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嗯……稍微……有些冷呢。”

神經漸漸失去傳遞感覺電信號的功能,然而即使如此也能清楚地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與迅速蔓延至每一個細胞的冷意。

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前所未有的沉重——也許不是身體,畢竟她應該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力了。

尖銳的刺痛任然停留在雙眼的部位,卻已經感覺不到有液體流下了的觸感了。

是因為眼睛看不見了還是別的什麽呢?她覺得自己被黑暗淹沒着,卻有正在不斷下墜的直覺。沒有風也沒有被力拉扯的感覺,只知道自己是在下墜。

也許是在自由落體?大腦也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思維毫無邏輯地胡亂四竄着。

不斷地下墜、下墜,直到她覺得大概永遠都不會停下來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砸到了什麽東西上。

沒有力相互作用的痛感,甚至只能堪堪感覺到“砸”到了什麽。

毛茸茸的似乎是有彈性,不知為何能知道周圍不是平坦的而是凹陷的,可以感覺到纏綿的溫暖在通過接觸的部分攀纏到身上來。

貪戀這些微的溫暖,她想要移動身體張開眼睛,卻感到自己的意識不斷地下沉。

隐隐約約間只能聽到仿佛是在周圍所有的空間裏響起的低沉卻很分散的模糊的聲音。

“又……怎……回事?!”

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明明心情很低落根本不可能胡思亂想些什麽的她鬼使神差地在意識徹底沉睡的前一刻惡趣味地想道。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不得不承認回憶是種很可怕的東西,即使已經過了那麽長久的時間以至于他都以為自己會在無盡的沉睡中遺忘一切,在這個小女孩砸到……自己肚子上……的時候,他驚醒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以為回到了數千年前的那個時候——那個人同樣突如其來地掉到了自己肚子上。

而且外貌上也很相似啊,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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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手裏拎着的小女孩,銀白的長發除了劉海外與那個人如出一轍,雖然是稚嫩多過美色的外貌卻很容易看出那個人的影子,就是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像那個人一樣是紅寶石般的酒紅色。

不過小女孩現在昏迷着一直拎着也不是辦法,只是附近也沒有能夠休息的地方。

飄浮在空中的他低頭看了看濃密得看不清地表并且一直延伸至遙遠的天際都不曾有稀疏跡象的森林,煩躁地皺起眉頭便轉身跨出一步,下一瞬間就消逝在了原地。

在終于能看到空地的森林一角,那裏有一棟簡陋的小木屋。

将小女孩并不能算得上溫柔地扔在小木屋裏的床上,也沒有想過要不要給她蓋上被子,他就這樣轉身跨門而出。

這裏是那個人曾經住過的地方,再加上那個與她相似的小女孩,被他塵封已久的記憶争先恐後地飛竄出來,擾亂他的心神的同時也使他千年前的一點小期待又重新燃了起來。

他很苦惱,畢竟若是注定不可能再相見那他一點都不想抱有期待。

走到正對小木屋不遠處的小溪邊盤腿坐下,沒有心思去看周圍千篇一律的景色,他身子向小溪前傾過去,在漆黑如墨的潺潺溪水中他看到自己的倒影,雪白的長發雪白的肌膚雪白的袍子,最鮮明的是那雙雪白的瞳孔。

他曾為自己比之那個人還要來得純粹的白而驕傲,那時候他不懂她看着自己的時候的擔憂,後來,在她走後,他去人間游歷,才知道這純粹的白帶來的是多少差異。

正對着倒影出神的時候,他聽到身後的屋子裏傳來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呆愣了多久,他直起腰側過身看去,那個小女孩已經醒了,帶着驚恐與慌張踉跄着跑了出來,雖然一路磕磕絆絆的動作裏卻難能可貴地依然保持着那一份深入骨髓的優雅。

就像個慌張的小公主一樣。他沒來由地想道。

他看到她難掩害怕的表情擡頭看着天空,雖然對這裏的一切都早已爛熟于心,他還是順着她的目光擡頭看去,廣闊無邊的天空中沒有白雲也不是藍色的而是略帶些透明的黑,如水蕩漾一般的波紋不斷地在天空中時隐時現,偶爾還能看到那裏有類似人形的東西在沉浮。

