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太子司徒礽上次來圖書館找茬, 說是讓賈赦進宮去他的福安宮抄錄書籍,但是現在敲好是新年, 皇帝體恤大臣們辛苦地工作了一年, 已經封筆休息了, 如無軍情大事,皇帝也是不會召見大臣的。
上次太子可以在大年初一出宮, 除了仗着皇帝一直一來的寵愛,何嘗沒有皇帝對太子的放任失望在裏面,所以要讓賈赦立馬進宮抄書, 那也是不可能的, 怎麽也要等到初七過後,皇帝開筆才行。
而這幾日, 就恰好讓賈赦給算計自己史太君、王夫人一點教訓, 也順便教教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兒媳。
平兒作為姨娘,去偷老太太的私房,能有什麽下場, 只要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想得到,以平兒的聰慧自然也想得到,但是她還是這麽去做了,用着王熙鳳指示的名義, 來成全自己的癡心和忠心。
有了鴛鴦的幫助,再加上平兒一貫在下人裏的好人緣, 賈赦的暗中幫助, 從史太君那裏偷到先太太的嫁妝單子确實成功了。
賈赦看着由平兒送過來的嫁妝單子, 冷笑了一聲,遞給一旁的阿平:“撰抄一份送到太太那裏去,再把東西送回去。”
于是,邢氏的手裏就有了一份先太太的嫁妝單子。
初看到那張嫁妝單子的時候,邢氏也為這單子的豐厚程度吃了一驚,但是轉念一想,她又樂了,老爺竟然把這個東西叫到自己手上,顯然是還有用處,自從有了賈赦的寵愛以後,邢夫人也就不再那麽貪戀錢財了,過去那般愛錢,也不過是賈赦實在給不了她安全感而已。
而平兒,在拿到賈赦還回來的嫁妝單子以後,立馬送到了王熙鳳的房中。
王熙鳳挑眉,看着平兒送上來的東西,笑道:“真沒想到,你倒是真有些本事啊。”
平兒畢恭畢敬地站着:“平兒謝奶奶誇獎。”
王熙鳳低頭,眼睛一條一條掃着那單子的內容,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這平兒,實在是不能再留了。
既然從老太太那裏說偷東西就偷東西,可見這平兒在下人間的人脈之廣,要是再這麽下去,自己可就真的要被平兒爬到頭上了。
當天晚上,王熙鳳就把嫁妝單子給賈琏看了。
賈琏一看那單子,先是一喜:“沒想到二奶奶真的好本事,”再看看那單子上寫的東西,又是一氣:“母親既然留給我這麽多好東西,但是卻都不在我手裏,那些人實在是太過分。”
王熙鳳嘴角含笑,上前一步把賈琏手裏的單子抽出來,轉身坐到賈琏腿上,笑道:“二爺可是想要這上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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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一聽,眼睛亮了,連忙把王熙鳳抱住,好聲哄道:“二奶奶有辦法。”
“自然有,”王熙鳳臉色充滿了得意,看着賈琏眉梢微挑,風情萬種:“可是爺,你要怎麽謝我呢?”
“二奶奶說怎麽謝,爺就這麽謝。”
王熙鳳笑了,看着賈琏眨眨眼:“好啊,那要是我把東西要回來了,爺可要好好賞我啊。”
“好,好,我的好二奶奶,說什麽是什麽。”只要能拿回東西,給自己媳婦一定好處,賈琏也是可要忍受的。
王熙鳳立馬把那單子往賈琏眼前一放,手指一劃:“那我要這個,這個,這幾個,還有這幾個。”
随着王熙鳳的獅子大開口,賈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等王熙鳳停了手,賈琏只能扯着嘴幹笑了:“二奶奶,你這也要的,太多了吧。”
“多,”王熙鳳一個旋身從賈琏懷裏出來,叉腰瞪了賈琏一眼:“你可想好了,沒有我,你什麽也要不回來,我們王家現在在四大家裏是什麽身份,就算到時候出了事,老祖宗也會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不能把我怎麽辦,可是要是讓二爺你去做,你覺得,現在還有誰可以救你嗎?難道,你還指望你的好父親不成。”
不說賈赦還好,一說賈赦,賈琏就心頭火氣,王熙鳳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這麽說的,只有讓賈琏覺着在這府裏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他才能對自己一心一意的,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這男人手裏啊,一定要沒有錢。
賈琏的臉色來回變化,再看看拿在王熙鳳手裏的嫁妝單子,為了那些錢,他忍了,于是,賈琏嘆了口氣,點點頭:“好,一切都按二奶奶說了的算。”
“好,到時候二爺只要不插手,這件事我一定給你辦成了。”
“那就有勞二奶奶了。”
隔天,王熙鳳就行動起來了。
她先是派人去了王夫人那裏一趟,話裏話外都說是有事相商,王夫人看着既然有事王熙鳳卻自己沒來,可見是真的事關重大。
王夫人想了想,帶着周瑞家的就去了王熙鳳的院子。
