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人

周堯本意,想和這個小偷聊一聊。

單獨的。

問問他為什麽會有自己舅舅的東西,知不知道自己舅舅去了哪裏,幹了什麽……哪怕一點點。

身邊總是人多眼雜,自己又沒有只屬于自己的手下,無法做到絕對隐秘,周堯只能想辦法曲折籌謀,大皇子正巧挑到這個小偷,他心內難掩雀躍,這一次,好運氣總該降到他頭上了!

商重已從這條路離開,路的盡頭只有這一間房間,那小偷一定在這裏。

周堯的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

他以為推開門會看到小偷,只要自己足夠聰明,利用點小技巧,一定能套出來話……

結果,前者實現,他看到了小偷。後者卻永遠實現不了。

因為小偷死了!

小偷趴在地上,頭偏向門口,眼睛睜着,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房間裏還不只一人。

另外一個,正彎着身,一手小心拎着袍角,另一只手去探屍體的鼻息……

因這人身量略短,又不想與屍體接觸,手伸的十分用力,身體繃的特別緊,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聽到門響,這人驚慌往外看,看到了推門進來的周堯。

“啊——”

“啊。”

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周堯?”

“王珈?”

兩個認識的人碰面,彼此都很意外,異口同聲:“你怎麽在這裏?”

二人齊齊沉默。

房間內氣氛頗為詭異。

許是周堯微笑的樣子太可怕,王珈沒撐住,撓了撓頭:“你知道嘛,我最喜歡各種八卦故事,今晚這黑市拍賣會,什麽玩意兒都有,連武林盟主小妾穿過的小衣都有,我怎能錯過?我花大價錢,千辛萬苦混進來,這拍賣半天不開始,我就四處逛逛麽……逛到這裏,窗子大開,味兒有點不對,沖鼻子,偏接窗戶看不到具體情況,我好奇麽,就爬了進來,誰知道竟是死人!我正想看看是不是人真死了,你就推門了,吓死我了!”

他說完,還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

周堯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扇窗戶,窗戶開的不大,高低位置卻很合适,的确方便王珈這樣的小身板溜進來。

小偷屍體趴在地上,頭沖着門的方向,正與窗子相反,七竅流血血量并不太多,迎着門進來的人會看的很清楚,從窗子的角度的确看不到……

王珈說完自己,理直氣壯問周堯:“你呢?你怎麽來這,也是聞到味兒不對了?”問時還挺了挺腰板,給自己加氣勢,“不許笑話我膽小,你剛剛也吓着了的!”

“推門看到具屍體,死不瞑目七竅流血,還有個不明人物試圖靠近不知道想幹什麽,換你你能鎮定?”周堯蹲下|身,觀察屍體表現。

王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倒也是……你比我看到的刺激多了。”

琢磨完,王珈便放開了,見周堯不但不忌諱屍體,還蹲下來看,大有長在這裏仔細研究的意思,頓時大急,趕緊去拉他:“我的堯哥喂,這人死了,我剛剛探了鼻息,死的透透的,這是人命案子,逮起來要扔大牢的!你不趕緊跟我一塊走,是想被當成嫌疑人抓起來麽!”

周堯紋絲不動:“又不是我殺的人。”

“也不是我殺的啊!”王珈跳腳,“哥喂,別人管是不是你殺的,人死了,你在現場,就脫不開幹系!哥啊你聽我的,跟我走吧,啊?”

周堯看完死者的臉,接着看死者身上有沒有其它痕跡:“已經晚了。”

王珈張大嘴,沒反應過來:“啥?”

周堯:“你以為你剛剛那麽大叫,沒招來人?”

王珈反應了反應,迅速蹿到門口,扒着門一看,差點哭出來:“人……人……一大堆人來了!”

