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明月別枝

戈樾琇如願從宋猷烈口中聽到她想聽到的話,兩人一起進入電梯。

“戈樾琇,你給我記住,我這是在幫你,而不是幫所謂交情和你很好的朋友。”他如是告訴她。

都無所謂,只要顧瀾生能安全回來,她又可以吃到他做的酸菜包子了。

做出洗耳恭聽狀。

宋猷烈現在越來越像一個商人了,生意人講互惠互利,在他答應幫忙的同時她也需要答應他若幹條件。

“說吧,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一副很是好說話的語氣,心裏想的是——

有那樣的,比方昨天你口頭答應朋友借他一筆錢,但到了今天,你可以無奈告知朋友怕是借不了錢了,你投資失敗現在也急需錢。

電梯門關上。

他站在左邊她站在右邊,間隔着一人站位距離,兩人身影映在電梯門板上,初看時模樣模糊,細看又十分清晰,她身上披着宋猷烈的外套,宋猷烈在和她說話。

“好,好。”嘴裏答應着。

半年不胡鬧,這也是她自己說的。

半年不去惹事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她的狀态,狀态好事情順沒人惹她不高興,那她就是好姑娘。

繼續瞅着電梯門牆上,再往深看,戈樾琇發現宋猷烈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空蕩蕩的,外套下擺都要及到她膝蓋了。

這說明什麽呢?

唉聲嘆氣,這說明她的甜莓已經從也就十幾毫米高度的草本植物長成迎風而立的參天喬木。

現在,宋猷烈是那款走在街上讓女人們心裏肖想把手按在他小腹上,用手指細細臨摹他每一寸肌膚紋理的高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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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讓戈樾琇心裏有點悶,但看在宋猷烈手裏拿着她高跟鞋的份上,她決定收起那份悶氣。

高跟鞋拿在宋猷烈手上還算順眼。

不順眼地是套在她腳上的黑襪子,襪子是宋猷烈的,她腳腕扭到,穿不了鞋子,襪子是她讓宋猷烈脫的。

深灰色男式外套陪黑色襪子,非主流裝束。

“戈樾琇。”

慌忙收起心神,嘴裏應答:“在聽呢,在聽呢。”

“我剛剛講什麽?”

他剛剛講什麽啊,她是有在聽,聽是在聽但沒怎麽去想,集中精神,宋猷烈剛剛講什麽來着。

講什麽來着……

回神,嘴裏大叫“不可能!”

光嘴叫還不夠,腳踮起,手去扯他衣領:“你別做夢!”

聽聽,以前被她呼來喚去的小子都和她說了些什麽。

“瑪麗安的侄子要結婚了,瑪麗安得回她老家一趟,瑪麗安走了,家裏就沒人打掃衛生,沒人給我做飯熨襯衫管理花園,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我希望你能客串瑪麗安的角色。”

希望你能客串瑪麗安的角色說着好聽,其實是讓她給他當傭人。

讓她給他當傭人,宋猷烈這是想要氣死她!氣死她就直接可以取代她繼承人的身份了。

“宋猷烈,你再說一遍!”怒目圓睜。

“對了,瑪麗安是我的家政工人,津巴布韋人。”宋猷烈說。

特屬于青年男子的磁性嗓音很容易讓人産生意猶未盡,但好聽嗓音說出來的話語內容讓人抓狂。

怒視近在眼前的那張臉。

眼眸靜谧,黑色瞳仁漆漆如子夜,仿佛下一秒就會醞釀出暴風驟雨,又仿佛下一秒即将迎來歲月靜好。

頹然放開手。

宋猷烈這是正以他的方式一一讨回昔日從她身上遭受的恥辱。

踮起的腳尖有些抖,她好不容易才穩住,不讓自己一個踉跄,雙手觸到電梯牆,後退幾步,背靠在電梯牆上。

現在他們處于二十五層樓。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目光追随不停變換的數字,嘴裏說“宋猷烈,別想了。”

電梯就只有她的聲音,聽着徒勞。

“宋猷烈,讓我給你做飯熨襯衫打掃房間,別想了。”

十九、十八。

在電梯數字變成十七時,戈樾琇聽到自己如是說“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多只能是三天。”

三天足夠她把他的房子搗鼓得天翻地覆了,先把電閘破壞個稀巴爛;再堵住抽水馬桶;繼而切斷水源;廚房地板到處都是爛番茄更是少不了的。

這個想法不錯。

聲音愉悅了不少:“最多只能是三天,成交不?”

“我待會給瑪麗安打電話,瑪麗安聽到假期從一個禮拜延長至十天會很高興。”

“什麽意思?”心裏感覺到不妙。

“十天。”

艹!