等進了屋裏,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中藥味。
“這是怎麽了,怎麽了?”王夫人趕忙上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一臉的擔心:“鳳丫頭,好好的,你可是病了,要是真病了,就去請太醫,沒得被那街上的大夫耽誤了。”
“姑媽,”王熙鳳咬着唇,蒼白的臉上一雙丹鳳眼充滿了淚水:“你說,這日子我可怎麽過啊。”
“到底怎麽了,讓你這樣了。”
王熙鳳搖搖頭,低着頭低泣起來:“二爺看中平兒,這是想要逼死我啊。”
“他敢,”王夫人厲聲道:“不過是個出身王家的丫頭,還能越過你去,你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不是給大老爺日前提的那筆先太太的嫁妝銀子給鬧的。”
王夫人的眼睛轉了轉,閉了嘴。
可是王熙鳳此時低着頭,自是沒看到她姑母的表情。
王熙鳳繼續道:“二爺自從聽說了這筆錢,就一直放在心上,之前更是日日去大老爺那裏請安,想要讓大老爺幫忙讨要,可是大老爺不念父子之情,真真傷了二爺的心,所以二爺,二爺就說要自己要,”說完,王熙鳳嘆了一聲,愁的眉毛都要皺到一起去了:“可是姑媽你也知道,二爺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哪裏真的做得來,就求到了我這,可是我有什麽本事啊,哪裏做的了這種事,這不是讓我難做嗎?”
王熙鳳擡頭,一臉苦悶加期望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的心頭一緊,這不是要讓自己幫忙出手吧,王夫人的心裏一轉,想着怎麽把這件事躲過去,就聽見王熙鳳繼續開口道:“所以,侄女就回絕了二爺,哪知二爺就罵侄女不争氣,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直接鑽進了平兒那丫頭的房裏,還說,還說等平兒生出兒子來,就要侄女好看。”
說到這裏,王熙鳳終于忍不住了,拿着帕子捂着臉哭了起來。
王夫人聽了這話,為難地拍了拍王熙鳳的肩頭:“鳳丫頭啊,這件事,姑媽有空就去找琏兒聊聊,總是沒有那麽嚴重的。”
王熙鳳的臉悶在帕子裏,讓她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起來:“可憐我,可憐我,為了二爺,還把那單子給……”
單子?什麽單子?
王夫人把耳朵湊過去,也再沒聽到什麽,但是這件事卻讓她的心裏有了個底,等把王熙鳳安慰好了,出了門,就把王熙鳳現在的大丫鬟喜兒給拉到了跟前詢問,那喜兒躊躇了一會兒,還是為難地開了口:“二奶奶,二奶奶手裏有先太太的嫁妝單子。”
王夫人一驚,可是喜兒卻說不明白這嫁妝單子到底是怎麽到王熙鳳手裏的,王夫人追問再三只能做吧,回了自己的院子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要是讓琏兒知道那嫁妝單子的內容實屬不好,聽鳳丫頭的口氣,琏兒也像是還不知道這單子已經在王熙鳳手裏。
王夫人心裏計算了一下,擡起腳,就去了榮慶堂。
“什麽?”史太君聽了王夫人的話,氣得瞪大了眼睛。
這可不是區區一個嫁妝單子的事情,而是府裏有人在挑戰她的權威,這是史太君絕對不能容忍的:“去,去,把鳳丫頭給我叫來。”
“老祖宗,鳳丫頭如今被琏兒氣的,還在床上躺着呢?”王夫人趕忙勸道。
“躺着就擡過來,這是能耽誤的事情嗎?”史太君也是氣急,要不然也不會損了她一貫慈愛的名聲。
等王熙鳳扶着喜兒的手,臉色蒼白、腳步虛軟的進屋,史太君就立馬開了口:“鳳丫頭,你告訴我,那嫁妝單子,你是怎麽得到的?”
王熙鳳的嘴僵了僵,強笑道:“嫁妝單子,什麽嫁妝單子,老祖宗,你說什麽,孫媳婦不明白啊。”
“你還裝,”史太君人老成精,一看王熙鳳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裝蒜,她也不掩飾,直接開口:“就是去了的張氏的嫁妝單子,你說,你是怎麽拿到的。”
王熙鳳聽了,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老祖宗。”
“快說。”
王熙鳳低着頭,身子顫抖了起來:“是,是平兒給孫媳婦的。”
“平兒,”史太君眯着眼,狠狠地拍着扶手,冷笑道:“好啊,好啊,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一個小小的姨娘,也能來我這裏偷東西了。”
她叫王熙鳳來對峙,本來就有點被王夫人的話給氣到,思慮不周,這時候想到了王熙鳳的話,先叫人通傳的卻不是平兒,而是保管着她私房鑰匙的鴛鴦,被身邊人背叛,是最不能容忍的。
鴛鴦因為之前被燙傷,一直在自己的屋裏養傷,被史太君派人通傳的時候還一頭霧水,轉身向那傳話的小丫頭一打聽,聽說王熙鳳和王夫人都在老祖宗那裏,鴛鴦的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平兒的事情出差錯了吧。
鴛鴦向那小丫頭笑笑,塞了一把銅錢過去,低聲道:“好妹妹,幫姐姐去傳個話吧。”
史太君眯眼看着鴛鴦進來,仔細打量鴛鴦的表情半晌,冷聲道:“鴛鴦,我問你,我讓你保管的鑰匙,在哪裏?”
