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鄭漫十二歲生日那天是周三。
家裏擺了生日宴, 親朋好友, 鄰裏街坊，熱鬧得很，光是中午的酒席就擺了二十八桌。
然而壽星本人并沒有請到假。
生日那天還在學校上課, 只争取到了中午回家吃飯的權利。
還被要求在十二點四十五之前得趕回學校午休。
季凜也吵着求來了去吃酒席的資格。
兩人一下課立馬朝家裏跑。
鄭漫本來還想帶上書包，季凜急急忙忙的拉着他就走，說你就把書包放着吧, 吃個飯還能丢了不成？
鄭漫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往校門口去。
他跑得慢, 季凜就在那着急, 說你快點啊！你怎麽這麽慢！
鄭漫不樂意了, 手一甩：“就你快，你快你一個人去吃！”
季凜愣住，連忙讨好的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好, 咱們慢慢走。”
鄭漫瞪了他一眼，沒搭理。
回到家裏, 爸媽都在忙活。
客人早都坐好了, 已經在上菜了。
鄭漫正要進門，就被上菜的表哥喊住，讓他別攔路。
他連忙和季凜讓開路。
一路避來讓去的，才到後廚。
做飯的是外頭請的一條龍服務，鄭漫不認識。
他問了一聲有沒有看到他媽媽，廚師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外面這會又放起了炮, 震天響，噼裏啪啦的，吵得不行。
鄭漫開始有些不開心了。
季凜拉着他，說阿姨可能在樓上。
于是兩人又上了樓。
沒看到媽媽。
左等右等，十二點半的時候，媽媽才從外面進來，看到鄭漫有些驚訝：“你回來了？”
鄭漫皺了皺眉，還是忍住了不滿，問她從哪裏來。
媽媽一邊去洗手，一邊笑着跟他講，說剛剛從幼兒園回來。
“你今天生日嘛，舅舅和姨媽都買了蛋糕，我以為你中午回不來呢，就先切了一個，送了一塊去囝囝那，”媽媽笑着埋怨，“那小子就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
季凜當時臉就冷下來了。
鄭漫看到了，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說話。
媽媽洗完手，又問他：“你吃了沒？”
鄭漫搖頭：“還沒有。”
媽媽這才急了：“這麽晚了怎麽不吃呢？你待會還回不回學校了？”
“十二點四十五就得回去。”季凜替他回答。
聲音有些生硬。
媽媽啧了一聲：“你這孩子，唉。”
急忙去後廚給他盛飯盛菜，又催促着他倆快點吃，別遲到了。
鄭漫扒拉了兩口，聽到她的話，沉着眼抿了抿嘴：“已經遲到了。”
已經四十了。
就算不吃了，五分鐘也走不到學校。
媽媽一看時間，還真是。
于是焦急的問他：“要不我裝好，你們帶回學校再吃？遲到了老師會說吧……”
“沒事，”季凜打斷她的話道，“我待會跟老師說一聲就行，”
鄭漫埋着頭，看不見表情，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季凜看了他一眼，朝鄭漫媽媽道：“您忙去吧，別管了。”
正好有人在喊鄭漫媽媽，說少了筷子。
她只好應了一聲，跟鄭漫他們說快點吃，吃完早點回去，然後連忙往喊她的那人那邊過去。
走到了門口，又想起，喊了鄭漫一聲：“漫漫！”
鄭漫擡頭看她，面無表情。
她頓時有些心虛，理了理頭發，還是笑着說了聲：“生日快樂。”