“宋猷烈,我看腦子不清楚的人是你吧?!”

“兩個禮拜。”俨然一副歡迎繼續讨價還價的語氣。

“宋……宋猷烈。”怒氣滔天的語氣在觸到他眼神後迅速變低,最後……最後,從她口中說出來的竟然是:好……就兩個禮拜。

戈樾琇被自己的話吓了一大跳,呆呆看着宋猷烈,看着他嘴角處湧動的淡淡笑意,她的甜莓現在笑得讓她心癢癢的,心裏如是想着。

這個想法讓戈樾琇幾乎想給自己一巴掌。

別開目光。

所謂兩個禮拜和半年不胡鬧意義差不多,只要她想,就可以賴得幹幹淨淨。

主意打定,戈樾琇不再去理會宋猷烈。

電梯門一開,身穿深色襯衫的白人男子站在電梯外,白人男子手上拿着戈樾琇之前掉落在電梯裏的包。

太好了,剛剛她還在愁怎麽拿回她的包,包裏放着她的護照、卡、駕駛證、身份工作證件。

宋猷烈手更快。

戈樾琇眼睜睜看着宋猷烈把她的護照身份證件卡等等一系列物件交到白人男子手上。

所剩無幾的包遞到她面前。

被動接過。

白人男人遞上一只盒子。

盒子裏放着一雙女式球鞋。

宋猷烈把球鞋往她面前一丢。

她的甜莓真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這樣以後怎麽讨姑娘們歡心,心裏發着唠叨,腳卻是沒閑着。

鞋子還是很合腳的。

三人一起往停車場方向,那個三岔口,白人男子往左戈樾琇和宋猷烈往右,回過神來扯了扯宋猷烈。

指着白人男子背影,戈樾琇說:“我護照身份證件工作證都在他手上。”

毫無反應。

頓腳:“宋猷烈!你還不快去追!”

“別擔心,兩個禮拜之後,回到你手裏的一樣都不會少。”宋猷烈輕飄飄地丢過來一句。

白人男子連背影都尋不着了,戈樾琇被動跟在宋猷烈身後,低頭看自己被他拽着的手,後知後覺中,手大力一甩。

沒成功逃脫他的掌控。

“宋猷烈,你覺得我會賴賬?!”沖着宋猷烈的後腦勺,氣呼呼說着。

直到停車場,戈樾琇還在發牢騷。

宋猷烈打開副駕駛車門,板臉彎腰進入。

車子駛出停車場,在宋猷烈的提示下不情不願系上安全帶,她那些碎碎念和空氣沒什麽兩樣。

索性,戈樾琇閉上嘴。

護照身份證件的事情只能等顧瀾生安全脫險才想辦法要回了。

她和宋猷烈有一陣子沒見面了,也不知道現在生活質量改變了沒有,都當上SN能源首席執行官了。

環顧了一下車廂,車廂設計和車一樣低調,低調到和街上普通工薪層開的車沒什麽兩樣。

好吧,這本來就是普通工薪層會開的車。

“不是說年薪已經達到百萬了嗎?”戈樾琇半挑眉頭,問。

去年,宋猷烈對外號稱他剛邁進百萬年薪一族,在公共場合上,她的甜莓說起門面話來一套又是一套。

心裏嗤笑,語氣卻是帶着實打實的關懷:“怎麽不換一輛性能比較好的車?”

眼下,宋猷烈的世界似乎就只剩下開車這件事情了。

“還是……”吃吃笑,“打算把錢存起來讨媳婦?”

毫無反應。

對了,宋猷烈還沒去過北京。

“我在北京認識一個人,這人說結婚也可以叫做讨媳婦,我覺得這個說法很可愛。”她說。

還是毫無反應。

真沒勁,戈樾琇打開車抽屜,車抽屜裏除了幾樣日常用品什麽也沒有,挑開那卷餐紙,有一次性牙膏牙刷,還有提神藥物,小瓶裝水和蘇打餅幹。

目光在提神藥物頓了頓,別開,不久前宋猷烈在走廊時說的“我煩透了那間辦公室”在腦子裏回響着。

關上車抽屜門。

身體往着車後背縮,出神看着握方向盤的手。

這雙手曾經像脫離弓的利箭指着她,就好像她是洪水猛獸;這雙手曾經把她推進游泳池,要知道她不會游泳的;奇怪的是,這雙手也在她最為無助恐懼之時,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更奇怪的是,這雙手還……還借着暗沉的夜色把她的身體攪得天翻地覆。

這世界上,有美好的緣分,也有惡毒的緣分。

閉上眼睛。

思緒困頓。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驅走朦胧睡意,但戈樾琇懶得睜開眼睛,反正,宋猷烈不理她。