“鑰匙,”鴛鴦從脖子裏把那鑰匙拿出來,雙手遞上:“老祖宗的鑰匙一直都被鴛鴦随身攜帶,從來沒有離開身片刻。”
“當真?”
“當真。”
史太君看着鴛鴦手裏的鑰匙,想了半晌,甚至拿在這裏親自查看了一番,再看看鴛鴦低着頭一副心驚肉跳的樣子,終是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你的傷可好些了?”
“回老祖宗,好了很多,府裏有很多人來看望,鴛鴦的日子過得很好。”
“很多人?”史太君眼中精光一閃:“平兒可去了?”
鴛鴦心裏知道完了,面上卻不敢隐瞞:“有來過。”
“來過啊,來過好,”史太君冷笑一聲,命人把平兒帶過來,一同帶過來的,還有平兒手裏的另一把鑰匙和王熙鳳那裏的嫁妝單子,史太君看着被人呈到自己面前的這幾樣東西,真是被氣笑了:“好啊,好啊,沒想到一個區區的平兒姨娘,倒是有這種本事了,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平兒的臉色一臉灰白,看着那些東西,猛地轉頭看向王熙鳳:“二奶奶……”
“不要叫我二奶奶,我沒有你這樣的丫頭,”王熙鳳恨鐵不成鋼的刮了平兒一眼:“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二奶奶……”平兒定定地盯着王熙鳳,死死地盯着,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來,好半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怨恨:“二爺會救我的。”
“救你,誰都救不了你,”史太君怒喝,她就是看不上這種奴才:“來人啊,給我把她拉出去,杖斃。”
王熙鳳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看着平兒,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
平兒一直盯着王熙鳳,看到她現在的表情,直接大吼起來:“不,我不甘心,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一切都是二奶奶讓我做的,是二奶奶讓我做的。”
賈琏本被史太君也派人叫了過來,但是他覺得自己現在到場,也許會懷了王熙鳳的好意,所以特意拖了點時間,這會兒一來,剛好就聽到平兒的大喊。
賈琏連忙大喝一聲:“胡說,不要冤枉二奶奶。”我還有事求她呢,可不能惹惱了她。
呵斥完以後,賈琏才進屋,這才看到屋裏的情景,賈琏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感覺。
平兒看到賈琏來了,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掙紮地更加用力:“二爺救我,二爺救我,明明是二奶奶讓我去偷東西的,和我沒關系啊,和我沒關系啊。”
賈琏立馬呆愣當場,然後轉頭看向王熙鳳,難道說,他把這件事退給了王熙鳳,王熙鳳就退給了平兒,如今東窗事發,王熙鳳倒是把平兒推出來了。
賈琏的心中升起一絲不忍來,上前一步,想要開口為平兒求情。
王熙鳳自然是看到了賈琏的動作,快他一步開口:“老祖宗,先太太這嫁妝單子的事情怎麽說都是孫媳婦管教不嚴,老祖宗連孫媳婦一并罰了吧。”
嫁妝單子四個字,讓賈琏的身子一震,他看了看王熙鳳,再看看被婆子按着的平兒,終是皺着眉頭走到一邊,開口道:“嫁妝單子?什麽嫁妝單子?可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單子。”
史太君心裏一咯噔,怎麽讓這小子先想起這一茬了。
史太君皺着眉猛拍扶手:“現在是說這件事的時候嗎?一個奴才秧子,即使做了姨娘也還是奴才,竟然還敢偷東西偷到我的頭上來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不嚴厲的懲治一番,何以服衆,”史太君的聲音拉高,顯然是被氣得不輕:“還等什麽,還不拖出去打死。”
“二爺,二爺救我。”平兒掙紮地更加厲害了。
賈琏低着頭往後退了退,避開平兒的眼神。
平兒看到這般情景,心裏一片荒涼,慢慢軟了身子,再不反抗。
“還看什麽,快點拖下去。”王熙鳳開口,趕快拖下去打死,她也好留在這裏在把那嫁妝單子的事情好好和老祖宗攀扯攀扯。
“既然府裏的奴才秧子無法無天,就應該好好的懲治一番,兒子看着,就讓兒子出手好了。”賈赦走進屋裏,看着屋裏的一切,冷笑道。
鴛鴦看到來人,心裏一松,果然,大老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