“這、這裏……是哪裏?”因顫抖而斷斷續續的話語,小公主顯然是被吓到了——這是自然的,畢竟是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世界。

他移下目光定在小公主身上,眼神淡淡的,開口的語氣也是刻意淡淡的。

“忘川河下無盡之牢。”

“……什麽?”像是沒反應過來的疑問,但很顯然小女孩應該沒有聽說過忘川,也許連地府都沒有聽說過。

和那個人一樣。他想,這個小女孩果然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那裏,”伸出比之于普通男性要更纖細些的手臂,修長的手指直指向頭上的怪異的天空,“是忘川。這個世界的生物死後,靈魂會渡過忘川前往地府投胎轉生,若是掉進了忘川,就會像那些人影一樣永世在忘川中沉浮。”

“這個……世界?”即使身處陌生怪異的環境備受驚吓也能找出他的話語裏的關鍵點,小女孩的這種定力讓他不禁贊賞。

“啊,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應該是死的時候意外穿過了世界的縫隙掉到了這裏。”理所應當似得說出“死”這個字眼,畢竟這個地方終日與“死”為伴,在他看來那是不值得區別對待的字眼。

只是小女孩卻一瞬間變了臉色,不知是不是回憶起死前的感受了還是別的什麽,她的臉龐被恐懼所扭曲,瞳孔緊縮到了極點,汗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然後從她的額頭一路滑下留戀過她的眼角順着臉頰的弧度在下巴處停留片刻最終離開肌膚散落在灰綠的草地上。

看上去就像是哭了一樣,這讓他心髒一縮——他并不想看到這張臉哭泣。

臉色有些糾結地側過頭不去看她,他的語氣不似之前的淡漠,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醒了的話還是早些離開吧,人類的靈魂在這裏維持不了多久。”

靜靜地等了大概兩個呼吸周期,他聽見小女孩平靜了一點卻依舊虛弱的聲音。

“離開的話,會怎麽樣?”

“如果你沒有溺死在忘川裏的話,應該會回到原本的世界依照那個世界的規則延續死後的流程吧。”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會很快就被世界法則驅逐回原本的世界,只有這裏,是世界法則不會觸及的放逐之地。

話說完不一會兒,他就聽到細細的抽泣聲從小女孩所在的位置傳來,斷斷續續的被不斷壓抑的嗚咽聲一絲不落地細數鑽進了他的耳朵,他的眉角忍不住一跳,腦袋裏只剩下一句話不斷盤桓:

壞了!

心裏的焦躁被一遍遍放大,知道小女孩這回是真的哭了,他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是因為小女孩和那個人太過相似的長相還是覺得自己欺負小孩子的自責或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心裏過意不去也擔心小女孩的狀況。

已經無法再像之前一般淡然地坐着,他盤起的腿有些松動,一手握着的拳時松時緊,眼睛也在不斷地以越來越短的間隔瞟向小女孩的方位。

直到最後,他實在無法再坐等下去了,迅速地站起來想要故作從容實際上卻兩步并作一步地快速走到小女孩身邊。

下蹲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女孩齊平,這時候他才發現小女孩真的很……嬌小。

比之前要清晰得多的抽泣聲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停止,小女孩完全無視了他自顧自壓抑着自己的同時妄圖發洩心中的驚慌與無助。

究竟是被怎樣的教導才會讓她在發洩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壓抑自己啊。他在心底嘆息,把想要說的話押回肚子裏重新加工盡量柔和。

“……別……哭了。”在肚子裏繞了兩圈最後說出來的話還是那句,只是語氣不是命令也不像請求,夾雜着太多別扭的語氣把一句話都斷裂成了兩部分,不論是說出來的感覺還是之後的效果都幹澀得不堪一擊。

看着無視自己繼續抽泣的小女孩,他不由得無奈地皺起了眉頭。

然後,他聽見夾雜在抽泣間的斷斷續續的由軟軟的尚顯稚嫩的聲音組成的話語。

“Ber……serker……”

嗯?

