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被迫在床上躺夠了兩天以後,韓衡臉上的傷沒有那麽痛了,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他意外地發現,這病怏怏的身子,恢複起來竟然挺快的。
淤青雖然都沒散,但摸上去已經不太疼。
睡到接近中午,莊靈帶他下樓去吃飯,兩人雖然睡的是一個屋,但莊靈每天都起得很早,具體什麽時間韓衡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醒的時候,床上已經沒人了。
莊靈給他添了新的衣服、鞋子,“将就一下,就穿這幾天,等回京城給你做最好的。”
韓衡美滋滋地對着那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銅鏡,裏頭模糊的身影也挺優美的,臉是不能看,但要是看身段,韓衡還真是被自己美得心癢癢。就這小腰小翹臀,擱哪朝哪代都讓人怦然心動。
可惜了,是個男的。
下樓之後,韓衡立刻就發現不少人都在看他。
莊靈冷着臉,韓衡身邊這個冰山一樣的男人,讓那些好奇的、驚訝的、甚至有些害怕的眼光都離開了韓衡的臉。
這是韓衡第一次下樓吃飯,好奇得不得了,想起來覺得橫村做得還真不錯,确實很仿古。
等着上菜的時候,進來了十多個一身黑色勁裝,頭發高高束起的武士裝扮的人,直接朝掌櫃的走了過去,跟他說了幾句話。
之後那些人就在堂子裏,一個一個拍客人的肩膀,讓他們轉過去。
其中一個人手裏拿着一副畫像,韓衡不經意瞥了一眼,上面的人畫得栩栩如生,是一副丹青,天庭飽滿,嘴唇溫潤如玉,臉型看上去很柔和,點睛之筆畫得尤其精妙,畫裏眼尾略上翹的人應該是帶了點偏女性化的柔美,可神情卻很高冷,凜然不可侵犯。
要不是畫師技藝精妙,那就是對這個人特別熟悉。
莊靈的手在桌面上攥起了拳頭,很快松開,放松下來。他看向對面還在東張西望的韓衡,故意轉過臉去叫小二,問菜怎麽還不上。
小二賠着笑:“馬上來嘞,客官稍坐,才沏的烏龍,給您二位滿上。”
拿着畫像的人很快到了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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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一下,我們找畫裏這個人,請問二位有沒有在什麽地方看見過?”來人還算有禮。
韓衡當然沒見過,立刻搖頭,“這麽好看的人,要是見過我一定能記得。”
旁邊一人流露出輕蔑。
“沒見過。”莊靈生硬地答。
就在那夥人要走的時候,拿畫像的人目光尖銳在韓衡的眼睛上溜了一圈。
“等等。”他對同伴說。
韓衡看了莊靈一眼,莊靈也不是畫上的人。
“哎喲!”小二陡然一聲驚叫,滾燙的茶水潑在畫像上,墨汁頓時花了。
“怎麽幹活的?你沒長眼睛啊!”一人叫了起來。
掌櫃聽見響動,連忙趕過來,又賠不是又提出要賠錢。
“賠得起嗎你們?你怎麽給人看茶的?這幅畫對我們很重要!老朱,怎麽辦?”他壓低了聲音,問那個拿着畫像的人。
小二滿臉委屈,眼圈通紅地看了莊靈一眼,是這個客人的腳絆了他一跤,他剛才往前跌去時,就看了一眼絆他的人,然而那人的腳規規矩矩收在桌子下面,也許是他看花了?天下沒有不是的客人,只好自認倒黴,癟嘴低頭聽掌櫃教訓。
老朱是個中年人,皮膚耷了下來,看着沒什麽精神,眼睛不大,卻很尖利,他神色嚴肅地看了一眼店小二,鷹隼般的目光落在莊靈臉上。
莊靈端起剛才小二倒的茶,神色如常,把其中一杯分給韓衡。
這兩天韓衡的起居都是莊靈照料,他已經習慣了,莊靈給他什麽就吃什麽喝什麽。
即使氣氛這麽僵硬,韓衡也沒覺得關他們什麽事兒。
“怎麽菜還不來啊,小二,你去催催。”韓衡明顯是在給小二解圍。
“我們老大還沒問完話,吃什麽飯?餓了就去茅坑裏吃!醜八怪!”問老朱的年輕小夥猛然一拍桌。
韓衡根本沒回過神,這要是擱在現代,誰還會不依不饒找服務員的麻煩?而且這也是一樁意外,和氣生財。
他沒想到這一句話沒有解圍,反而激怒了這群來找人的人。
“你罵誰醜八怪?”冷冰冰的一句反問,莊靈緩慢地從竹筒裏抽出兩雙筷子,照樣遞給韓衡一雙,眼皮也沒擡一下。
“罵他,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可你這麽沒遮沒掩地上街礙人眼就是你的錯!”小夥眼珠瞪得有些突,唾沫橫飛地向着韓衡罵。
老朱猛然抓了一把他的袖子。
然而,伴随着一聲尖銳的慘叫。
才叫嚣完的年輕人已經捂着臉滾在地上,身體像煮熟的蝦一樣緊緊蜷縮起來,痛極地叫個不停。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韓衡定睛一看,那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指縫中不斷滲出血來,滴落在地,身體不自主地痙攣。