周堯十分淡定:“嗯。”

王珈:……

王珈有點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委委屈屈的蹭到周堯身邊:“哥,我幫你證明你不是兇手,你也要幫我證明我沒殺人啊……”

“我進來時人已死,你是看到了的,你進來時什麽樣子,我卻是不知道。”

周堯十分冷酷。

王珈委屈巴巴:“哥……”

“叫什麽都沒用,”周堯拍了下王珈額頭,“不過這裏是黑市拍賣會,不管東家還是客人,都是不守規矩的主,這命案到底能不能立案,尚還兩說,你現在就急,是不是早了點?”

王珈懵懵的捂上額頭:“也,也是哦……”

周堯不是仵作,也非殺人現場分析的專家,但觀死者七竅流血,氣味不對,指甲顏色也産生了變化,他再無知,也看的出來,死者死于中毒。

死者身體是溫熱的,和正常人比差不了多少,很明顯,死者就是剛剛才死,中的烈性毒藥,商重已必然與此事脫不了幹系!

不是他所為,就是他看到了什麽!

什麽人……會想殺這小偷呢?

周堯看過大皇子府的審訊記錄,這小偷很狡猾,技術很好,對發跡闖出名聲很有執念,也因此,他提出建議,可以利用小偷探消息時,大皇子看了資料,選了這人。

私仇?

是人都會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與人結仇,何況小偷?可這小偷之前犯事,被抓進大皇子私牢,今日方才放出,外人不知道,有私仇的人很難在這個準确時間點,準确位置找過來殺人。

所以,就是和重寶有關了。

要麽,是這小偷真的發現了點什麽東西,過來壞了別人的事,被別人殺了;要麽,就是他不配合商重已,不願合作,或者發現了商重已目的,反應激烈,根本用不了,還可能洩秘,商重已無法,只得替大皇子把他滅口。

再不然,就是和舅舅有關。

這小偷身上,帶着一塊舅舅的玉i。

可異國他鄉,舅舅的東西,除了自己這個親人,誰能認出來?

就算對舅舅有一定想法的四皇子,都不一定知道……

這個可能性略小。

但不管怎樣,人死不能複生,他苦心籌謀等待的機會,沒了。他唯一能追蹤舅舅的線索,也沒了。

……

房間突然傳出尖叫,樓內管事的不可能忽略,人多眼雜,有些事不容易發現,有些事也不容易掩藏,都不用怎麽盤問周堯王珈,一些樓裏經過的人就給出了線索,商重已就這麽被找了出來。

商重已本人是否惱怒,是否懊悔沒做好反偵查的僞裝不提,他被樓內管事找到,涉嫌命案,大皇子就不能不管。四皇子就愛看大皇子倒黴,反正正經拍賣還沒開始,大皇子一動,他便跟着動了,沒準有機會能搞個落井下石呢?

這兩位大佛都動了,猜到他們身份的,八卦神經立刻調動,一個接一個跟過來,積極的看熱鬧。

很快,房間內外就圍了一大圈人。

誰都不說話,眼睛跟會放光似的,緊緊看着最裏面這幾個人。

樓裏管事的是個人精,沖着大皇子四皇子恭敬行了禮,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忽聞尖叫……有人看到貴屬商重已……”

“死者身份不明,死因謎團重重,拍賣會場條件有限,難以迅速理清前後,還請兩位貴人幫忙做個見證,這件事,如何處理為好?”

四皇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冷笑:“怎麽處理好?自然是把兇手找出來!殺人償命,世間正理,到哪都一樣——大哥覺得呢?”

大皇子面色凝肅:“無辜之人不能枉死,此事該當好好查問。”

“我看不必了,”四皇子指着屍體,“離這麽遠,都能看到死者七竅流血,這中毒之相,還用細查?至于死者身份麽……你這手下商重已都被人看到了,讓他出來說說不就行了?”

四皇子點名商重已說話,剛剛別人也指了商重已,說看到他過來,無論怎樣,商重已都逃不了這一波。

大皇子淡淡瞥了商重已一眼。

這一眼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壓下了驚濤駭浪,他在提醒商重已,好好說話!

商重已一路上腦子急轉,已經想過,什麽都不承認,肯定不行,有人看到他來過,分說不清,不若這般……

他穩重站好,束手答話:“這個房間,我的确來過。”

竟是認了!