“……媽媽……”

按理說這種時候小孩子應該都是喊“爸爸媽媽”才對,然而那個“Berserker”顯然不是指她的父親,倒是聽上去和那個人口中的“Saber”類似。

他一邊疑惑着一邊嘴邊也習慣性地陳述着事實。

“在這裏還是不要寄期望于別人比較好。”

“Berserker在的話,一定能夠保護我的。”雖然語氣還不穩,但是她終于對他的話做出反應了,這讓他稍微高興了一點。

“不可能。且不說能不能進得來以及進來了能不能出去,不論是否屬于這個世界,不管是人、妖、神還是什麽別的,甚至是死靈,在這裏都會慢慢衰弱直至消逝。”

這裏是無盡之牢,顧名思義,無窮無盡的監獄,曾經無數有我無敵的妖魔甚至神明在這裏掙紮欲逃最終無奈隕落。

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庇護他也禁锢了他數千年的地方。

“我不管!Berserker是最厲害的!”小女孩突然間激動起來的情緒吓得他一瞬間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他看着她的兩只小手緊緊地握成雙拳,手指的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起蒼白的斑痕,沒有凝聚到足夠滴落的重量的淚珠堪堪挂在她緊閉着的有着纖長睫毛的眼角,襯着她狠狠皺起的眉頭硬是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你……”

“我不管!我不管!嗚嗚嗚哇!Berserker!”

手才剛剛伸出不知道有沒有中指那麽長的距離,想要安慰的話也才剛出口一個字的發音而已,然而在他無法掩飾的驚愕的的表情中,小女孩突然爆發大叫着口中“守護神”的名字哭着向一邊的森林跑去。

“等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急忙站起來想要叫住她,只是話剛剛出口再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已經沒有小女孩的身影了,風呼呼地吹響了整個森林密密麻麻的樹葉,在因樹葉太過茂密而變得低沉粗糙的“嘩嘩”的摩擦聲中灰暗的森林就像蟄伏的遠古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般幽暗詭秘。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地感覺到這個小女孩和那個人是不同的。

以及……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純粹的自言自語,飽含着擔憂的聲音在漸漸強勁的風聲中飄搖,然後被輕而易舉地粉碎殆盡。

他擡頭看了看依舊平靜的忘川,空中憑空出現細小的白色雪花,漸漸地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

變天了。

深一腳淺一腳地全力奔跑在幽暗的森林中,她低着頭閉着眼睛不管不顧地徑直向前,待到難以控制的恐懼終于平靜下來一點之後,她擡起頭張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了。

周圍滿滿的都是粗壯參天的樹木,僅僅是大致看過去就能發現這些樹木至少都有百年樹齡,而且與愛因茲貝倫城堡附近稀疏的森林不同,這裏的樹木在得以生長的最小距離內緊挨着彼此,粗壯的樹根鑽出地表盤根錯節地糾纏在一起。

本來就是一氣之下慌不擇路地跑進來的,一路上沒有被樹根絆倒或是撞到樹上就已經是幸運了,而今在這四周都是樹的地方,周圍的景色都一樣讓人也沒辦法分清楚方向,即使是心中害怕想要回到剛剛所在的木屋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更何況以她的性子就是害怕極了也不會認輸。

特別是剛才那個家夥,一直打擊她,就像是在說風涼話一樣。

心中的委屈又有再度崛起的趨勢,她強自壓下這會顯得她軟弱的情緒,打起精神刻意板起臉擡腳随意向一個方向走去——呆在原地顯然不是正确的選擇,周圍的環境太詭異,四處走走反倒有可能找到些微的線索。

而且,她感覺很冷。

就像是銘刻在自己身上一般的冷意,無論是在她剛醒來的時候試圖裹緊床上的毛毯——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确實試圖用那家夥的東西取暖,還是方才一路狂奔劇烈運動後,她都沒有感到身體回暖哪怕一點點,事實上除了之前受到驚吓時的冷汗,在跑得氣喘籲籲的時候她居然連一滴汗都沒有。

