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鈴夜渡
笛音缱绻,好似情人呢喃,又好似一陣惆悵嘆息。
葉長箋聽得心裏酸酸澀澀,他砸吧了一下嘴,問:“這曲子叫什麽名兒?”
沈默情望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遠道不可思。”
葉長箋輕輕一笑,“老二你情窦初開了?在相思哪個姑娘呢。”
沈默情不語,只又拿起身邊的酒壺,灌了一口。
今夜是十五,月亮格外得圓。
明月好似挂在眼前,觸手可及,卻又高不可攀。
葉長箋坐了起來,單手托腮,一直望着那輪明月,沉默半晌,道:“老二,你把這曲子教給我吧,我覺得我也犯相思病了。”
沈默情望着他精致漂亮的側臉。
葉長箋扭了頭問道,“你相不相信一見鐘情?”
沈默情捏着竹笛的手攢緊了幾分。
葉長箋已經轉回了頭,望着明月,喃喃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他突然重重得嘆一口氣,“哎,一入魔門深似海,從此情郎陌路人喲~”
沈默情卻聽出來了,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喜歡的人……是男人?”
葉長箋微微颔首,“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他說着聳了聳肩膀,“但是我總能在夢裏夢到他。”
葉長箋轉過頭對着沈默情純真一笑。
“也算是接近他了,你說是不?”
漫天盈盈的星子都落在葉長箋的眼裏。
璀璨奪目,顧盼生輝。
沈默情一時看得怔住了。
葉長箋說完後就輕飄飄地落了下去,頭也不回,朝沈默情揮了揮手,“老二,屋頂你幫忙打掃下啦,不然明日小師妹又要罵我。”
葉長箋有些微醺,爬到床上,抱着被子便進入夢鄉。
夢境裏依舊是一片漆黑混沌,一眼望去,望不到頭,幽深寂苦。
他一直往前走,一邊喊着“有人嗎?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小師妹?”
不知行了多久,面前出現一扇雕花木門,他伸手推進去。
黑暗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仙霧缭繞的池子。
池子旁邊立着一個人。他穿着一襲華貴雲紋白袍,身如玉樹,出塵脫俗,俊美絕倫。
葉長箋撓了撓臉頰,快步向他跑去,站在那人面前,問道“你叫什麽名兒?”
那人不語,只淡淡得望着他。
他的額間有一朵金色五瓣蓮花脈紋。
葉長箋知道,那是仙脈,彙聚了這人累生累世的修為。
“你是啞巴嗎?”
他伸手去拉那人的手。
“你的手倒挺熱的,我還以為神仙都是冷冰冰的呢。”
“你們神仙是不是不能随意下凡?我記得看過一本古籍,說你們天界有規定,下凡不得超過三天,還必須封印部分靈力。真夠倒黴的,萬一碰到個大魔王蘇醒,不就一命嗚呼了?”
他說着笑了笑,擡眼看他,“明天是小師妹生辰,可熱鬧了,你來喝酒嗎?”
他說完這句話後吐了吐舌頭,“我忘了這只是個夢了。”
“倘若你是個凡人便皆大歡喜啦!就算你是雲水之遙的弟子也沒關系,就算你是四大世家的宗主也沒關系,打暈了直接帶回風鈴夜渡。”
“風鈴夜渡的日出可漂亮啦,你一定會喜歡的。”
葉長箋笑吟吟道。
那人看了他半晌,最後順勢将他攬入懷中,輕輕地拍着他的脊背,将他哄睡過去。
第二日是浴紅衣的生辰,整個風鈴夜渡暫停修煉。
白夜心、晏無常、東方致秀站在葉長箋門外猜拳。
白夜心輸了,皺着臉去敲開了葉長箋的房門,嘴裏咕哝道:“往常都是沈師兄去叫醒大師兄的,怎麽他也喝醉了。”
葉長箋用被子蒙着腦袋呼呼大睡,在他正準備對夢中人做些什麽的時候,被白夜心掀開被子,推搡醒了。
葉長箋眼角帶煞,怒不可遏道:“白夜心,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怒吼聲使得整個風鈴夜渡抖了三抖。
白夜心:嗚嗚嗚,大師兄最近不知怎麽了,起床氣一次比一次重,好可怕。
東方致秀與晏無常走了進來,“師兄,午時了。”
意思是他該起來幹活了。
“知道啦!”