她走開了之後，季凜才看向鄭漫。
鄭漫扒拉着飯，有些食不下咽。
“吃不下就不吃了，”季凜把他的筷子抽掉，“我們去買點零食吃吧，想吃薯片嗎？”
鄭漫沉默了一會，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兩人出門。
出去的時候，舅舅看到了，喊了他一聲，說去上學？
季凜替他答應了，說要去學校午休。
鄭漫悶着頭往外走。
依稀還能聽見舅舅在背後念叨，說這孩子怎麽不喊人呢。
季凜快走了幾步，搭上他的肩膀，小聲問他：“沒事吧？”
鄭漫搖了搖頭。
頓了一下，又有些諷刺的扯了扯嘴角：“習慣了。”
其實也不能怪媽媽。
她很忙。
今天淩晨三點她就起床了，要弄豆漿，要包餃子。
忙到了半上午，把鄭風萚送到幼兒園去之後，又開始準備酒席。
她昨晚其實跟鄭漫說了，讓他試着請假。
但她也覺得估計多半請不到。
上午鄭漫沒回來，她就以為鄭漫不回來了。
倆小孩都得看顧着。
鄭風萚才四歲，比起十二歲的鄭漫，當然更需要被照顧一些。
因此而忽視鄭漫，難免的。
而且弄到這麽晚還沒吃飯，其實有一些鄭漫賭氣的成分在。
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太順。
請假沒請到，上課的時候筆壞了，墨水弄到了白色的棉襖上。
在季凜那裏拿了支新筆，結果一個不小心還把他最喜歡的本子戳破了一頁紙。
急急忙忙趕回來吃飯，路上又被季凜說他慢。
到了家，明明是他的生日，他一個主角卻沒人搭理。
到處都是喊他“讓一下”“別攔路”。
搞得好像他是個擋路的路人似的。
真要說，其實沒什麽很大的事。
但一堆不順心的事堆在一起，就讓人很煩。
一煩，他就開始賭氣了。
賭氣的結果，是發現自己是真的被徹徹底底的無視。
又煩又難過。
季凜領着他去超市，問他是要黃瓜味的薯片還是原味的，他都覺得吵，煩躁的朝他吼：“随便！別吵行嗎！”
吼完他又意識到自己是遷怒了，咬了咬牙，垂頭喪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季凜很是大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你凜哥哥我很經罵。”
笑嘻嘻的問他：“要不你再罵幾句，我生氣的時候就會罵人，我家那個抱枕被我罵過好多回了，罵出來了就好了。”
鄭漫第一反應就是反駁：“我沒生氣。”
看到季凜沒心沒肺的笑臉，人忽然就洩了口氣。
身上的刺都好像軟下來了。
他吐了口氣，悶悶不樂：“我不想生氣，你又沒做錯什麽，幹嘛罵你。”
季凜無所謂的聳肩：“沒做錯有什麽關系，我家抱枕也沒做錯啊，我不也罵它？”
鄭漫這下是真的想笑了。
他哭笑不得：“你罵抱枕幹什麽啊？抱枕做錯了什麽？”
季凜哼哼唧唧：“喜歡它才罵它的。”
簡直槽多無口。
鄭漫“……”了一會，真誠道：“被你喜歡可真慘。”
季凜嘻嘻一笑，問他：“還氣嗎？”
鄭漫搖頭：“沒什麽好氣的。”
他從櫃臺上拿起一個果凍爽，朝季凜道：“我要這個。”
季凜一拍口袋：“行！買！凜哥哥有錢！”
傻逼兮兮的。
鄭漫沒忍住笑出聲。
見鄭漫笑了，季凜才松口氣，也跟着笑了起來。
趕到學校的時候，都一點多了。
鄭漫做好了被老師談話的準備，結果老師不在。
他同桌悄悄的給他遞紙條，說放心吧，老班壓根沒過來，不知道你們遲到了。
鄭漫笑了笑，用嘴型朝他道了聲謝，又從口袋裏掏出泡泡糖，問他要不要。
他揮了揮手，沒要，轉過頭繼續睡覺了。
鄭漫把泡泡糖撕開，塞進嘴裏，一邊小心的嚼，一邊趴在桌子上，開始發呆。