這種冷意從那個她一想起就會控制不住恐懼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籠罩着她。

漫無目的卻是在朝着一個方向不停地走着,她重重地踏步摩挲着雙手呵氣試圖獲得即使是一點點的溫暖,卻徒勞地發現沒有任何效果。

事實使她絕望,但她自身确實已經無法産生熱量了,而且甚至無法從外界獲取熱量——她身上穿的愛因茲貝倫保暖性能絕佳的衣服毫無效用。

風開始漸漸強烈,即使是在茂密如斯的森林裏也能風強有力的吹拂,其中還夾雜着寒氣。

她一手撐着古老龜裂得厲害的樹幹,擡頭只看見層層疊疊密得看不到天空的樹葉,左右則全是極為相似的樹木,她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再次邁步向之前走的方向前進。

星星點點白色的雪花自空中飄落下來,她看着這對她而言極為熟悉的東西,疑惑地擡頭,卻發現雪花毫無阻礙地穿過樹葉搖搖晃晃地飄落在地上。

詭異至極的景象激起了她心中的恐懼,她賭氣似地伸出手,一小片雪花悠悠地飄落到她纖細柔嫩卻過于白皙的手指上,徹入骨髓的冰冷随之如入無人之境般一瞬間席卷了她的所有神經。

堪堪抑制住反射性的痛呼,她顫抖着身體急急忙忙跑到最近的大樹下緊靠着樹幹,試圖以樹幹及樹枝阻擋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因為雪似乎無法穿過樹枝。

然而樹枝畢竟粗細有限,依然有雪花穿過樹葉飄落到她的衣服上,在她條件反射地害怕的注視下她驚訝地發現并沒有冰冷的感覺傳來。

發現隔着衣服就不會感到雪花的冰冷後,她放大膽子繼續前進。

盡量在交錯的樹枝下走動,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呼嘯着卷起空中的雪花,飄落在地上的雪不會融化所以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累積起來,不過多久她便已經能一步留下一個鮮明的腳印了。

原本灰綠色的森林因為積雪的緣故染上了不少的白色,幽暗的森林也因為白色而意外地明亮了不少。

這使她的心情恢複了許多——畢竟她并不喜歡壓抑沉悶的黑暗,而太過緊繃的神經對身體和精神而言都是種負擔。

明亮了些的環境讓她能夠看得更遠更清楚,周圍都是千篇一律的樹,待細看才發現這些樹都驚人的相似,似乎沒有流水的跡象,周圍的風也沒有明顯的方向,這意味着她的現狀依舊沒有好轉。

耳朵邊傳來腳下不規律的雪被踩踏的嘎吱聲,她不停地四處張望着,入眼盡是一片白茫茫的并不完整的積雪。

等等……不完整的積雪……

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回望,凹陷的腳印歪歪扭扭細看下來只有眼前的兩三米長,再往遠一點則已經被新降下的雪差不多堆滿。

然後她再轉頭看向身邊的樹下,沿着樹根有一條長長的樹幹寬的凹痕,露出地表的部分已經被新的雪零散地覆蓋!

再轉頭看向其他樹的樹底,有好幾棵樹底部有同樣的凹痕,長短不一,有的甚至有交錯!

像是終于發現了什麽,她抑制不住驚恐的表情,馬上跑離身邊的樹!回過頭去的時候她看到那棵剛才還很正常的樹的樹根開始扭動延伸扣住遠處的地面将樹體拖動起來!

她仿佛能感覺到周圍整個森林的樹都在緩慢地移動,能讓人感覺牙齒酸痛的遲緩的低沉的摩擦聲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壓迫得她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周圍沒有一樣東西是正常的!

