽說定了,我準備挑一些人,專門讓他們造紙。”

苎麻皮還要進行炮制,變成漿以後還要經過交織鋪平,晾曬幹燥後才能用。

如果炮制的不好,做出來的紙就沒有韌性,一碰就碎,這種紙是不能用的。

現代的白紙看起來易得,它凝聚的是上千年的智慧。

是先人們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促成的。

其實了解的越多,池晏就覺得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力是超越時代的,很多做出發明改造的人,其實都是最常見的勞動者,比如黃道婆,貧民出身,流落到海南島崖洲,她在那裏向黎族學習了棉紡織技術。

然後在元朝元貞年間,她回到故鄉,把技術教給了家鄉的女性,并且改革了棉紡織機械和紡織技術。

她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甚至可能都不認字,但她在這方面的天分卻并沒有因此被抹殺。

可惜閉關鎖國,幾乎把前人的智慧扼殺了。

在很長的時間裏,都沒有出現新的人去改良前人的發明。

發明不改良,就跟不上時代,提高不了生産力,就注定落後。

不要小看任何一個看起來跟武器沒關系的發明,歐洲的工業革命,也是從珍妮機開始的。

紙張能讓智慧傳播開,讓獲取知識的本錢變低。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就是建立在知識能被廉價獲取的基礎上的。

否則讀書識字,就只是少部分人的專利。

池晏對管家說:“你別小看紙,一張薄薄的紙,經不起火燒,受不了水淹,甚至一撕就會碎,但它可以改變世界!”

管家:“……”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池晏這個模樣,不過他也沒有反駁。

大人還是個孩子,喜歡玩,那就讓他玩,又不是付不起代價。

于是矮人們開始制造攪車,而一部分新來的人族被挑出來造紙,這些人都是由管家親自挑出來的,只挑年輕人,細心手巧的。

艾瑪就成功的擠進了造紙坊裏,她毛遂自薦,終于争取到了這個機會。

就如她自己所說,她是個努力的人,只要給她一個良好的競争環境,她就能不斷往上攀登。

雖然被選中的時候,她依舊不懂造紙是要什麽,但這并沒有打擊她的熱情。

不過說是造紙坊,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征用的房子了,也沒辦法在冬天新建房,而谷倉也安排了矮人去制造攪車,于是造紙坊只能搭棚子,四面用幹草堵起來,有些漏風,裏面的人必須穿的很厚,除此以外,一旦下雪就得馬上把東西搬到室內。

所以造紙坊的工人,可以說是所有工種裏最辛苦,工作環境最惡劣的。

當然,補償也很多,只要天氣有變化,那當天每個人都能獲得一塊加了糖的白面包的。

最開始的時候,炮制的不夠好,做出來的紙凹凸不平,一碰就碎。

不過這并沒有打擊池晏的熱情。

他知道紙是一定能造出的,那麽前期的失敗就可以積累經驗,下次換一個方式,一遍遍的嘗試,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式。

人們在做一件未知結果的事情的時候很容易放棄。

但池晏知道結果。

所以他很堅定的。

每一次造紙坊的人來彙報,一邊痛苦流涕,一邊說依舊失敗的時候,池晏都會安慰他們:“這次不行,說不定下次就可以了,只有失敗才能讓你們找到新的方向,不要怕錯,錯是正常的。”

“只要能對,哪怕錯一千次都值得。”

造紙坊的負責人是管家從管事中挑選的心思最細膩,脾氣也最好的人,脾氣差的人不适合去管造紙坊。

管事的在池晏這裏得到了一通安慰,回去也安慰了因為再次失敗而沮喪的人。

“大人說了,哪怕我們錯一千次!只要對了一次,前面的錯都是有價值的!”管事的大着嗓門喊道。

工人們——

“一千次?”

“那也太多了!太丢人了!”

“大人肯定會對我們失望的!”