圍觀人群一片嘩然,不過轉瞬,又安靜了下來。

商重已目光滑向人群,眼睛緩緩眯起:“但我來時,他人已經死了!”

“此人名毛三,沒什麽正經工作,是個慣偷,坑人無數,手裏也不是沒有人命,不久前,他因犯事下獄,今日方才被放出來。在此地看到他身影,我也很是意外,無奈他賊人腳步,極為迅速,我追之不上。找了好一會兒,聽路人說他在這裏,才尋了過來,想要提醒他好生做人,莫再生事,否則今日放他出來,也可以今日重新把他抓回去,誰知我一推門,就見他中了毒!”

“也不知是什麽烈毒,他渾身抽搐,很快沒了聲息。我本是好心,不想遇到了這樣的麻煩,本不想沾,但想起我家主子教誨,不敢有瞞,便回去禀報主子。”

四皇子嗤笑一聲:“所以你家主子也知道了?”

商重已一臉嚴肅:“這裏被發現的太快,我剛剛回到主子身邊,還未來得及說出此事。”

“竟然這般巧?”

四皇子斜斜看着商重已:“其實你不必這麽小心,你幹了什麽,你家主子有沒有指使,你們有什麽圖謀,我們都不知道,也查不出來——”

“您也別刻意帶風向,咱們照事實說話,不能互相信任,就看證據好了,”商重已眼梢斜向周堯和王珈,聲音透着惡意,“在這房間裏出現的,可不只我一個!”

為什麽緊着他一個人欺負?

衆人目光齊齊射向周堯和王珈。

王珈直接藏在了周堯身後,沒冒頭。

周堯卻直接笑出了聲:“商先生,你說你來時這人就已經死了,我們可是比你來的還晚。”

腦子裏都是豆腐麽?竟然這麽指控他?

商重已心中大為後悔,還是太急了,沒想清楚!

不等他再找借口,周堯又說:“再說殺人,總要有動機,我同死者無怨無仇,為何要殺他?倒是商先生你,随随便便就能拉別人下水墊背——還能有此高風亮節,好心提點一個不怎麽重要,沒任何前緣的小偷?”

誰信啊!

衆人眼神開始變的不對。

商重已不咬別人,只澄清自己,他們還信些,這樣一發展,說商重已不是兇手?呵呵,你也是同黨吧!

大皇子覺得不發言不行,眼含譴責的看了商重已一眼:“遇到這種事,心中着急乃是尋常,亂中生錯,卻是不應該。”

周堯是自己人!看清點局勢!

商重已很着急,搞不了周堯,就搞王珈:“那就是他!他為何出現在這裏,總有原因吧!”

王珈從周堯身後探頭,一臉無辜:“我說你也太會玩,看嫌疑是随便指人的麽?聽到聲音不對,聞到味道不對,好奇來看,不行麽?這屋子裏,有多少是真正跟命案有關的,有多少是來看熱鬧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照我說,人就是你殺的!你不想承認,便逮誰咬誰!”

說完話,他還咧開嘴,呲出一口小牙。

衆人沉默,安靜以待。

眼看商重已又要出擊——

“這樣互相攀咬,有什麽意思?”林琛站在人群裏,笑眯眯發言,“熱鬧讓大家看了,事情卻沒真正理清。”他看了看大皇子,又看了看四皇子,聲音裏頗有些語重心長,“我以為今日重點,是重寶拍賣,而不是這個不甚緊要的小偷身亡。”

林琛沒有刻意往前站,但因他在說話,四周人們下意識略遠一點,将他現了出來。

他沒戴面具。

本就年輕,相貌出色,再加上一如既往謙謙公子的氣質,更顯的他與衆不同。似乎周身籠罩了層暖光,又似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将四周旁人襯的……

仿佛他是鳳凰,別人就是那野地裏的雞。

這一番話,還帶着寬廣眼界和心胸,把斤斤計較的兩位皇子都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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