手機沒被接起,倒是鈴聲被調低了,也許來電用戶讓手機主人尋思着是接還是不接。

最終,還是接了。

接電話的嗓音壓得很低,第一句是“在開車。”繼而陸陸續續“嗯”“好”諸如此類。

通話時間大約維持在五分鐘左右,最後,以手機主人淡淡那句“我沒事,回見,晚安。”結束。

那聲“晚安”語氣是溫柔的,眼睫毛抖了抖,眼簾輕扯出細縫,一盞盞燈從車窗外擦肩而過。

側身,背對駕駛座,調好位置,忽然冒出來的那聲“咕——”讓戈樾琇覺得丢臉。

這下,宋猷烈要懷疑她裝睡偷聽他和女孩子通話了。

沖着宋猷烈那溫和語氣,十有九電話彼端是一個可人兒,今天糊裏糊塗被當成人質的小美人就是一個可人兒,短短幾分鐘,小美人顯露出來的急智足以證明她不是花瓶。

還有小美人兒有很漂亮的腳腕,也很會配色。

沖着宋猷烈的回電語氣,這兩人的緋聞絕對不會是空穴來風。

也許再過一兩年,她就可以收到宋猷烈的好消息了,這樣也好,到時她就可以不需要有罪惡感了。

車子停了下來。

戈樾琇睜開眼睛。

車子就停在便利店外,拉住欲離開的宋猷烈,看了一眼逐漸轉厚的夜色,粗聲粗氣:“做什麽?”

拿開她的手,打開車門,宋猷烈走進便利店。

從便利店出來時宋猷烈手裏多了一只購物袋,提着購物袋停在便利店的牛奶自動販賣機前。

有那麽數秒時間裏,戈樾琇精神出現了恍惚。

恍惚中似乎回到某年某月,在很是奇怪的天色裏,她吃着從自動販賣機出來的熱可可,吃着熱可可看了一場極光,在五彩缤紛的房間裏,她和一個人不停嬉鬧,她的身體靈動得像一尾游魚,頭靠在床沿上,長長的頭發鋪在地板上,一點點的她被往一個方向擠,于是,她倒粉藍色的牆,倒着看粉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在晃動呢,就這樣一晃一晃的,開始像遭遇洋流的小小船只,逐漸伴随風起,小小船只遭遇風暴,晃動越來越急,急得她汗水淚水并進,透過淚光她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遮擋住她所有視線,她藏在那人身下,嗚嗚哭泣着我害怕。“別怕,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那人在她耳畔耳語,從他額頭上的汗滴落在她鬓發上。

車喇叭聲呼嘯而過,捂住耳朵,身體縮成團狀,緊閉眼睛嘴裏碎碎念,在念些什麽她也不清楚。

可,這會兒,碎碎念也幫不了她,綁在她身上的安全帶似乎變成索命繩,顫抖的手在摸索着,摸索着……

遙遠的世界傳來響聲。

“砰”一聲,眼睛倏然睜開,那張臉近在咫尺,瞅着那張臉,汗漬暗地裏已浸透後背。

“戈……”

沒給他念完全名的機會,搶過他手裏的購物袋,嘴裏大聲說:“怎麽那麽慢,我都要餓死了。”

嚼着面包,喝着牛奶,看着窗外夜景,如果這個時候再來一點音樂的話就更好了。

說幹就幹,打開音樂設備。

車子停靠的地點相當……相當的荒涼。

即使這裏距離宋猷烈辦公大樓也就約四十分車程,但放眼望去沒一處民居,房子建造在平原半高地上。

兩棵高大的喬木一左一右,形成通往房子的一道天然拱形門,讓戈樾琇看着有點眼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是來過這裏。

好吧,她是來過這裏。

揉了揉臉,戈樾琇心裏很是惱怒宋猷烈把她帶到這裏來了,她上次在這裏住了一個晚上就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這片大陸的蚊蟲簡直是吸血鬼,抛卻這個不說,那個晚上……那天晚上她還喝了酒,一杯不夠就來一瓶。

心裏苦笑,那時她幹嘛要學正常的人們一樣借酒消愁,要知道酒精對于一名精神病患者不會有特殊照顧的。

從樹下穿過,位于半高位處的樓房輪廓亦加清楚,上次來時還是半成品,臺階沒修圍牆也沒有。

現在臺階修了,圍牆有了,花園也有了。

房子結構是典型的南非民宅,簡單實用,房子用來主人,院子用來種花種菜養小動物,還能空出一點地方給孩子裝一個籃球架。

既來之則安之。

現在,應該可以提交重要議題了吧?

快步追上宋猷烈,和他并肩走着,說:“宋猷烈……顧瀾生的事情……”

話被迎面而來的目光阻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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