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在很多事情上索炀都是充滿勇氣的,唯獨回家去跟父母和解這件事,幾年了,遲遲不敢邁出這一步。

如今,他跟沈徽明的關系算是一個推動他和解的動力,而剛剛發生的那次事故算是一個契機。

雖然每個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會有很多遺憾,但索炀還是希望盡可能減少遺憾,等到自己老了那天,躺在病床上,或者往壞了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發生什麽意外,回憶自己走過的這些年,起碼不要太後悔。

在他還能去努力的時候,再努力一把,總好過多年之後怨天尤人。

沈徽明是樂得聽見他說這樣的話的,盡管索炀不常提起,但沈徽明很清楚,以索炀這樣的性格來講,肯定是很在意父母的。

都說父母跟孩子沒有隔夜的仇,血濃于水,什麽都沖不淡,或許有例外,但沈徽明希望索炀可以不用一直背負着這個壓力。

事實上,在兩人聊過之後,沈徽明并不指望索炀的父母能如何支持、祝福他們,只是希望至少不要再排斥。

“好,你想哪天回去?我這就安排時間,我陪你。”

索炀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明知道沈徽明忙,卻總是拖着人家圍着自己轉。

可是他又沒法說出他可以自己回去的話,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需要沈徽明。

索炀覺得自己可能被沈徽明給寵壞了,不然怎麽現在變得這麽嬌氣又矯情。

“我都可以,看你的安排。”索炀說,“你別因為我的事影響自己的工作節奏,我可以等等。”

說這話的時候,索炀對自己感到不恥。

其實他很清楚,但凡他提出的要求,沈徽明都盡可能滿足,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去滿足。

他感到抱歉,想到可以彌補的,就只是在未來的日子裏對沈徽明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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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先安排一下看看情況。”沈徽明沒有立刻跟索炀确定時間,一來是手頭的工作的确需要時間安排,他目前也不确定自己哪天可以抽身,二來,他不希望索炀因此覺得打擾到了他,如果立刻就定下時間,必然會讓索炀有負罪感。

索炀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沈徽明則想辦法來減輕他的愧疚感。

沈徽明說:“要見家長了,這兩天我是不是應該補補覺,吃點兒好的,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跟你回老家?”

索炀笑了出來:“你一直都很好。”

兩人挂了電話,索炀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後去赴周末的約。

周末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先開始檢查,索炀笑:“确定了?我沒少胳膊也沒少腿吧?”

“你可吓死我了!”周末看他狀态不錯,松了口氣,“這種事兒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夠刺激的了,結果讓我又經歷一回,要命了。”

索炀知道他擔心自己,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兩人邊吃邊聊,周末始終細心地觀察着索炀。

索炀敏感,自然知道周末很注意他的情況,他也不多說什麽,随便對方觀察,只要周末能放心就好了。

“對了,你說的大事兒,是什麽啊?”周末惦記好久了,他這麽八卦的人忍了這麽久才問已經是極限了。

周末的問話剛說出口,索炀的耳朵立刻就紅了。

“嗯?你耳朵紅了。”周末盯着他看,“笑得有點兒嬌羞哦。”

嬌羞這詞兒第一次出現在索炀身上,他有些詫異地看向周末:“嬌羞?”

周末笑:“這種表情我只在新娘子臉上看到過。”

“……別鬧。”索炀說,“不過,我确實準備跟徽明結婚了。”

周末正喝果汁,聽他這麽一說,果汁含在嘴裏甚至忘了咽下去。

“結婚?”周末吞咽下果汁,拿着紙巾擦嘴,“你跟沈徽明?”

“嗯,除了他還能是誰?”

周末挺支持他倆在一起的,當然了,人家談戀愛,他支不支持并不重要,只不過他覺得沈徽明這人不錯,不過……

“是不是有點快啊?”當初周末跟程森在一起好幾年才結婚,雖說他們這種在國外領證的同性婚姻在國內并不被認可,但婚姻就是婚姻,不管是什麽形式、什麽方式,都不應該太草率。

在周末心裏,索炀向來都是深思熟慮的那種,輕易不會做決定,他甚至覺得,如果這倆人有一天要結婚,可能得十年八年以後。

周末掰着手指頭數:“你們倆才認識多久?才在一起多久啊?”