他迅速地看向莊靈。
之前莊靈拿在手上把玩的那兩根竹筷已經不見了。
地上離那青年頭部不遠處,兩根帶血的筷子映襯着灰色的地面,格外觸目驚心。
韓衡微微張着嘴,操,大庭廣衆之下莊靈就這麽把別人一雙眼睛給戳瞎了,他慌張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堂子裏鴉雀無聲,但該吃飯的還在吃飯,只是沒人說話。
老朱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抖動了兩下,接着僵硬如同石塊,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着莊靈。
“怎麽?想留下來,讓我請客吃飯?”莊靈百無聊賴地又抽出一雙筷子。
韓衡幾番想說話,又不敢,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更怕成了箭靶子。畢竟他和莊靈顯然是一根繩子上的,只不過莊靈不是螞蚱。
這人穿着普普通通,舉手投足卻不是什麽普通人,短短瞬息之間,老朱已經看到莊靈腰上挂的一塊玉璜,而且認了出來。
“不知道小王爺在此,多有得罪,冒犯之處,請小王爺海涵。”他說話的聲音極低,離莊靈又很近,只有桌邊兩個人聽得見。
連掌櫃的和小二豎起耳朵也一臉疑惑。
掌櫃急得滿頭大汗,“這,客官,您怎麽能出手傷人呢……”
“嚴掌櫃,是你看錯了,他是自己傷的,與這位客人無關。”老朱當機立斷,他這話一出,身後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連忙扶起滿臉是血的年輕人。
但老朱還不敢走,一直略微低着頭垮着肩,恭恭敬敬站在莊靈面前。
掌櫃頓時不敢言語,這幾個黑衣人他都不認識,可卻知道他的姓,來之前一定已經打聽過他的大名,再看他們幾個之間的神色,掌櫃立刻就覺出,這一群人,他一個也惹不起,責怪的眼神頻頻掃向小二。
小二頭也不敢擡,一背冷汗。
“滾吧。”莊靈徐徐吐出兩個字。
老朱繃得緊緊的面皮松下來,指使他的手下,擡着傷者馬上離開了客棧。
韓衡看得呆了,小二已經在收拾地上的東西,掌櫃親自去後廚看菜好了沒有。
“他們是什麽人?”韓衡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他必須說點什麽,否則沒法喘氣。
“蒼蠅。”莊靈淡淡道,狠厲的眼神仿佛從來就沒出現過,菜上了,他給韓衡先盛一碗湯,照常往韓衡碗裏夾菜。
韓衡一頓飯卻吃得戰戰兢兢,肚皮都快撐破了,還是把莊靈夾的菜吃得一幹二淨。
回到房裏韓衡一直沒和莊靈說話,莊靈在收拾行李,還是背着來的時候那個小包袱。
韓衡看了一眼那個青布的包袱,知道裏面放着莊靈的短劍,還有鹽,莊靈那雙黑色的軟皮靴裏,有一把匕首。但他壓根用不上,任何東西,都可能是他的兵器。
方才那一幕太震撼,就在短短數秒之間,眼前這個男人,就刺瞎了別人一雙眼睛。這在現代只能在新聞上出現,而且裴加還會一邊刷一邊覺得現在人怎麽這樣。但剛才在場的人,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蓋了下去,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莊靈……”韓衡猶豫道。
莊靈把包袱背在身後,微微笑着嗯了一聲,看過來。
他現在笑得自然多了,也好看多了,但這好看也沒能讓韓衡安心,反而,他一直心驚肉跳。
韓衡眼神閃爍地咬牙看着莊靈。
“怎麽了?”莊靈疑惑道,轉而他微微仰起頭,理解地舒開眉,一根手指搭上韓衡的下巴,輕輕摩挲,韓衡一張臉都是傷,但下巴到脖子那塊皮完好無損,“他罵得太難聽了,你可以不計較,但沒有誰能這麽跟我的……”莊靈突然停頓下來。
我的什麽?
韓衡皺了皺眉,咬着唇,有點緊張。
莊靈邪性地笑了笑,“沒有誰能這麽跟我重視的人說話,給他一個教訓。”他仔仔細細地将韓衡的每一絲細微表情收在眼底,放軟了音調,“我氣暈了頭,出手太重,下次不會了。吓着你了?”
韓衡連忙搖頭,說不出的滋味萦繞在心裏,看來,在這裏,他要适應的還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有榜的時候字數不要太多太多,所以要控制下,等過了這一周就好啦,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放開寫啦!
這麽勤奮的寶寶不收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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