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場偶遇對他們來說都是意料之外的,在這個美國第一大的城市,兩個人竟然在深夜以這樣的方式見了面,實在不得不讓人想到“命運”這兩個字。
索炀回身看過去的時候,十足驚訝。
而沈徽明先他一步回魂,客氣有禮地說:“沒想到在這兒又遇見了。”
索炀笑了笑。
雖然已經脫下了制服,但索炀依舊挂着那恰到好處不親不疏的笑容,語氣裏也聽不出多少驚喜,跟他一比,沈徽明竟然顯得有些魯莽了。
“沈先生晚上好。”他站得筆直,望向沈徽明的眼神也十分坦然。
索炀越是這樣,沈徽明就越是躁動。
他走過來,也不管會不會打擾到對方,強行擠入了索炀的夜晚裏。
“怎麽這麽晚了一個人在外面?”沈徽明跟他保持了一個社交距離,不遠不近,也恰到好處。
“不是一個人。”索炀笑着回答,“跟同事們一起出來玩,我透透氣。”
沈徽明看了一眼他走過來的方向,那邊一排的酒吧。
之前在機場,沈徽明已經被拒絕了一回,按照他的性格,就算再遇見也就是寒暄一下之後各走各的路,但偏偏撞見索炀,他竟然說:“一起喝一杯?”
索炀顯然沒想到這位沈先生會這麽執着,他看得出這是個傲氣的人,一般來講,這種人不會給別人拒絕自己兩次的機會。
“去對面的清吧。”沈徽明看得出他的猶豫,“我今天下了飛機就開會,累得不行,想喝點兒,解解乏。”
索炀是不想去的,拒絕的話也并非那麽難說出口。
但他擡手看了眼時間,然後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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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鮮少接受別人的邀請,尤其是幾乎算是不認識的人。
只不過,他也挺累,但想到出來玩自己先回酒店不合适,會掃了同事的興致,可他又不想回那個太吵鬧的酒吧,最好的選擇就是去清吧喝一杯。
只不過這個人恰好是這位沈先生。
沈徽明都已經做好了被再次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答應了。
“好,稍等我一下。”沈徽明轉身回到車邊,讓助理先走,說自己待會兒打車回去。
都交代完,他走回索炀身邊,兩人朝着馬路對面走的時候,輕飄飄的細雨纏着他們,微微涼的晚風繞着他們,沈徽明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香味兒,是他也買過的一款木質香調的香水。
清吧很舒适,他們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索炀給仇超發了微信,告訴對方自己遇見個朋友,在附近喝兩杯,等大家要回酒店的時候叫他。
沈徽明說:“我挺意外的。”
“什麽?”索炀的手指輕輕地搭在玻璃杯壁上,問話的時候整個人也帶着看似親切實則疏離的笑。
沈徽明比他笑得坦誠:“沒想到你會答應來跟我喝酒。”
索炀輕聲一笑:“我也沒想到。”
他拿起酒杯,沈徽明接收到信號一樣,跟他輕輕碰了碰杯子,兩人各抿了一口酒。
“你明天飛回去?”
“對,”索炀說,“上午飛回,19個小時。”
“太辛苦了。”沈徽明問他,“沒想過轉行嗎?”
在他們這個行業,确實很多人做了幾年就轉行了,轉行後做什麽的都有。
“暫時沒這個打算。”
索炀話很少,幾乎是沈徽明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回答的內容也絕對不會有延伸,不會給對方任何借題發揮尋找新話題的機會。
這個人活得十分謹慎。
沈徽明有些哭笑不得,他覺得來跟自己喝酒大概就是索炀做得最不謹慎的一件事了。
他這麽想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也不再多問什麽,跟着索炀一起看着窗外聽着音樂發呆。
深夜的雨始終下得淅淅瀝瀝,不見變大,卻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沈徽明似乎從來沒跟誰這樣坐在窗邊浪費過時間。
不對,這話其實不應該這麽說。
他确實是個對時間有嚴格管理的人,不允許自己浪費哪怕一分一秒,但是跟索炀坐在這裏相對無言的一個多小時裏,他竟然沒覺得時間白白流失了。
雖然他們幾乎沒有多餘的對白,甚至眼神交流都少之又少,絕大部分時候都彼此沉默着,陷在各自的精神世界,東拼西湊一些完全不需要去思考的問題來消磨這大段的空白,但他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時間在被浪費。
他想到所謂的“愛情宿命論”,大概每個人的一生中至少會有一次體驗這種不可抗拒的感覺,你明知道自己無法擁有,卻還深陷于此。
“沈先生是來這裏出差?”索炀終于覺得自己長久的沉默有些不禮貌,主動打破寧靜,挑起主題來聊。
“對,有個合作要談。”沈徽明很樂于跟他聊天,聊什麽都行,“對方很難搞,我這一天下來,頭都大了。”
索炀聽完笑了:“也很辛苦。”
“大家都不容易。”沈徽明說,“想要回報,就必須得付出,就像我想跟你交個朋友,就必須厚着臉皮跟你要個聯系方式。”
索炀沒想到他又提起這個,難得表現出為難。
他舔了一下嘴唇,喝了一口酒。
沈徽明說:“開個玩笑,我不會勉強你。”
索炀看向他,放下杯子的時候笑着說:“沈先生,我這個人很無趣的,跟我交朋友……大概我會成為你朋友列表裏最寡淡的一位。”
“寡淡嗎?”沈徽明懂他的意思,不過就是在委婉勸退,但該說的話他也還是要說,因為沈徽明知道,今天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要麽從此再無瓜葛,要麽順利拿到索炀的手機號碼。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是有限的,兩個人不會在廣袤到你根本不知道邊界在哪兒的世界裏偶遇三次。
兩次已經是極限。
第一次,失敗,沈徽明是想從此忘了這人的,可偏偏上天給他安排了第二次的見面,這像是憑空得來的一次優待,他不把握一下,似乎都對不起天意。
“你說白開水寡淡嗎?但偏偏有人一天八杯水。”沈徽明說,“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喜歡重口味無辣不歡,有些人偏偏就喜歡清湯寡水這一口,能說誰好誰不好嗎?我看都挺好。”
索炀被他說得輕聲笑了,沒做回應。
沈徽明努力過了,卻似乎還是沒有結果。
這真的是塊鐵板,踢得自己腳趾骨都碎了對方也無動于衷。
仇超打來電話,問索炀在哪兒。
索炀跟他簡單說了幾句,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挂斷電話之後拿着杯子,跟沈徽明輕輕碰杯,将裏面所剩無幾的酒一飲而盡。
“沈先生,我同事在等我,我要先走了。謝謝您的酒,今晚過得很愉快。”索炀拿過桌子上的餐巾紙,用菜單夾上的鉛筆在上面寫下了一串數字,“我的手機號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