擡起手試圖引導體內的魔術回路發動魔術,然而下一秒她發現自己根本感受不到魔術回路的存在。

是了,魔術回路是刻印在肉體上的,而現在的她已經死了,是沒有肉體的靈魂。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自保手段了。

她無法自制地顫抖着蹲下來抱住膝蓋頭埋在膝蓋間,也不顧那些入骨冰冷的雪花不斷地掉落在肌膚上,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因為恐懼,她低低地抽泣着獨自呢喃:

“Berserker……”

只有呼嘯的風聲與細碎的樹木移動的聲音回應無助的她。

孤獨和心灰意冷在聖杯戰争各種意義上短暫的熱鬧後再次包圍住了她,雖然那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卻還是不想接受自己還是被抛棄了的事實。

這回沒有Berserker會保護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努力而被帶回雖然無情卻依舊是安身之地的城堡。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嗎……

四周一片寂靜。

然後,十分突然的,沒有雪花再落到她的肌膚上了,透過縫隙可以發現周圍好像變暗了些許,稍稍擡起點頭,她看到一雙穿着白色長靴的腳近在眼前,再慢慢擡頭,月牙白的外袍被撩起阻攔了飄揚的雪花,她看到那個講風涼話的家夥臉上終于出現了淡然之外的表情,他面帶歉意,臉上的線條柔和了很多,雪白的雙眼也透着道歉的意味。

“……我為之前的話道歉……我不知道那會刺激到你。”似乎是不習慣道歉,他說話的時候有些局促。

“但是你也不該沖動地跑出來。”

這時候還來說教,但是她突然不讨厭他了,眼睛不争氣地濕潤起來。

“啊!”看到她的眼淚他一下子慌張了,心裏不由自責自己說話太直接,“都是我的錯!你、你別哭啊。”

她的眼淚越來越多,大有人間文人們所說的“淚流成河”的趨勢,他情急之下幹脆将她抱起來用外袍遮着抱進懷裏讓她的臉靠在他的肩上。

“好了好了,別哭。”一手托着她一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他看到人類哄小孩都是這樣做的,他的語氣放緩放柔,“我們還是回去吧?再呆下去你受涼了就不好了。”

她兩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胡亂地點頭同時在他衣服是蹭去淚水,喉嚨裏終于發出了細微帶着哽咽的回應。

她感覺到他将自己往上托了點,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感覺他的身上軟軟的即使是手臂上也不像切嗣那樣滿是硬硬的肌肉。

而且,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有些熟悉的暖暖的溫度,在哪裏感受到過的,絲絲縷縷攀纏到她身上來的溫暖。

手不自覺抓得更緊了。

考慮到懷裏與他比起來屬于正常人類範疇的小女孩,回去的時候他刻意放緩了速度。

結果她在半路就在他懷裏睡着了。

回到小木屋的時候他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深沉的女孩,她的小手即使在睡眠中也依舊緊抓着他的手臂,這讓他很是無奈卻也莫名地心軟。

一開始的時候确實是因為她與那個人太過相似的面容才對她特別對待的,然而既然已經明白她與那個人并不一樣那麽他也不會無禮地将她當做那個人的替代品,只是她還是個孩子,他對她依舊強硬不起來。

所有種族都有愛護幼崽的本能,特別是像他這種稀少的種族,女性和孩子都是首要保護的存在——雖然據他所知他并沒有同族。

那麽這條“族訓”就現在定下來好了。這麽不負責任地決定下來,他小心地将女孩的手拉開将她放在床上并蓋好雪白的毛毯,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沉吟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屋內狹小的空間,最後還是轉身走出了門在門邊靠牆席地坐了下來。

他果然還是不太喜歡太過狹小的環境。

理清了心緒也找回了女孩,他的心情也開明了不少,任由漫天的雪花随意地飄散在他的頭發、衣服上,難得的他覺得這千篇一律的灰暗的世界不再讓人無聊得想只想睡覺了。

然後只是思緒的一個轉彎,他就想起來還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說到名字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到那個人。

愛麗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這是她的名字。

雖然很不習慣這麽長的名字——據她說在她的家鄉都是這樣起名的,但是不可否認那個名字很好聽,說出來的時候每一個音節都在舌尖纏綿出無盡的韻味。

不知道這個與她相似的女孩的名字會不會也同她的一般好聽。

思維不着邊際地亂竄,他看着前方黑色的溪水中偶爾跳出水面的生物出神,直到隐約有細微的象征着不适的呻吟傳入他的耳朵。

他心下疑惑走近屋內,小女孩正緊緊裹着毛毯蜷縮在床的角落微微發抖,走近點看才發現她其實沒有醒來。

看樣子是做惡夢了。他一邊想着一邊在床沿坐下伸出手去觸碰她的額頭。

只是剛剛觸碰到的時候他就被異常的冰冷刺激到了,他不禁皺起眉頭。

人類死去後的靈魂都是沒有溫度的,偶爾會有的靈魂溫度偏低,這是正常的,只是小女孩的身體過于冰冷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的範疇,不知是否是因為之前在外面接觸到了過多的雪還是別的什麽緣故。

