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謝謝。”韓衡花了五個銅板,滿意地走出鋪子。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夾道的花草中間,韓衡走不過去了,這才拿正眼看他。
那人眉頭疑惑地皺了起來。
“不好意思,請讓我過一下。”韓衡沖着他客氣地笑了一下。
“是我不好意思,認錯人了。”那人一哂,側身讓開路。
韓衡低頭走過去。
身後響起一個聲音:“韓衡。”
他下意識回過頭。
剛才的男人迎面大步走了過來,他比韓衡要高一點,異常疑惑地盯着韓衡看了半天。
韓衡确信剛才聽見他喊的那一聲,歪了歪頭,道:“你認識我?”
那人仿佛夢中驚醒一般,回過神,抿了抿唇,“你也叫韓衡?”
“是啊。”韓衡莫名其妙,眼前這人标準的古人做派,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橫在身前,發髻梳得很高,以碧玉冠束之,嘴唇溫厚,大眼寬額,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貴氣,氣質不似莊靈咄咄逼人,看着像是好脾氣的。
“我有一位故人,也叫韓衡,真是巧了。你的背影也同我那位同名同姓的兄弟極為相似,所以,我認錯了。”他眼神向韓衡身後溜去,提議道:“那邊有一間酒樓,是我一位發小開的,雖然有些冒昧,不知道能不能請你過去喝兩杯,交個朋友。”
戴上莊靈給的面具,韓衡現在就是個路人,想不到啊,憑這身子的背影都能惹上“交朋友”的人?韓衡還真想多認識幾個人,畢竟他現在只認識莊靈。
短暫的猶豫過後,韓衡勾唇一笑,桃花眼中滿是春風拂面的溫情。
“行啊,同名同姓确實是天大的緣分,還未請教兄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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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露出真心驚喜的一個笑容,一面為韓衡引路,一面答:“莊硯,筆耕硯田的硯。這邊請,我那個發小,是個釀酒高手,祖上三代傳下來的方子,沒有我的面子,一兩酒就要收一兩金子。”
厲害了,韓衡在外面喝了半天茶,買了花,也沒花到五兩銀子,而十兩銀子,也才合一兩金子。
莊硯顯然是此處常客,他那位發小是個書生氣很重的男人,直接帶他們上二樓,臨窗的一間雅室,以竹簾隔成門,門內又設屏風。
座位是席地的,韓衡推讓莊硯先入座,實則是想看看她的動作。
之後學莊硯那樣盤着腿坐下,這動作他也不陌生,演戲時候練過的。
“有時能得一整日無事,我就愛來這裏,獨酌也好,飲茶也罷,從這裏能看見匆促忙碌的人們,他們卻看不見你。”
窗戶上也挂着竹簾,風過時一陣清脆而不吵嚷的響聲。
韓衡笑了起來,“想不到莊兄這麽有雅興,想必琴棋書畫也無一不通了。”
“那都是些旁門左道的雜技,我父……我父親最愛數落我不務正業。”莊硯苦笑起來。
“我爸……我父親以前也愛這麽說我。”裴加去上影視學院,都報到快三個月了,他爸才弄明白他在讀什麽學校,說他連大學都沒考上,直接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父母無不是望子成龍的,是我辜負了父親的期望。不過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弟弟又聰穎能幹,辦事果決又有手段,我這個沒用的兄長,才能常常偷得一日閑情。”莊硯說話态度謙遜,舉手投足無一不大方優雅。
以前韓衡遇見的人,要麽就是小老板小明星,跟他層次差不多,要麽是大老板大明星,又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然就是懷着目的接觸他。
跟莊硯推杯換盞沒多久,他就看出來,面前這個是真貴族,那種張弛有度的禮儀和貴氣,不是養尊處優出來的,根本做不來。
“嘗嘗這個,是他們這裏的拿手菜。”莊硯以筷子示意,沒有幫韓衡夾。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莊硯不勸酒也不勸菜,至多為韓衡介紹。
這道菜叫醉蝦,跟韓衡吃過的卻不一樣,不是生的,而是煨煮過,蝦殼完全被醋焖得酥軟,醬汁味道獨特,別有一股鮮甜。
韓衡是不吃生蝦的,這道菜卻吃了不少。
又聽莊硯講了不少北朔京城的風土人情,臨了,肚子吃得溜圓,酒到酣處,莊硯臉孔微微發紅,韓衡也覺得面具悶着有點不适了。
不過兩人心情都好。