葉長箋抹了一把臉,一個鯉魚打挺躍将起來,跳下床匆匆洗漱,便同東方致秀一起到了他的院落裏。
東方致秀身體不好,葉長箋将自己原本向陽的院落讓給他住後,又在院子裏搭了一個藤架,種了葡萄、南瓜、苦瓜……
藤架旁邊擺着幾個篩子,上面曬着各類藥草。
葉長箋擲出五方招陰旗,喚出鬼兵隊,“姑娘們摘果子,老爺們鋤地,等會同我去酒窖裏搬酒,今晚不醉不歸啊!”
鬼兵隊們笑着應和一聲。
他說着扛了鋤頭将地裏的瓜果翻出,頭上頂着一個西瓜,兩手各抱着一個,腿間夾着一個,一蹦一跳得出了東方致秀的院落。
煙花醉是他們幾個師兄弟一起釀制的烈酒。
入口極烈,似刀割,似火燒。一杯下去,眼冒金星,火辣辣得直沖腦門,如煙花般絢爛。
蒼松綠竹,黑瓦白牆,炊煙袅袅,香飄十裏。
暮色漸晚,一張張竹桌搬了出來,拼在一起,一道道雞鴨魚肉,河蝦海蟹端上了桌,一壇壇煙花醉擺在了上頭。
野渡舟老又出外雲游,風鈴夜渡剩下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浴紅衣坐在東方致秀身旁,葉長箋坐在他們對面,拿起一壇煙花醉,咬開封口,“小師妹,祝你永遠年方十八,貌美如花,早日覓個有情郎啊。”
他說着仰頭灌了下去。
浴紅衣笑着瞪了他一眼。
沈默情道:“祝小師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白夜心道:“祝小師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葉長箋一巴掌拍上他腦門,“你這個有些不合适了吧?”
白夜心道:“活得跟師傅一樣老不好嗎?”
“那不是成老妖女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一哄而笑。
葉長箋道:“去你們的,小師妹就算老了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浴紅衣道:“我沒有別的心願,只希望我們風鈴夜渡的人能永遠在一起。”
白夜心連連擺手,道:“師妹,不該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葉長箋又呼了他腦袋一巴掌,将他拍在桌上。
他轉了頭去看浴紅衣,朗朗一笑,“小師妹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一天,我們風鈴夜渡就不會散,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
山呼般的應和聲久久不散。
鬼兵隊只能同葉長箋溝通,其他人能看到他們,卻不能與他們說話。
他們坐在後頭,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倘若仔細望去,桌上的飯菜與酒是不曾動過的。
殷天月端着飯碗,一勺一勺地喂着殷天星。這對雙胞姐弟皆是苗疆蠱王的後裔。
殷天星一出生便渾身帶蠱,被蠱王制成了蠱獸,沒有神智;殷天月卻是個普通人,為了救弟弟而去學了陰毒損身的蠱毒之術,最後嘗百草時中毒,不治身亡,殷天星随後也自刎而死。
花飛雪時不時地用折扇去挑虞初一的下巴,被後者一腳踹出十丈外。
随後虞初一被他鬧得煩了,從身體裏抽出亮晶晶的二尺鋼刀“咔”得插入地底三分,若是花飛雪再靠近一步,就要上演兄弟阋牆的戲碼了。
葉長箋等人說笑一番就開始吃食,待吃個半飽,便行起酒令。
晏無常不會喝酒,只坐在一旁靜靜得看着他們。
葉長箋喝得有些熏熏然,瓜子兒臉上帶上三分紅暈,眉間眼角微有酒意,談笑風生,神采奕奕。
他指着晏無常道:“老四,你一定是雲水之遙派來的間諜!你不喝又不賭,你要修仙啊?”
衆人哈哈大笑。
他又指着東方致秀,“老三,原本以為師父撿了只兔兒回來,沒想到是個披着羊皮的狼。”
“老二,你一天到晚笑得我心裏瘆得慌!”
“老五,熊孩子,長點心吧,別一根筋給人賣了還數錢!”
“哎,我們風鈴夜渡怎麽盡出奇葩啊?”
又是一陣海浪般的笑聲。
行酒令已經不過瘾,葉長箋左足踩在凳子上,右足踩在桌上,與同樣癫狂的白夜心劃酒拳,
“六六六啊,五魁首啊,師哥,你輸啦!”
“喝就喝,我會怕你?再來!”
葉長箋仰頭咕咚咚得灌下一壇煙花醉,随意得往後一扔,“乓啷”一聲,酒壺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一抹嘴巴,又開一壇,與白夜心拼起酒來。
一壇一壇灌下去,白夜心最後支撐不住,整個身體晃晃悠悠,似是快從凳子上摔将下去,嘴裏含糊道:“喝……喝不下了……嗝……大師兄你……你放我一馬,沈師哥,你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