裹在她身上的毛毯是用他的毛發制成的,可以有效隔絕寒冷儲存溫暖,但現在顯然起不了大的作用。

身後外袍的下擺明顯地鼓動了兩下,然後一條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便從袍子下面鑽了出來,與龍尾很相似卻要柔軟很多,尾尖是大量纖長柔順的白色絨毛很是蓬松。

尾巴意外的比他現在的樣子要大的多,似乎也是刻意控制住大小了,巨大的尾巴将小女孩一圈卷起來剛好可以覆蓋住她的身體,這樣他就可以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這也是基于他本身的特殊性。

再次将手撫上她緊皺的眉間,指尖泛起銀白的微小光輝,他閉着眼睛漸漸地皺起眉頭。

一幕幕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重複閃現,悲慘死去的兩個長相相似的白衣女人,不斷被無數武器刺中卻還是擋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四處濺射的碎石,金發的男人,以及,被一瞬間劃瞎的雙眼和心髒被活生生掏去的痛苦。

銀白的光芒漸漸減弱直至消失,小女孩也随之終于放松下來進入安穩的睡眠,而他卻松不開難得皺起的眉頭,望向她的眼神是帶着心疼的複雜。

雖然不知道那個金發男人的目的是什麽,但是這般對待一個孩子在他的觀念裏實在太過分了。

“真是……殘忍啊……”被壓抑着不透露一絲感情的呢喃在狹小的空間裏不斷回蕩直至消散。

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就如同上一次一樣入目的是陌生木質屋頂,她遲鈍地呆愣了兩秒讓自己的大腦理順目前的情況,然後坐了起來。

雪白的毛毯滑落到腿上,上面還帶着能夠讓她感覺到的溫暖,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不像之前那麽冷了,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觸碰自己的臉頰,她驚喜地發現觸感是溫熱的。

擡起頭四處張望,她第一次仔細觀察起木屋,并不明亮的環境——畢竟屋外的世界整個都是灰暗的,極為簡單的擺設——她發現屋子裏居然連桌子都沒有,裝潢也是簡單的木條構造。

想到森林裏那些會移動的樹木,一旦聯想到這些木條很可能來自那些樹她就不由得泛起雞皮疙瘩。

掀開毛毯跳下床,她小碎步地跑出木屋,一出門就看到白色的那個家夥正坐在詭異的黑色的小溪邊背對着她。

明明之前地上還有積雪,她睡得應該也不久,然而現在外面不論是地上還是樹上都已經完全沒有雪的跡象了。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她看到他側過身看了過來。

只是這回她并沒有停留在原地,一步步走過去,她想要走到他身邊。

只是等到到了身邊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過來幹什麽。

看着黑色的小溪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不要靠近那邊。”他的聲音出現的很突兀。

就在此時面前的小溪裏有什麽東西一躍而起向她撲去,然而一道銀白的光芒一閃而過,被分成兩半的那個東西在半空中停頓了半秒便重新掉落回水裏。

她看過去,那個東西長着扭曲的看不出原樣的人臉,如鋸齒一般的嘴咧到後腦勺張開的地方裏面一片血紅,頭下面沒有脖子直接連接着魚的身體,然而身側卻沒有魚鳍只有最下面長着類似兩栖類的腳爪。

從身體斷裂的地方流出的不是紅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粘稠物質,在混在黑色的溪水裏分不清彼此,已經死透的身體在水中沉浮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在水中。

“那是……什麽東西?”她後退一步站在他身側。

“那是一種妖怪,具體的名字已經沒人知道了,因為靠吞吃靈魂為生,在大荒的時候就被東皇太一——是一個神明,将全族關在了這迷途河裏,永世煎熬。”顧及到她并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構成,他大致講解了一番,“你現在是靈魂,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講解完之後氣氛又回歸沉寂,因為沒人說話反而讓尴尬滋生了起來。

“那個……你為什麽要救我?”忍受不了這般的氛圍,她率先開口了。

“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像我的一個故人吧。”他望天思索着,然後側過頭直視她酒紅的雙眼。

真是一模一樣的眼睛啊。

“你叫什麽名字?”