他好羨慕季凜。
季凜家裏只有他一個，他爸爸媽媽對他特別特別寵愛，比爸爸媽媽寵囝囝還要多好多。
季凜十二歲生日是暑假，酒宴不是生日那天，而是生日過後的第二天才辦。
季凜生日那天，玩了一整天。
他爸爸人在西藏，趕不回來，但是生日禮物提前寄過來了，是一只口琴。
季凜拿着口琴給鄭漫看的時候，鄭漫好奇的問他：“你還會吹口琴？”
他都做好了誇季凜的準備了，結果季凜很理直氣壯的搖頭：“不會。”
然後對着一臉無語的鄭漫，挑眉：“幹嘛啊！這麽看我？我又沒學過，不會吹不是好正常？”
這倒也是。
鄭漫撐着臉坐在那望着他：“那叔叔送你口琴幹什麽？”
季凜想了想：“嗯……”
季凜很是嫌棄：“我估計他就是順手那麽一買，根本沒考慮我會不會。”
鄭漫：“……”
确實也是季叔叔做得出的事。
他問季凜：“那你打算拿它怎麽辦？”
說着以下巴比了比口琴。
“就學一下怎麽吹呗，”季凜很是無所謂，“買都買了，應該不難學。”
然後過去小半年了，季凜還是沒學會口琴。
時不時就被鄭漫拿起這事笑話他。
季凜那天收到了一大堆禮物。
爸爸的，媽媽的，爺爺奶奶的，姑姑的，外公外婆的。
還有他死命壯漢撒嬌，在鄭漫那鬧來的一罐千紙鶴。
他生日那天，一大早，五點多就起來了。
頭天晚上把鄭漫拖了過來，硬是逼着陪他一起睡了一晚上。
然後大早上把鄭漫拖起來。
早餐是鄭漫給他下的長壽面。
季凜媽媽早上班去了。
吃完面，騎着外公給他買的山地自行車，帶着鄭漫就往附近的山上去。
他騎得又快，鄭漫喊了好半天的慢點慢點。
這憨批不但不減速，還加快了速度，哈哈大笑，說涼快嗎？
涼快個屁！
鄭漫被吓到臉煞白，下來就瘋狂捶他，追着他打。
他一邊被追着打，一邊還哈哈大笑。
上午爬山。
回來之後淋了個澡，去季凜爺爺家裏吃的午飯，完事了，坐車去市裏看電影。
姑姑陪着的。
爆米花，可樂，配上暑假檔喜劇電影。
出來之後又去了KTV，玩得那叫一個嗨。
嚎得嗓子都啞了，兩人精疲力盡，互相扶着，又坐着姑父的車回了鄉下。
季凜在車上就睡着了。
打着歡快的小呼嚕。
鄭漫望着他有些好笑。
季凜姑父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跟姑姑小聲笑道：“你瞧。”
姑姑瞧了一眼，也笑了：“怎麽還打呼嚕呢？”
季凜靠在鄭漫肩頭，腦袋埋在他肩膀上。
鄭漫有些尴尬，小心的動了一下身子，調整好姿勢，防止季凜一個不小心溜下去。
然後在那給季凜挽尊；“平時不這樣，應該是太累了。”
确實是累得不行。
到家了，被喊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
鄭漫拉着他往家走，到卧室，他就往床上一趴，直接睡了。
季凜媽媽驚呆，小小聲：“蛋糕還沒切呢！”
鄭漫頭疼。
看了看季凜，又看了看阿姨：“……要不明天切吧，他估計也吃不下了。”
剛剛在KTV吃了一整個水果拼盤，還灌了一大瓶西瓜汁。
現在倒是睡得舒服，待會不跑廁所跑斷腿算他厲害。
壽星都睡着了，那當然也只能明天切了。
季凜媽媽笑着嘆了口氣，讓鄭漫快洗洗睡了，便自己回屋了。
鄭漫倒也沒指望自己生日會跟季凜那天一樣。
但感覺實在……差太多。
落差大到讓人難過。
好羨慕季凜啊。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開始日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