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董家這從天入地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沒有人受得了，明月村整個村都議論紛紛，把喪事做完才漸漸了解到那天晚上董建國确實喝太多酒了，但想一想，他平日裏也愛喝酒，怎麽能酒精中毒致死？卻原來喝是喝多了，剛跨入新房，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在程香玉面前，也就再沒起來了，這可都是什麽事兒？

喪事做完以後，董家陰沉了好些時日，丁曉佳時不時上去看看老太太，程香玉在一旁照料着，程香玉看起來也很可憐的樣子，想來也是，董家算得上明月村的大戶，這本是喜事一樁，誰能料到？就連丁大柱都已經好幾天吃不下飯了，丁曉佳見他這個樣子，也不好再去提他和有夫之婦搞在一起的事情。

日子也就日複一日地過下去，逝者已逝，生者還得活，轉眼，程香玉在董家做寡婦已三年有餘，這日天好，幾家農婦在河邊洗衣服，丁曉佳就聽她們在那兒碎嘴。

“你們說這董家媳婦這是命好還是不好啊？”

“這一嫁進門，男人就死了，能好？”

“那也是董家媳婦兒，看看人家穿的吃的，難怪都三年了還不改嫁。”

丁曉佳白了那些人一眼，這幾年，她和程香玉相熟了些，幾年的相處下來，程香玉是有情義之人，就別說對董家了，董老太太自幾年前大兒子突然過世昏厥過去以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有一次從後山摔下來，就直接癱瘓了，這倒苦了程香玉，一直好生照顧着。

丁大柱本來一直喜歡程香玉，奈何董建國過世，他自己也過不了心裏那關，能再娶程香玉？就找了一個喜歡他的人做媳婦，也就是丁曉佳的嫂子，丁曉佳不喜歡她嫂子，可能歷來姑嫂都不大合得來，在丁大柱娶了媳婦以後，她嫂子高潔英就讓丁大柱分家了，丁大柱把前院後院分了出來，當然煮好吃的時候還是會叫上丁曉佳，丁曉佳沒好氣，日子過得不太順暢，她也沒看上誰，不想嫁人，倒就是香玉嫂子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晚上來丁曉佳家，聊天，給丁曉佳送些好吃的，聊很晚，也不回去，她家就兩分鐘路程，第一次丁曉佳有些尴尬吧，畢竟她這小院子也就一張床，倒也不好趕人走，那之後，程香玉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曉佳妹妹，這兒，我就和你最熟了，我太累了，一個月總要休息兩天吧。”

丁曉佳想來也是，伺候人是很累的，而且程香玉一個人嫁過來，也不容易，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問，“那你不回去？老太太不說什麽嗎？”

“她已經睡下了，我就是等她睡下才過來的。”程香玉說道，那之後程香玉每次來估摸着也是等老太太睡下了才來的，夏季炎熱，兩人拿着蒲扇坐在床上聊天，第一次丁曉佳還客套說，“嫂子你瞧，我這兒啥都沒有，連個電風扇都沒有，也沒電視能讓你看看消遣消遣......”

程香玉捉過丁曉佳的手，搖了搖頭，“我也不愛看，就你這兒，挺好，安靜，上面全是人，我耳根子幾乎随時随地都感覺有人在叫我，似乎有幹不完的活兒。”

“那麽多人呢？哪能都讓你幹啊？”丁曉佳心想着這大少奶奶的生活應該挺好，但盡管就隔着一道田坎，不是一家人，也根本不了解一家人真正的生活。

程香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樣子，“老太太習慣叫我，什麽事兒也只認我一個人，每天三頓的菜都得我做，衣服也不讓別人洗，吃水果什麽的都得是我。”

丁曉佳心裏怪不是滋味的，這不是磨人嗎？但丁曉佳沒說出口，老太太在她心裏是好人，從小時候經常救濟她兩兄妹就看得出來，更何況董家那三兒子董建民很小的時候是個孤兒，被老太太在河邊撿着的，說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多一個人也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丁曉佳前些年去董家蹭飯的時候還會問說，一般都是扔女孩，扔男孩的倒是少見啊，老太太就說，董建民剛撿回來的時候是個怪胎，一張嘴有臉那麽大，滿身的水痘，估計他親身爹媽以為是殘疾，就把他給扔了，所以這樣的董老太太在丁曉佳心裏一直都是很仁義的人，只是聽程香玉這樣一講，不知道是不是董建國的死老太太會責怪在程香玉身上，畢竟，太巧了，覺得程香玉觸了眉頭？但表面上，老太太對程香玉挺好的，特別是對程香玉家更好，時不時地給她娘家人送東西去。

“你？沒想過另外再嫁嗎？”丁曉佳也忍不住地問道。

程香玉沉默了一會兒，望着屋內的白熾燈發了一會兒呆，說，命不由人，她還有好幾個妹妹，家裏太窮，養不起，當年出嫁的時候，父親就答應她，只要嫁到了董家，四妹三妹就不用送人了，日子緊一緊，一家人也就挺過去了。

丁曉佳聽了程香玉的娘家事，捂了捂嘴，嘆了嘆氣，而後還是想不過，罵了程香玉爹媽一個小時，“你爸媽是人嗎？都那麽窮了還生那麽多幹嘛？就想生兒子吧，養不起就要把女兒送人哪？還得捆着你嫁人來養，畜生來的......”

丁曉佳就那樣喋喋不休地罵了好一會兒，程香玉先是愣了愣，而後淡然地笑了笑。

“你笑什麽啊？你還笑？”

“沒有，就覺得你，你很好。”程香玉講話沒頭沒腦的，倒沒過多久的功夫，那張俏臉又蹙起眉來，“再撐幾年就好了吧，只是.......”

程香玉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丁曉佳生了疑，不過既然程香玉不說，丁曉佳也不好再追着問了，是程香玉跑她家來躲了好幾次以後，程香玉一下說漏了嘴，她躲這兒來，根本就不是因為說累了要歇歇了，卻原來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