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泡完溫泉回到他們的房間,佟悠把東西一放,折進入門處的浴室裏洗澡。可能是身體才在三四十度的泉水裏泡過幾個來回,再來感受淋浴頭裏的溫水就只覺得麻木,并無往常那種洗脫疲憊的慰藉。
她倒了大半杯之前買的雪碧,來到房間南側的小陽臺上坐下,面朝籠了石欄一周的枯竹枝發呆。
住宿的區域與人聲較為喧鬧的溫泉區域保持了相當遠的距離,所以這裏很安靜,靜到只有杯中汽水不斷冒泡泡的聲音。大約到十一點半,雪下大了,她躲在厚羊絨披肩裏連打了兩個哆嗦後回了房間。
佟悠發現自己頭發稍竟然結了冰碴子,捏了捏硬條條的質感,她略感無語,來到浴室門口,正打算進去用吹風機解凍,肖恩恰好推門進屋。
他頭發和暗格外套上都是雪,佟悠見狀改了方向,走過去踮腳幫他清理。不過拍了兩下,她鼻子就皺了起來,一抽一吸地在他領口位置聞,有一股很濃的香水味,“你們請小姐陪酒了?”
他單手扶了她肩膀一下,這個動作意在把她小心地推開,但并不帶任何攻擊性意義。
見他不回答更不用自己幫忙,佟悠沒所謂地聳了下肩膀,轉身走開。
“你不要解釋,只是應酬的話,我并不介意。”過了半分多鐘,她的聲音伴随着吹風機發出的噪聲從浴室傳出。
可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完全不介懷也不可能,只是還沒到生氣的程度而已。肖恩這人她太了解了,俨然一臺制冷機,逢人就會自動釋放寒氣。所以即使到了風雲場,也至多是能是個可遠觀難亵玩的主。
她被自己腦海裏浮現出的那幅——他皺着眉頭不停推拒人的畫面逗得噗嗤樂了聲。
肖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浴室門口,聽到了她的笑聲,望着鏡子裏頭發亂七八糟的佟悠,他問:“怎麽,我找小姐陪酒你很開心?”
“你還真找了啊!”她吃驚道,臉上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把吹風機往洗手臺上砸去,插頭因受到牽扯像脫缰的馬兒,從電源裏跑了出來。
佟悠繃着張臉與他四目交接,然後肖恩卻沒什麽反應,輕輕彈了下她濕噠噠的腦門,淡淡丢下句“戲演的真爛”後,長腿一擡出了浴室。
她對他背影吐吐舌頭,心想肖大爺您不就是想讓我給出點激動的生氣反應,以表示我很在乎您嘛?現在我表現了,你又挑三揀四的,還真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這次溫泉的會,主方是陳西澤,肖恩不過是陪客。所以早在當晚應酬完畢,肖恩便告知陳西澤——自己會在次日離開。
至于裴琦玥和韓深深,一個沒玩夠,另一個舍不下心上人。于是第二天的回程只有佟悠和肖恩兩個人。
他們的車行到最近的一座小鎮時,遭遇了非常嚴重的堵車。車喇叭聲被前不見頭,後不着尾的一長串車輛摁得此起彼伏。
佟悠感到很不耐煩,降下車窗看了下外邊,發現在他們右前方的夾道裏,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十分熱鬧。
“不用看了。”他的目光從顯示時間的電子屏移開,握拳輕砸了下方向盤,說:“今天是農歷十五,估計這裏有廟會。”
那就是說還要堵好長時間?
佟悠略感沮喪地嘆了聲,正要把窗子升上去時,被突然出現在車窗縫隙的一雙眼睛駭住。
正賊兮兮地往車裏瞅着他們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頭戴一頂暗棗紅色毛線帽,黑衣黑褲。
不知道是否因為現在這種對視的角度太詭異,佟悠覺得這個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不太像個善類。
果然,看清楚他們只有兩個人後,那人嘴角露出抹得意的笑,直起身體猛拍車門,大聲吵着讓開門。
肖恩頭湊近,眉心皺着問他有什麽事?
“你說什麽事!”他不滿地在車外大叫,迅速引來三五路過行人停駐腳步向這邊張望,“你們倒是出來看看,看你們把我的摩托車蹭成啥樣了?還好意思問我什麽事,真是奇了怪了。”紅帽男喋喋抱怨完,不忘向佟悠所在的一側車門狠狠吐了一口。
佟悠第一反應不是害怕,或者對罵過去,而是別過頭去看肖恩,并且下意識得趕緊摁住了他的肘彎內側。
對方有意尋釁,她知道這個時候不下車确實太孬了點。但是現在車外環境太亂了,很有可能是有備而來的,他們如果就這麽直接下去實在太危險。
“沒事。你呆在這裏別出去知道嗎?”他輕拍了下她的手交待了聲,還是打開了車門。
她就知道!他但凡有一次能聽聽她的意思再下決定也是好的,可是一次也沒有!