艾瑪也沮喪地說:“如果錯一千次,大人就算不罵我們,我們也沒臉見人了!矮人都比我們強得多。”

她鋪出來的紙是最均勻的,但還是很脆,無法彎曲對折,稍微用力就會脆。

因此,無論她鋪出來的紙多麽均勻,也沒能讓她得到任何成就感。

造紙坊這邊受挫,攪車那邊的進程也不算順利,好在矮人們确實手巧,在這一方面天賦極強,錯了幾次之後就找到了辦法,于是攪車倒是早紙張面世了。

經過測試,也确實能把棉花籽剝離出來。

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多了,把質量好的棉花籽收集起來,棉花交給紡線房紡線,紡好的線再交給織布房,工序分明。

棉被的做法池晏不知道,只能把成品的樣子告訴織布房房,讓她們自己嘗試怎麽做,反正失敗了也不浪費棉花,拆開重來就行了。

這倒是難住了織布房的人,她們有織布機,織布只要學會了就能上手,但棉被是新的東西,把棉花變成被子,怎麽想都很難。

于是她們最開始的辦法是先把棉線織成布,然後縫合起來,再把去完籽的棉花塞進去。

這個辦法被池晏否定了——不保暖,裏面的棉花會跑,堆在一起,也不均勻。

不過池晏倒是記得棉被好像是棉花被壓實,然後用棉線一層層固定,他把這個給管事的說了以後,人們就開始開動腦筋,期間也失敗了幾次,但紡織房裏一個女地精想出了辦法。

她先在把木棍細細密密按長方形穩穩地紮在長桌上,然後再用兩根細長的木棍挑起棉線,來回交織纏繞,織成了細密的大網,然後把拆開清洗曬幹的棉花,用上個滾筒上下壓過後鋪上去,鋪滿一層就再織一道網。

這麽一層層織起來,就把四邊收邊,再在每個一指長的地方走一道線。

這樣做出來的棉被,就跟現代的很像了,而且棉花不會跑,把它塞進早就準備好的棉線制作的被套後,就是完美的棉被了。

池晏蓋着棉被和克萊斯特睡了一晚,晚上兩個人都熱醒了。

“挺好的!如果咱們能種出棉花,明年大家就能用上了!”池晏熱醒也沒有不開心,反而興奮地睡不着了,他無視克萊斯特怨怼的眼神從克萊斯特的懷裏坐起來,高興地拍着自己的被子,“我以後就能自己睡了!”

克萊斯特的臉有點黑。

池晏轉頭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反正我十八歲之前,咱們什麽也不能做,分開睡對你我都好。”

他是不想每天早上起床跟克萊斯特拼刺刀了。

又不能真的刀刃相見,何必呢。

克萊斯特不明白池晏為什麽對十八歲這麽執着,但他也不問,反正池晏做什麽事都是又理由的,即便有些理由讓人無法理解。

池晏打了個哈欠:“今天晚上就不動了,懶得麻煩,繼續睡了。”

說完,池晏就挪到床邊,不像之前一樣鑽到克萊斯特的懷裏睡覺,只剩下克萊斯特睡在另一旁,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懷抱。

第二天早上,池晏就召見想出做棉被辦法的女地精,這個女地精跟女矮人不同,她是有名字的,只是她的名字跟大河一樣,都不是正常的人名,而是花名,名叫“卡提雅”,是一種野花,但生命力很頑強,這種野花只要不連根拔起,只從中間掐斷,來年已經能開出花來。

卡提雅的個子在地精中間都算嬌小的。

她也不說話,就跪在地上發抖,全程沒有擡起頭來看池晏一眼。

池晏也就沒有多說,只是吩咐男仆,給卡提雅一匹麻布和半匹棉布,至于是做成衣服還是別的什麽,只看卡提雅想要什麽了。

離開的時候,卡提雅還給池晏磕了幾個頭。

磕的實誠極了,額頭也破了,磕出了血。

池晏連忙讓人把她帶下去處理傷口。

地板多髒啊!要是傷口感染了怎麽辦!

