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裏的冷風夾雜着寒氣往門縫裏鑽,陸知桓站在原地苦笑了會兒,将燈籠擱在室外,進了酒窖,帶上了虛掩着的門。
室內恢複了溫度,小姑娘似是抱着酒壇子睡着不習慣,推開酒壇子,将原本枕在酒壇上的頭枕在了胳膊上。
原本就被熏出酡紅的臉蛋上立刻出現了壇口大小的紅印。
幾道給的大氅被撇在一旁的木凳上,陸知桓走過去,勾起大氅的一角,剛蓋在她身上,低頭一看,就發現小姑娘正瞪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盯着自己。
陸知桓一愣,沒有察覺她是何時清醒過來的,但見眼前這小姑娘的眼裏全然毫無防備之色,索性也懶得端着姿态。
他蹲下,單手支颌,那雙平日溫潤的眼睛裏生出一絲慵懶來。
陸知桓有些困,永州餓殍遍地,他為了了解情況,連着三日總共睡了不過幾個時辰。此刻為了眼前這位“突發狀況”,頗有些強撐着精神。
小姑娘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水靈的眼睛忽閃幾下,突然就彎成兩條弧度,滿足幸福的感情溢于言表:“是陸知桓啊!”
男人這時連蹲着的力氣都沒有了,靠着凳子坐在地上,絲毫不憐惜自己那身一匹寸金的長袍。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姑娘已經喝醉了,這個時候估計将這姑娘哄出門去這姑娘都會欣然前往。
“你認識我?”
“當然啊!整個盛京誰不知道樂善好施的陸大人呢!”
雖說陸知桓辭了官職回歸一介布衣,可因這做善事的行跡,盛京周邊的百姓或多或少還是會以“大人”相稱,以示尊重。
陸知桓撐着頭,看着小姑娘一身被大氅掩蓋着的水紅輕紗百花裙,說道:“可是我不喜歡別人稱我‘大人’。”
這一點倒是為難到眼前的小姑娘了,她歪了下頭,眼裏滿是疑惑,似乎在想如何稱呼才好。
陸知桓又笑了下,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他傾身,一邊将歪倒的酒壇子擺好,一邊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婆婆總是稱我念念,想念的念!”念念說起婆婆的時候似乎很開心,難得挺直了腰。
“婆婆?那念念是有親人了?”
“唔……”她似乎猶豫了會兒,說道:“婆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不能見面了。”
“那你還有別的親人麽?”酒壇子被陸知桓一個個的順起來立在地面,他也沒擡眼,只是盯着被豎起的酒壇。
念念喝了酒,反應有些慢,似乎消化了一下他的問題,才回答道:“沒有了……所以才要來投靠陸大人啊!”
“投靠我?”男人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鼻子裏哼了一聲:“我為什麽要收留你呢?”
“嗯……”念念坐起身來,掐着手指頭想了想,想出了個很好的結果。
“因為我很可憐啊!”
“可憐?”
“對啊!”小姑娘這時候反應不慢了,可憐的姿态擺了出來:“我自幼無父無母,唯一對我好的婆婆也不能相見,我被人販子賣到了青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來,大人您看,我連一件冬衣都沒有,只有這件紗裙蔽體。”說完這些念念吸了吸鼻子,似乎在極力忍住抽噎。
陸知桓沒有做聲,盯着燭火,似是在聽又像并沒有在聽。
念念猜不準他的心思,索性耍起賴來:“反正、反正你要是将我趕了出去,我被前來尋我的人抓回去也是活不了的。”
“可是僅僅是因為你很可憐我就收留你,”陸知桓笑:“那整個盛京的可憐人都要搬到我這院子來住了!”
小姑娘又回到了混沌狀态,喃喃自語:“好像是的诶……”
陸知桓朝她勾了勾手指,念念便爬爬爬爬到他身邊,一臉期待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一直等待着主人丢骨頭的小狗。
“那我再問你,為什麽要投靠我而非他人呢?”
“因為大人是大善人啊!”這次她回答的很快。
“大善人麽……”陸知桓眯了眯眼睛:“要說做善人,左相大人可比我做得好。”
他懶懶地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小姑娘。
陸知桓姿勢的改變使得念念不由得擡頭,一臉癡癡地看向他。燭光随着動作帶起的風搖曳,陸知桓白皙的臉龐或明或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隐隐覺得他那副出塵的面容裏帶着一絲危險的戲谑。
男人啓唇:“所以呀,你得有個更合理的理由。”
“更合理的理由?”
“對啊,念念心底裏的那個理由,為什麽要來找陸知桓呢?”
昏黃的燭光襯出一絲暧昧不明的意味,陸知桓的長發用靛藍的發帶高高束起,那雙劍眉下深邃的眼睛裏此時滿是調笑,他的嘴角噙着笑,但那笑意轉瞬即逝,來不及捉摸。
念念只覺得體內的青梅酒發酵到了高潮,那股熱意從心口一路泛濫到了大腦,來不及思考,那張小小的檀口便張開,說了一句話。
“因為大人容顏絕色,舉世無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