佟悠倒呵一口氣,在肖恩繞過車頭時,解開安全帶跟了出去。
佟悠下車後看清了紅帽男那輛所謂被他們撞倒的摩托車——側面的确有損壞,但僅限于外觀上的一點坑窪,肯定影響不到摩托車的性能。
紅帽男見肖恩穿得較為體面,似乎從他身上讀出了什麽,無賴地把腦袋一歪,下巴點顫着說:“怎麽着,這位大哥,看你文化素質應該挺高的,總不會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吧?”
“可笑,你把車往路邊一倒就說我們撞的。我看該講道理的是你吧?”佟悠說着猛拉肖恩的袖子,害怕他被激怒突然沖過去。
“這位妹子,我可不是亂說話啊,我有證人的!”紅帽男回身吆喝了聲,立刻有兩個男人不知從哪蹿了出來。
這兩個人猥瑣程度和紅帽男有的一拼,不高但看起來并不瘦弱,站姿歪七扭八,上身和下身基本不在一條直線上。
看樣子他們是遇上慣騙了!
不過讓佟悠吃驚的是,肖恩最先出手對付的,不是外人竟然是她。
她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塞進了後車座,掙紮着坐起來時,他已經“嘭”地一聲阖上車門。
肖恩的手剛一離開門把手,就不帶任何轉折地,擡拳照着紅帽男臉上打了一拳。
他就擋在門外位置,佟悠雖不至于打不開車門,但是這個時候如果她開門,肖恩肯定還要來阻她。那樣他一分心,對他來說實在太危險,所以盡管她急的火上澆油,也只能幹坐在車位上觀望!
紅帽男被這出其不意的拳頭揍得有點懵,人往後連退兩步,有血順着手腕淌出來。
他又痛又怒,佯作硬氣地抿了一把人中位置,指着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肖恩大罵:“你這人TMD的講不講理啊,你撞壞我的車,還打人!”
“我從不跟不講理的人講理。”他聲音淡淡的,說話間隙抽空看了佟悠一眼,确定她暫時沒有再下車的意圖,擡頭警告對方道:“另外我的耐性很有限。”
她聽他這麽說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快扭到了一塊去了!心想平時在其他地方玩狂拽霸酷那套也就算了,可肖先生你現在是一對三啊,還敢這麽講話,難道是肉癢嫌沒人撓嘛!!
不過,後來事情的發展倒是頗讓佟悠感到意外。
說實在的,從小到大,她不是沒見過人打架。在暴力中,不管是強的一方還是弱的一方,都不會有多麽流暢的動作。所以她向來認為那些實用的防衛和攻擊動作,都是不可能使用的像電影裏一樣好看的。然而肖恩的表現卻改變了她這一認知。
與那三個只會用蠻力亂沖亂撞的流氓比起來,他的動作幅度十分的小,可卻快、準到讓人瞠目結舌。
即使在三人同時圍上來時,他也沒有顯現出任何的吃力感,通過閃、躲、推、勾一些列的動作,輕松化解了對方的力量後,立即用臂肘、膝蓋、拳頭的力量攻對方不備……
佟悠看得汗毛全部豎起來,在三個人被他全部打趴在地上時,她怔忡好久,才想起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事情最後還是鬧到了當地派出所。
盡管受傷嚴重的是紅帽男和他的兩個同夥,但由于這三個男人平時游手好閑,在當地名聲很壞,所以民警沒有質疑佟悠他們的話,簡單做了份記錄後留了個電話,就讓他們離開了。
被耽擱了不少時間,他們的車好不容易快開到市裏時,天已經黑透了。
看着好似始終沒有盡頭的國道,肖恩那一氣呵成制服三個人的動作在佟悠腦海裏不停上演。
她心裏越想越不踏實,到底還是忍不住,“肖恩,我想和你談談。”
“想談什麽?”車開進一處隧道,他面上的光像被突然摁滅又很快再摁亮的電燈,于一亮一暗間,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了兩下,盡可能的想要把意思表達得不突兀,“我從來沒有問過你家裏的情況,和關于你過去的一些事情。”
他簡明、老道的攻擊動作,絕對不是随便找個師傅學學就能會的。畢竟,身體的協調能力除了靠天生敏銳度外,還需要通過千百次實戰經驗累積而成。
“那現在你想問的是什麽?”他踩下油門,車速跟着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