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薛雲的家,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要穿過一條百米長的巷子,才通往熱熱鬧鬧的大街上。
韓衡從後門溜出去,一路慢悠悠溜達到街上去。
當頭就是一間香粉鋪子,街道兩旁賣什麽的都有,攤子一直往路中間延伸。
那天薛雲讓人給了他些銀子日常花用,他也沒什麽概念,邊在街上走,邊伸頭探腦地觀察。
很快,韓衡就看出來。
基本上這裏交易的基礎單位是銅板,他雖然就帶了一錠銀子,應該喝口茶買點小玩意兒還是不成問題。
而且他也不是出來消費的。
他邊打聽邊走,在街上逛了大半日,也沒打聽出來一間歌舞坊。第一個給他指路的,就以不懷好意的暧昧眼神打量韓衡,韓衡不是沒看出來,這兒又沒有GPS,只能人家怎麽說他怎麽走。
走到了,才發現那人指的是一條花街。
通街都是二三層樓的青樓,現在是上午,姑娘們都還沒起身,整條街空寂冷清,時不時駛出一架孤零零的馬車,裏頭歪着昏昏欲睡的纨绔。
第二個好心的人,指給韓衡的,是一間戲院。
上午也不開場。
戲院對街,有一間挂着布幡的茶樓,總算有地方能歇歇腳。
韓衡在街上走了快一個時辰,腳酸口幹,上去就叫了一壺茶,兩樣點心。晶瑩透亮的水晶皮上,浸出鮮蝦粉紅誘人的色澤,一味山藥排骨香氣四溢,喝的是鐵觀音。
茶樓裏人多,韓衡整個人都放松下來,靠在椅子裏,兩杯茶三個蝦餃下肚,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靠在椅子裏閉目養神。
周遭說話的聲音特別吵,不過這樣的熱鬧讓韓衡找到了點真實感。要融入這個世界需要時間,他很享受這樣真實的環境,這比困在一個宅子裏長毛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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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過去了十多天,對于這個世界,他依然什麽都不知道。
漸漸的,不管韓衡想聽不想聽,鄰桌說話的聲音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南楚不是已經降了嗎?還打什麽?四月底就同大梁和談了。”
“你沒聽說?大梁的國師暴發急病去世,這大梁打仗還不是都仗着國師天眼先知,才能事事搶占先機,現在國師死了,南楚當然不想認了。”
“不會吧,大梁只昭告全境,說國師失蹤,應該沒有死吧?天裔族的人哪兒那麽容易死?他們連男人都能生孩子,又生來就有預知能力,這麽容易死,大梁皇室還能把他們捧得那麽高?”
“這怎麽好說?男人能生,誰又親眼看見過?你忘了,三十年前,大峪皇帝得了個雙瞳異色的女兒,讓人算命,說是個天下無雙的命,那皇帝把她寶貝得跟什麽似的,結果呢?跟着個男人私奔以後,音訊全無。依我看,那些地位越高的人,越是神神道道,我就不相信一個武功都不會的國師,能有什麽了不起的本事。”
“你沒親眼見過他能,也沒親眼見過他不能。我們睿王爺的兒,還是個神射手呢,五百米外就能取人性命,你信不信?”
“這不一樣,射箭那是可以練的,預言,你練一個給我試試?”
又有人不同意:“現在世道這麽亂,亂世之中,必有妖異降生。你不信大梁有個能知天地看未來的國師,我們跟大梁交戰時,可是成千上萬的士兵都看見了,那個明帝,可是刀槍不入的,這總不能作僞吧?還有,他在陣前,使的那對鐵錘,足有二百餘斤,這也不能是假的吧?”
“說不好,你怎麽知道,不是上邊兒吃了敗仗,故意把敵人吹得神乎其技?”
韓衡聽得心中驚奇,還閉着眼,又跟那兒聽了一會。
越聽他越覺得這些升鬥小民把那些沒見過的皇帝都吹得太妖魔了,什麽金水國的女皇會媚術,跟她上過床的人都會對她百依百順,南楚的皇帝還會鳥語,能讓所有鳥類都做他的眼睛和耳朵,就差沒聽說有能噴火的了。
“掌櫃的,結賬。”旁邊那桌一個人喊。
聽着算完賬,那桌人離開,韓衡才撐起身,朝樓下看了一眼。那幾個人打扮得頂多就是還過得去的小老百姓,看不出什麽大富大貴的樣。
“小二。”
正在收桌子的店小二應了一聲,“客官有什麽吩咐?”
“跟你打聽幾個事兒。”韓衡順手把一小塊碎銀塞他手裏。
小二微微躬身:“客官太客氣了,有什麽盡管問,只要小的知道,言無不盡。”
“我剛才不小心聽見說,南楚跟大梁又打起來了?”
