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琦玥忙着同丈夫李承揚辦理離婚,有很長一段時間和佟悠、韓深深沒有聯系。
佟悠顧及這一點,也就一直沒有去問上次拜托她的事進行的如何了。
十一月上旬的某一天,她在茶水間熱完一杯牛奶回到座位,發現手機上天氣APP推送出的一條寒潮預警,另外,顯示有一通裴琦玥的未接電話。
撥通過去,裴琦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精打采,但從她語氣中,也未見得情緒有多低落。
電話裏裴琦玥簡單告訴佟悠說自己離婚手續已經辦理完畢。
佟悠其實有點好奇她之前說的贍養費問題,但裴琦玥未提及,她也不方便多問。
裴琦玥說:“悠悠,周六剛好是光棍節啊,舍不舍得抛棄你家肖帥,陪姐們兒去泡溫泉散心?”
“這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佟悠噗嗤一聲笑了,“再約上韓深深,省得她暗自蕭瑟,顧影自憐。”
“這還用你說嘛。”裴琦玥在電話裏笑了,“剛才你電話不通,我已經約了她了。”
11月11日這天,三個女人下午三點半碰面後,去超市買了一大堆零食,然後開車奔赴一家著名的度假村。
他們六點多到達目的地,天都已經黑了。
阖上車門,佟悠額頭上剛一感覺到濕意,那頭韓深深已經驚喜地高喊:“竟然下雪了!”
裴琦玥和佟悠顯然沒她那樣興奮,沒有做聲,對于韓深深這點小孩子心性,不約而同露出點感嘆的笑容。
三人來到度假村的接待處,找前臺小姐訂房間,竟被告知只剩下一間标間。一間房,兩張床,她們卻是三個人,要怎麽睡?
裴琦玥知道這一帶溫泉資源豐富,如果依靠導航再另外找一家不是難事。可是時間已晚,如果臨時去找一間,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像現在這家溫泉度假村一樣好的了。
前臺小姐告訴她們,偶爾也會有提前預訂了房間的客人,因為臨時計劃有變不能趕來,最後取消預訂的,她勸她們不如再等等看。
佟悠建議說:“既然這家環境好,我們不如就在這家泡,等下晚了,如果沒人退房,我們可以去附近找家賓館住宿。”
韓深深表示同意,“那也行,那我們也別幹等着,趕緊去換衣服開泡吧!”
她們跟前臺交涉好離開時,恰巧看見有一行人從不遠處電梯裏走出來。
這裏面居然有兩個人是她們分別認識的。
陳西澤頭發長的很長,也沒修剪,電梯那處燈光昏暗。如果不是太熟悉那身形,韓深深估計自己很難認出來他來。
“這麽巧,深深,陪朋友來玩?”中國人都愛這種明知故問式的開場白,就像英國人愛用天氣來寒暄。
“是呀,沒想到陳少也這麽好興致。”韓深深咧嘴笑成一朵花,心裏卻有點說不上來的感受。枉她絞盡腦汁以各種理由約他,都被這人以工作忙推掉,結果現在他居然有時間來泡溫泉……!
“別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忙成狗了。不過是租了這家度假村的會場和客戶開會。”見自己同伴安排完客戶去餐廳,陳西澤趕緊向韓深深介紹,“這位是自家大哥,叫……”
“我和韓小姐認識的。”肖恩打斷陳西澤的介紹後,自然摟過佟悠的肩膀,“陳西澤,還不叫嫂子。”
肖恩每次加班或者應酬都會跟她說一聲,不過她一般都不會往細處問具體的去向。她知道他今天要出來開會,但不知道是在這裏。
剛才看到肖恩時候,佟悠也愣了下,不過倒也沒太過吃驚。
場面有點冷場,每個人各懷心思。
韓深深沒注意別人,精力只關注在陳西澤一人身上,看他不再說話,誤以為是他沒搞清在場人物之間關系,擠出縷笑容說:“肖恩是我朋友悠悠的未婚夫。我們前段時間一起吃過飯的。沒想到你們是兄弟,不同的姓氏,難道是表兄弟?”
韓深深這一開口時,本來正期待着什麽的的裴琦玥,突然搖着頭拊着太陽穴洩了口氣。
韓深深有些莫名其妙,心裏奇怪難道自己說錯什麽了?
“深深說的沒錯。”佟悠輕撞了裴琦玥一下,對陳西澤開玩笑,“不過我倒是不知道肖恩還有這麽帥的親戚,你好,我是佟悠。”
“不是親戚,不過是從小認識的。”陳西澤看了一眼肖恩,話停在這裏。
“原來如此。”韓深深笑,“那你們長大的那個地方還真是人傑地靈,要不西澤你身邊怎麽總能出現這種一起長大、模樣周正的哥哥?”
“咦,見過認了好多哥哥的妹妹,倒沒見過認了好多哥哥的弟弟。你挺特別的哈。”裴琦玥促狹地說完,同陳西澤打招呼,“裴琦玥。你家好哥哥的未婚妻的老同學。”
陳西澤搖頭笑了下,沒介意她這個玩笑,“你好。陳西澤。”
這個意外相逢解決了住宿的問題。
佟悠晚上去肖恩那裏,韓深深和裴琦玥一起住标間。
放好行禮後,三個女生按照原計劃泡溫泉,陳西澤和肖恩因為還有應酬,沒能奉陪。
度假區的溫泉池子不是共用的,每個池子都是用木排隔離開來的,每個池子依據不同風格各有取名。
她們選擇的池子叫作“杏林在望”,大小适中,顧名思義,不僅池子形狀像一顆杏子,就連溫泉池旁邊也種着棵杏樹。
這個節令,杏樹上連片枯葉子都無,幸好虬枝縱橫讨喜又應景。一枚淺栗黃的上弦月卡在枝中,朦胧迷離,顯出些質樸的韻調來。
伴随着嘩啦的水聲,裴琦玥扶着池壁邊沿坐出來。她此刻穿着一件緋紅色的背後複雜交叉帶子的泳衣,濕噠噠的黑發披了整個肩膀,在背後吊着的馬燈映照下,整張臉妖冶美麗。
“深深——”裴琦玥手裏握着一罐啤酒,另只手去拿盤裏的烤肉串,“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韓深深嗤嗤笑,“我說不當講你就不講麽?”