“已經很久沒有人肯耐心聽我講這些閑事了,可我這個閑人,也只有點閑事來話。”莊硯半是惆悵,半是欣喜,舉起酒杯,向韓衡敬了去,“再飲一杯,最後一杯,賢弟随意。”
要是放在從前,裴加可是海量,這個韓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許身體不大适宜飲酒,其實沒喝多少,視線卻已有些模糊起來,腦袋也沉。
韓衡從善如流地喝了,笑道:“這酒真不錯,不能讓你一個人幹喝,最後一杯,算弟弟敬你。”
莊硯笑了,眼睛發亮,猶如一雙星辰般,高遠又清澈。
這樣的氣度優雅的謙謙君子,誰不願意結交?走出酒樓,韓衡暗自慶幸自己運氣好,出一趟門就能交到一個身份不俗的好朋友,起碼在京城以後能找個人喝酒也不錯。
正好他也有點醉,不太走得動路。
“今天太高興了,多喝了幾杯。莊兄要是不嫌棄,不妨到我家小坐,就在前面不遠。”
醉醺醺的眼睛向着莊硯一掃,莊硯臉上本就發紅,更紅得仿佛要燒起來。
他有一件事沒說清楚,之所以他不讨家裏歡心,固然是因為他沒有弟弟能幹,更因為現在還沒有娶妻。
打小莊硯就跟長相秀美身段纖細的男子混在一起,對女人他一直就不感興趣,只是到了這年紀,還沒有娶妻,就不如年少時自在了。
好在他上面還有個嫡子,怎麽也還有一二年獨身的機會。
“賢弟。”
莊硯的聲音就像從遠處傳來,韓衡腳底下輕飄飄的,他使勁掐了一下手心,勉強維持住清醒。
“就在前面了。”韓衡打了個嗝兒。
莊硯挽住他的胳膊,支撐着韓衡的半邊身子,已經看見了路的盡頭那扇門,以及門前停着的馬車。他有一點酒醉上頭的腦子遲鈍地轉了轉,越來越覺得那輛馬車眼熟。
馬車上走下來一個人。
莊硯的酒徹底醒了。
韓衡察覺到莊硯身體僵硬地站得筆直,他眯起眼,視線清晰起來。
同時,一個冷硬的聲音叫道:“韓衡!”
很快,一股大力扯住韓衡的胳膊,拗得他手臂劇痛,韓衡的酒稍微醒了醒,直至他看清楚面前的人,難以克制地打了個寒顫。
韓衡急促地吸了一口氣,顫聲道:“莊靈,你怎麽來了……”
他戴着面具都能被認出來?莊靈的目光冷若冰霜,仿佛透過面具,把他臉上那些傷口又重新撕開了一遍。
韓衡已經很久沒看見莊靈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像剛認識莊靈的時候,他的眼神冷厲,盯人時讓人恨不得捂緊脖子确保安全。
莊硯卻半點沒露怯。
韓衡還來不及佩服,就聽見莊硯說:“二弟也在這裏,你們認識?你回來以後,三天兩頭不着家,不會都是來這裏吧?”莊硯擡頭看了一眼,匾額上書寫的是“薛園”。
韓衡微微張着嘴,來回看兩人,陡然發現,莊靈與莊硯雖然長相純然不是一挂,但要是仔細看,兩人的鼻子嘴唇倒有幾分相似,不過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溫純良善。
“我的事,你少過問。”莊靈不客氣道,把韓衡帶入懷中。
韓衡确實醉得兩股戰戰有點站不穩,但當別人家大哥的面,就這麽親昵地依偎在莊靈懷裏,究竟沒那麽大臉。
韓衡使勁并攏兩腿,想站起來,手底下又一滑,反而正正撞在莊靈懷裏了。
“大哥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莊靈整張臉都陰沉了下來,他低頭,彎下腰,一把橫抱起韓衡。
下人敲開門。
兩人的背影就在莊硯的視線裏,消失在門內,朱門很快緊緊關了回來。
莊硯擡起頭,酒醒了大半,眼睛微微睨起,緩慢地看了一會門上的匾額,方才離去。
除了穿開裆褲那會,韓衡從來沒被人公主抱過,後來他就越長越高,最後長成了個一米八的漢子,根本沒人能公主抱得動他,就是圈子裏搞點活動,以女明星公主抱男明星為噱頭,那也不能抱他這樣的。
莊靈直接把韓衡帶回卧房,一路抱着。
韓衡酒未醒,呼吸滾燙,腦袋埋在莊靈的胸膛裏,不想讓別人看見這麽丢人。
莊靈一腳踹開房門,一點也不溫柔地把韓衡扔在床上。
韓衡悶哼了一聲,肚子有點難受地抱着身體縮在床上,他有點想吐。
“來人,準備水,少爺要洗澡。”
韓衡蜷在床上,脖子一會兒仰起,一會兒整個身體都彎成弓形。
“不能喝還喝,還跟他喝,你是不是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
韓衡難受地閉着眼,脖子一直紅到耳根,一片潮濕的紅潤,唯獨臉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任何酒醉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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