“啊!”似乎是才反應過來,她急忙擺出完美的站姿,兩手背在背後自我介紹,“我叫伊莉雅,伊莉雅斯菲爾·馮·愛因茲貝倫。”

伊莉雅,果真是很優美的名字啊,也是符合小公主的名字。

“愛因茲貝倫……”他沉吟着,看着伊莉雅的目光裏閃爍着什麽,“愛麗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是你的什麽人?”

“媽媽?”伊莉雅從沒有想到過會在眼前的人嘴裏聽到媽媽的名字,她忍不住驚訝的表情。

“果然……”

“你怎麽會知道媽媽的名字?”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伊莉雅急忙開口。

“她曾經來過這,大概在……5000年前?”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的語氣。

“不可能!媽媽明明才……死了10年。”雖然對于傳承共同記憶的人造人母女而言死亡并非終結,但是她還是很不希望媽媽離開自己的。

而且5000年,這時間也太……

“你們掉過來的時候降落的時間點不一樣吧,或者是兩個世界時間的流速不同?”十分認真地開始自言自語地思考起這個問題,大有沉浸入自己的世界的趨勢。

這種樣子真是一點都不可靠。這樣想着伊莉雅覺得氣氛輕松了很多。

“你的名字呢?”在他身邊坐下來,伊莉雅抱住雙腿學着他眺望小溪與這個灰暗的世界。

“唔,幽。”

“幽?”

“是的,叫我幽就可以了,沒有姓。”

奇怪的人。

嘟囔着嘴,覺得目之所及的景色千篇一律的沒有意思,伊莉雅的注意力轉移到身邊灰綠色的小草上,開始一下一下地撥弄小草。

幽眼角的餘光瞄到伊莉雅的動作,明白她應該是無聊的,他擡起目光看了看遠處的天際,随即又轉過頭去看伊莉雅。

“覺得無聊的話就回屋裏去睡覺吧。”

“不要。我不想呆在屋子裏。”習慣性地話語裏面帶着強勢,伊莉雅慢慢地放開起來。

短暫的寂靜。

“那個,那時候媽媽還好嗎?”

“什麽?”

“我是說,媽媽不是來過這裏嗎,是怎麽回事?”

幽習慣性地擡頭望向天空,腦子裏回想起至今仍舊清晰無比的記憶。

“那個時候她和你一樣突然掉下來摔在了我的肚子上……”

“欸?我掉在了你的肚子上?!”像是要驅趕什麽不安似的,她的情緒表達很誇張,一臉震驚地看向幽的腹部,那裏平坦的很正常的樣子。

“是的,那時候我在睡覺,不是現在的樣子。”帶着無奈的語氣,幽也不介意伊莉雅的目光。

“幽那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充滿好奇的眼神,幽發現他根本無法抵擋這種攻勢。

“唔,知道龍嗎?”

“是那種長着巨大的蝙蝠翅膀的大蜥蜴的樣子?”

“不是的。”他伸出一只手指舉到伊莉雅眼前,銀白色的氣體在指尖聚集漸漸呈現一定的形狀最後定格下來。

長有兩條長長的胡須頭上有宛如珊瑚般的角,纖長如蛇一般的身體,張牙舞爪的短而有力的四肢。

“這個世界的龍是這樣的。”

确實是很優美的生物,和她所知道的龍比起來看上去并不殘暴反而像是善的象征。

“而我是這樣的。”

銀白的龍的背上生出一雙潔白的羽翼,全身的鱗片變作了毛發,嘴部變尖,腿也變得更長。

雖然用美來形容男性并不禮貌但是眼前的龍真的很美,同時鱗片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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