“白癡丫頭。”裴琦玥罵了聲,語氣裏含着點姐姐對妹妹的關懷。
“別看扁我們深深,單純是單純了點,這點事還是曉得的。”佟悠知道她要說什麽,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濃香甜蜜的味道頃刻充斥舌尖,“陳西澤這個人看着鬼的很,她何嘗不知道是不合适她的。”
“明知故犯,才更欠管教。”裴琦玥不悅,情緒顯露的不明顯,只是聲音聽起來有點嚴肅,指了指佟悠,再指韓深深,“你們不虧是一起長大的,傻到一起去了。”
“呿,這跟一起長大有什麽關系?”佟悠笑了下,低了頭從鐵盤裏找烤串吃,都是肉,她皺着眉頭翻翻撿撿,好不容易在最下面找到一只塗滿醬料的青椒,大喜,拿起來細嚼慢咽。
“怎麽沒關系?”韓深深也游到這邊,頑皮地趴在池壁上,并不挑剔,撿起一串羊肉,不動聲色岔開話題,“你看啊,你家肖恩,陳西澤,再加一個顧惟野,沒有血緣關系,但都是一起長大的是不是?結果長得頗有點異曲同工的帥。”
“顧惟野?”佟悠的半只小腿仍然浸泡在水裏,享受着那種溫燙給予的舒适感,有些懶洋洋地說,“這名字有點熟悉。”
“嘿,和那個明星同名。該不會就是那個吧,深深?”裴琦玥又撿了串雞心,胃口極好的樣子。
韓深深點頭承認是同一個人,“其實就像人們談及夫妻相的問題,不過是在同一環境生活,飲食與作息相同,慢慢的在外型趨近的原理。”
扯得有點遠了,三人八卦了幾句,就打住了這個話題。一會兒韓深深說要去廁所,溫泉池子裏就剩下佟悠和裴琦玥兩個人。
“悠悠,說句實話來給你聽聽。”裴琦玥突然故作高深地湊過來,摟過她的肩膀。
佟悠笑,“有什麽直說,神神秘秘的,搞得人家好緊張哈哈。”
裴琦玥也跟着笑了,“我和韓深深也和你那位肖同學見過幾次面了。人冷歸冷了點,但對你卻是真的好。要知道這世界上不缺暖男,但像這種對別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獨獨把你捧上了天的男人是不可多得的。”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不踏實。”佟悠頓了很久,問出來:“上次我讓你查的事情……”
“等等,在我告訴你之前,我得再問你個問題。”裴琦玥眼裏掠過抹精靈的光,“當年你堅持說顧行光沒有死,我們開始只當你是瘋了。但後來想想你的理由雖不無道理。可佟悠,就算顧行光就是在那場事故裏喪生,還活着,但是——肖恩和他也的确是沒有關聯的另外一個人。你會如何?離開或繼續同他在一起?”
“你這麽問我,是不是想給我打個預防針。”佟悠沒有回答問題,突然轉頭看向她,語氣變得鄭重,“已經确定肖恩和顧行光沒什麽關系了?”
裴琦玥搖搖頭,“你還是先告訴我。”
“具體來說,我也分辨不出我對他的情感。如果他真的是顧行光,我想我的決定會很幹脆,就是離開。”佟悠滑到池子裏,濺起一大層水花,她的整張臉上都挂着水花,“如果不是……我會猶豫。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因為他們有相像之處,我想要試探真相,也不會和肖恩走到這一步。但,眼下我對他依賴也是事實。正是存在這種依賴,我覺得自己很自私。琦玥,我甚至——搞不清楚,我依賴的到底是肖恩,還是顧行光。”
“佟悠,別把事情想的太極端。”裴琦玥苦笑,“以前的顧行光,現在的肖恩,你選擇她們,只是因為他們是同一個類型而已。這就好比有的男人喜歡嬌小的女人,有的喜歡高挑的,有的喜歡善解人意的,有的喜歡特立獨行的。”
“可是琦玥,”她一手壓在水底,一手扒着青石板地面,“憑心而論,你難道覺得顧行光和肖恩是一個類型的?”
當然是不同的。
不止長相,性格上也多有不同。顧行光是抱不住的一縷風,是捧不到的一束光,肖恩雖然也讓人捉摸不透,但他實實在在,觸手可及。
“我在想,也許你認識的顧行光不是真的顧行光。”裴琦玥眼神晃了晃,“不過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變相啓發你他們是一個人昂。說實話吧,我也差人去查了。但是肖恩一切如常,根本讓人挑不出錯。悠悠,你真的沒必要再糾結這些。肖恩對你好,你就用心回饋他,別給自己太多負擔,也不要認為是因為他像顧行光你才選他。你怎麽就不能重新愛上其他人了?對自己有點信心好嗎?”
佟悠把頭沒入水中,立刻感覺到心髒的負擔加重了幾倍。
裴琦玥說的對。
假如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跡,顧行光真的沒死,那他為什麽這麽多年沒來找她?不是不能,那多半是不想或不願吧。
如果說離了婚的裴琦玥和前夫李承揚以後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話,那她和顧行光就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