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一路，丁大柱把拖拉機開得很快，程香玉和丁曉佳身子挨着身子地靠在一起，太荒誕了，也太可怕了，對面坐着有些虛弱的董老太太，幾人中間是扔棄在一旁的，帶出來的董家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十一月，山風涼，這一路颠簸，吹得人瑟瑟發抖，丁曉佳只得和程香玉抱得更緊了些，那老太太的眼睛裏有怨憤有惡毒，快要到鎮上了，丁大柱卻突然停了車，他扶着程香玉從那拖拉機上下來，又摸了摸褲兜，将褲兜裏的一點零錢全塞在了程香玉手裏，“你走吧，我只能送到這兒了，到了鎮上，眼線液挺多的，自己小心些，拿着這些錢跑遠一點，液別在鎮上呆着。”

丁大柱以為丁曉佳要和她一起回去的，卻沒曾想丁曉佳攙着程香玉站在了一起。

“哥，我和玉姐一起走了，我也不回去了。”

丁大柱一愣，愣了很久，卻又仿佛有些認命地點了點頭，他又在衣服口袋裏摸，卻什麽也摸不出來了，天陰沉沉的，雨似乎馬上就要下下來的樣子，丁大柱沒了辦法，四下望了望，這逃難一樣的，誰也沒準備東西，丁大柱湊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眼一橫，惡狠狠地罵了句，“你們真是造反啊你們。”

“對不住啊。”丁大柱瞄到老太太手上的戒指，老太太手一縮。

“別讓我傷了你，那是曉佳，你也從小看着她長大的。”丁大柱一邊說一邊從老太太手裏把戒指和手镯扒拉下來了，塞丁曉佳手裏，丁曉佳手有些涼，他捂了捂，小聲說道，“也好吧，兩個人能有照應，都小心些，馬上去鎮上坐車去縣裏，縣城也不要呆，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更不要給我寫信，啥都沒帶，這你仔細揣着.......”

“哥，你和我們一起走吧，董建軍不會放過你的。”

“我哪兒成啊，你嫂子還在呢，沒事兒，他最多再揍我幾頓，你們快走。”丁大柱推了推她們，丁曉佳握着那董老太太的黃金戒指和翡翠手镯，不知怎的，眼裏湧出淚來，她沒再看了，回過頭，和程香玉并肩走着，直接就奔車站了，好在鎮上往縣城的車每天有兩趟，到了縣城，天都黑盡了，兩人都很迷茫，也都很害怕，丁曉佳一年能有一次進縣城的機會都不錯了，站在縣城的車站口，兩人都不知道去哪兒，天黑了，汽車全都停了，程香玉暈車，一路吐，臉色不大好看，再加上這一路驚心動魄的，也受了不少驚吓，丁曉佳捏着丁大柱給的那些錢，只好找了一間便宜的店住下，一直等燒了水，洗漱完，躺在床上，程香玉才揪着丁曉佳的胸口無聲地哭了起來，丁曉佳拍着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我們跑了這麽遠，不會再有什麽事了。”

程香玉平複了一下，抹了抹眼淚，人稍微平靜了些，但眼裏全是絕望，她看了看丁曉佳一眼，有些艱澀道，“曉佳，我害了你。”

丁曉佳呆滞了一下，轉而用手背擦了擦程香玉臉上的眼淚，“說啥呢？”

“這些本來，都是我自己的事兒，現在害得你，害得你得和我一起跑出來，你再也回不去了。”

“誰愛回去誰回去，我本來就不想一直呆那兒。”丁曉佳拍了拍她的臉，“你別瞎想了，真的，這次能跑出來也挺好的，省得你一直留在那兒受罪，再這樣下去，遲早不知道那畜生會把你怎麽樣了。”

“老太太讓我嫁給他。”程香玉毫無情緒地說道。

“什麽？她？什麽時候給你講的？”丁曉佳氣地坐在了床頭。

“就今天早上，她把我叫進去的時候，給我說了很多，但主要就是這個意思，讓我再嫁給董建軍。”

丁曉佳皺着眉，欲哭無淚，“有毛病，老瘋了吧，真想一輩子把你困在董家啊？你賣給他們家了啊？死了一個還能往下撥呢？那董建軍死了是不是還得把你往董建民身上扒拉，把你當啥啊？氣死我了。”丁曉佳氣得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程香玉怕她氣太狠，傷了自己身子，又給她拍着背順氣。

“這.......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丁曉佳又想起白日裏那些圍上來的村民，那成天偷別人家男人的黃家媳婦都好意思跳出來數落她們，她有什麽資格？她？丁曉佳氣得滿臉漲通紅，那些砸過來的碎言碎語，董建軍惡人先告狀的醜惡嘴臉全都化成了那咬破下唇的血腥氣裏。

程香玉抱着她，兩人就那樣相擁着，哭了一小會兒，丁曉佳是被氣的。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也不敢再在縣城裏停留，怕董建軍又派人追上來，來到了車站都很惶恐，程香玉拉着丁曉佳的衣袖，“咱們去哪兒啊？”

丁曉佳望着車站裏人來人往的，“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程香玉搖了搖頭。

“那哪裏最遠我們就去哪兒吧。”

只可惜，丁大柱給她們的錢，夠不到那最遠的地方，于是，折中，去了饒城，初到饒城，她們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地兒離明月村離安民鎮到底有多遠，只知道那縣城的小巴又從天亮坐到了天黑，程香玉一路暈車，吐得不成人樣，丁曉佳很怕她吐死過去，出了車站，程香玉一直靠在丁曉佳肩頭，兩人只好找了一地兒歇着，而丁曉佳卻十分發愁的是，丁大柱給她們的錢已經用完了，為了跑得足夠遠，她把剩下的所有的錢都買了那兩張車票，她沒想到一到地兒，天都黑了，她心裏計劃着到地兒了能把那戒指給賣了，兩人能暫時有點錢，可這會兒，瞧着家家戶戶都關了門了，這今晚上可怎麽辦啊？大晚上的，凍都能把兩人給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