小二哥往樓下瞅了一眼,見掌櫃的在專心算賬,搬過來一張椅子,跟韓衡對面坐下。
“這事是真的,大梁現在的皇帝,被稱作明帝,好戰,三年裏就收拾了鄰近的西戎和上陵,要不是跟我們北朔離得遠,說不定也打到我們這兒來了。現在好了,他們那個國師這下死了,明帝一個人成不了事。”
“怎麽說?”韓衡眉毛一挑。
“客官平時不怎麽出門吧?”小二的眼光仔仔細細看了看韓衡,見他衣飾華貴,臉上又沒什麽血色,猜測他常年都在家裏讀書等着考功名。
韓衡一眼就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便道:“我身體不好,我娘平日不讓我出門,而且我生這個病,不能操心。”
“那我就不好跟您說了……”小二猶豫着站起身。
“你就跟我說說吧,成天在家都快悶死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娘也不會知道是你告訴我的,我保證沒人找你麻煩。”韓衡嗓音本就清澈動人,加上他刻意撒嬌。
那小二哥登時臉都有點紅,局促地撓了撓脖子,又坐回去,“反正也犯不着操心什麽,大梁跟我們素來交好,隔得又遠,除非明帝能一舉把上齊,大峪,金水,南楚這四國全端了,否則打不到咱們這兒來。”
“就是,我擔心什麽呀,我身子弱,上不了戰場。”
小二哥搖了搖頭,又是個不操心的好命少爺。
“就是。您這兒聽了,出了這個門兒,就忘了,別往心裏去。”
韓衡再三點頭。
“大梁有一支據說是神裔的部族,被稱為天裔族,每一代皇帝身邊,都會有一個輔佐他的國師,這個國師生來就能預知未來,每位皇帝登基,都要先去天裔族中,以最高的禮儀,讓皇帝三跪九叩地把這個國師請回皇宮。每一年的祭天、祭祖、祈福,都靠國師主持。不過天裔族人,從來不自恃這種能力挑起事端,這一位國師,卻與從前任何一位都不同。明帝好戰,他就為虎作伥,将預知的能力用于占蔔問天,以利戰事。加上明帝生而有神力,還刀槍不入,都傳說他是戰神下凡。”
韓衡愣了愣,“這都是傳說,不足為信吧?”
“這就不知道了,說不信吧,真有人見過。金水的女王能蠱惑人心,南楚的國君可以號令百鳥,大峪有個将軍,據說可以耳聽千裏,就是在咱們的土地上,睿王爺的嫡子,小王爺莊靈,能在五百米之外輕易取人首級,既然這都是真的,那也不好說人家國師是不是真能預見将來。”
“不是說這個國師死了嗎?他真能預見将來,怎麽沒預見自己會死呢?”韓衡一笑置之。
見他不信,小二也笑了笑,沒有多說。
“對了小二哥,還跟你打聽個事。”
“您說。”
“這城裏有沒有歌舞坊之類的?”
“您是想找個地方聽曲兒欣賞舞蹈吧?”小二扒了兩下頭發,“東邊有個聽鴻樓,十來年前挺紅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生意做不下去,現在都改賣茶葉了,還有沒有舞娘歌女的就不清楚了。要不然就是花街,您要是想去清雅點兒的地方,不愛那些濃妝豔抹烏煙瘴氣的,就去挽月閣,那裏頭姑娘都是清清白白唱曲兒,賣藝不賣身的。”
韓衡打聽到想找的地方,就結了賬下樓。
已經接近正午,韓衡想了想,沒跟薛雲打過招呼,就不在外面吃午飯了。
他記性好,走過一次的路就能記得,加快腳步往回走。
再拐兩個口子,就該進去那條通往薛宅的小巷。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響亮的聲音,“韓大人!”
韓衡一個右拐,眼前突然一亮,拐過街角就是一間賣花的鋪子,香氣四溢,整條街道都因此而明亮起來。
鋪子裏坐着個十五歲上下的少年,提溜着一束百合,正在修剪枝幹。素馨、夜合花、萱草、朱槿、玉桂,這間鋪子裏都應有盡有,還有不少韓衡叫不上來名字的。
少年在衣服上随手擦了擦水,擡起來的是一張看着幹淨舒服的臉。
“客人要點什麽?”
韓衡仔細看了一圈,“有姜花嗎?”
“這裏。”少年返身往裏走,“要多少?”
“一束。”韓衡喜歡姜花的氣味,從前就愛買。以他有限的知識量,發現這個世界其實五髒俱全,跟他那個世界最大的差別,大概就是沒有進入電力時代,沒有電,就沒有電帶來的一切。
但吃的、用的,反而更多更精細。街上也随處可見杏腮桃面的小姑娘,不像個特別封閉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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