周末說:“唉,我沒有說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擔心你一時沖動。”

索炀笑:“可是結婚這事兒,本來就是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

周末想了想,覺得這話倒也沒錯,當初他跟程森雖然戀愛了那麽久,但決定結婚也是憑着一股子沖動才定下來。

“雖然是沖動,”索炀說,“但也是必然的結果,以前我不明白,覺得結婚對于我們同性戀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現在突然懂了。”

“你懂什麽了?”周末好奇地問。

“當我們對彼此的愛已經濃烈到不知道應該再如何表達的時候,就只有結婚這一條路了。”索炀說,“只是戀人的關系已經滿足不了我們,我們需要成為彼此的愛人。”

周末了然地笑了起來:“這事兒怎麽被你說得這麽浪漫呢?”

“可能因為愛情本來就是浪漫的,”索炀說,“可能有人覺得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對這種說法不能完全贊同。婚姻的意義因人而異,每個人給它的定義都不同,對于我們來說,婚姻是規則之下的求而不得,只能用迂回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想跟對方厮守到老的決心。”

周末托着下巴看他,眼裏含着笑。

“你真的不一樣了。”周末說,“以前你總是冷冰冰的,不是那種表面上的冰塊兒臉,而是對生活和生活中的人永遠都保持距離,我總覺得你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對什麽都不太有熱情。”

索炀能明白周末的意思。

其實當年他聽到別人背地裏說他的那些話,冷靜理智地去想想,并非沒有道理。

他是長了個還算過得去的皮囊,可是,皮囊之下的世界空泛至極,他拒絕一切熱鬧的進入,對一切也都沒什麽興趣。

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這句話是傷他的利劍,但之所以能傷到他,還不是因為戳中了要害?

索炀都明白。

所以說,他很确定自己跟沈徽明的婚姻是正确的選擇,因為他不會再遇見比沈徽明更值得相伴一生的人了。

沈徽明是氧氣,不遺餘力地注入了他這潭死水,讓水底長出了水草,出現了游魚,也有了生機。

他身上所有的生活氣息都來自于沈徽明,他愛着對方,也欣喜于自己的愛。

“話說回來,你們準備去哪兒辦婚禮?”

“柏林。”索炀說,“不過有很多手續要辦,昨天徽明查了一下,到國外結婚也沒那麽簡單。”

周末點了點頭:“行,如果你們打算就兩個人獨自享受新婚的喜悅,那我到時候就好好送上一份大禮,不過要是你們準備宴請四方的話,我必須要當伴郎。”

兩人分開的時候,周末又問了一句:“你們認真的是吧?”

索炀堅定地點頭:“嗯,很認真的。”

周末擡手蹭了蹭鼻子:“新婚快樂。”

兩人站在路邊,輕輕地擁抱了一下,索炀說:“謝謝你。”

“謝我什麽?”

“如果不是當初你的生日宴邀請了我也邀請了他,如果我們當時沒在那兒遇見,或許我現在還是那個了無生趣的人。”

周末搖搖頭,聳聳肩,用手指戳了戳索炀的肩膀。

“就算你們那天沒見面,之後也一定還會遇見。”周末說,“有些緣分或早或晚都會來,是你的,注定是你的。”

索炀站在那裏看着周末開車離開,自己則對着冬日的太陽伸了個懶腰。

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他想着沈徽明,覺得周末說得對。

索炀看了眼時間,然後開車去了沈徽明公司附近,他沒有上樓去找對方,而是在對面樓下的咖啡店點了杯蜂蜜柚子茶,拿出那本好久沒有翻開的書看了起來。

沈徽明之前和他說自己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會刻意不去看後面的部分,因為從第十一章 往後,那段開始于飛機邂逅的愛情逐漸走向消亡,他不要這樣的結局。

在那之後,索炀每次重讀這本書也會只在第十章 戛然而止,不繼續看也不繼續想,雖然明知道書中的故事并不會預言他跟沈徽明的結局,愛情中的相看兩厭并不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但他還是刻意避開了。

說到底,有時候還是膽小。

可是這個等待沈徽明下班的午後,他坐在咖啡店裏,一擡頭就能看見馬路對面的寫字樓,他的愛人正在那裏忙碌着,而他,不再用任何多餘的擔心,只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繼續讀着那本書。

第161頁,他用咖啡店桌上的鉛筆做了一個标記,在一句話下面劃了一道淺淺的線——我們需要責無旁貸地思量兩人一起慢慢變老,老到帶着一嘴的假牙退休,住在海邊的一棟平房裏時将會是一幅怎樣的景象。如果我們對這一切深信不疑,我們甚至可以計劃結婚,用這種最堅決最合法的方式迫使心沉浸在無盡的愛裏。

他喜歡這句話,不過對“迫使”存疑。

他跟沈徽明将會樂在其中,而不是被迫沉浸于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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