好在卡提雅沒感染,要不了一天就生龍活虎,從此在織布房裏有了較高的地位。

專門帶人做棉被,不知道多少人想當她的徒弟。

棉被做出來的時候,冬天已經要結束了,地上的雪開始融化,融雪的那幾天比較冷,但融完之後氣溫明顯高了不少,棉被做的很厚實,初春的時候池晏一個人蓋條被子完全夠了,上面也不用再鋪獸皮毯。

因此池晏把自己的兩條獸皮毯一條給了克萊斯特——克萊斯特沒要。

結果就是兩條獸皮毯都給了管家。

結果獸皮毯剛送出去,池晏的棉被莫名其妙就失蹤了!

“我被子呢!”池晏問多特。

多特總是成熟穩重的臉上也露出慌亂的神色來。

一群仆人把池晏的房間和城堡裏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棉被。

所有人裏,只有池晏勘破了真相。

“不用找了。”池晏對仆人們說,“你們去休息吧,我知道在哪兒了。”

仆人們一臉懵逼,但池晏吩咐了,他們也只能退下。

但池晏并不生氣,他只是有些無奈。

哎!克萊斯特只是太喜歡他了,可是分開睡确實對兩人都好啊,不必喜歡到這個程度嘛!

而且克萊斯特并不受他魅魔體質的影響,只能怪他的靈魂充滿魅力。

池晏去了克萊斯特的房間,敲響克萊斯特的房門。

沒人開門。

池晏清清嗓子,喊出了那句雪姨名言:“克萊斯特你開門啊!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這句話喊完,果然房門就打開了。

克萊斯特出現在池晏的眼前。

此時的克萊斯特一頭黑發,只穿着一條長褲,褲腿有些寬大,卻不會顯得臃腫,他上身什麽都沒穿,露出結實的胸腹肌,有汗水從肌肉上滑過,肌肉線條流暢極了。

池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他能感受到克萊斯特身上的熱量,然後咽了口唾沫。

他呆了幾秒,這才記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于是十分認真地問:“你是不是把我的棉被藏起來了?!”

克萊斯特看了池晏一眼。

那眼神裏有說不出的委屈。

池晏的心髒瞬間就被擊垮了,鐵石做的心也碎成了渣渣,他瞬間開始檢讨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他猶猶豫豫地說:“你、你有想法就直說嘛,藏被子……那多不好。”

克萊斯特斜看了池晏一眼。

那簡直……

池晏覺得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我說了,你聽嗎?”克萊斯特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有任何不滿的情緒,也不見委屈。

只不過……就這麽默認了是自己把池晏的棉被藏起來的。

池晏:“……可能會……吧?”

克萊斯特雙手環胸的看着池晏。

池晏嘆了口氣:“好吧,那咱們一起睡,你把棉被還我,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我不睡還能讓管家睡!”

“再讓紡織房做一個薄點我們倆蓋,行不行?”

克萊斯特表情勉強的點點頭。

池晏攤開手:“我被子呢?”

于是池晏就看到克萊斯特打開箱子,把上面的衣服拿走,從下面拿出折疊好的被子。

池晏:“……”

藏得還挺深。

這個心機男人。

“我去拿給管家。”池晏抱起被子,一臉認真地說,“下次你不能這樣了。”

克萊斯特漆黑的眼睛盯着池晏。

池晏受不了的移開目光,不去看克萊斯特的眼睛,只能說:“你、我、哎!”

他抱着被子跑了,留下克萊斯特站在門口看着池晏離開的背影。

池晏一口氣跑到管家門前,敲響管家的門,把被子塞給了剛開門還一臉懵逼的管家,十分嚴肅地說:“這條被子你蓋,我蓋着覺得熱,讓紡織房給我弄條薄點的。”

說完就跑了,他可不想跟管家解釋前因後果。

一解釋,他就成了寵愛妖妃的昏君了。

當個疼老婆的男人可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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