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抽絲剝繭
蠶豆大的雨點橫掃林間便道, 抽打着人的心, 迅速将窗外一切都變得陰暗潮濕,盡管此時每人各懷不同心境。
果然不出嚴總所料,條子半小時之內就到,市局刑警大隊隊長在客廳時鐘走到第二十八分鐘時率領幾輛車包圍別墅,然後才暗暗發覺有點兒大張旗鼓興師動衆了。梁有晖正垂頭喪氣地坐客廳等他們來呢, 随即就被這棟樓當家做主的嚴總雙手奉上, 一句廢話和波折都沒有。
燕都的梁董事長已接到消息, 正趕過來, 也已經先經電話疏通過,刑警隊自然心裏有數, 沒必要對這一副窩囊樣的富二代嚴辭厲色,将人請去警局問話就是了。
刑警隊長依照例行規矩, 也需要盤問臨時接待過梁有晖的嚴總。嚴小刀就在客廳沙發上鎮定大方地坐了, 與對方談話錄口供,有問必答,實話實說,顯得特坦誠,特別替警方着想。他唯獨隐去了他所知的最重要一件事:麥允良昨日曾掩飾行藏與他私下見面,并吐露某些不為人知的上流社會的隐秘。
……
前腳将警察送走,嚴小刀冷着臉上樓把自己關進客房。房門阖攏的剎那,他才終于能夠放下臉上鑲的堅固壁壘的面具,和人前那一副一貫鎮定、剛強、灑脫的軀殼,把自己抛棄似的深深擲入床中,用雙手蒙住臉,心裏難受極了。
片刻,都來不及難受,他猛地又從床上坐起來。
他輕手輕腳麻利兒地從床頭帶鎖抽屜內拿出麥允良昨日送他的禮物,睜着一雙紅腫疼痛的眼,靜下心開始思索和研究。
關于麥允良,他現在手裏只剩下這東西。
嚴小刀自認是個義字為先的江湖人脾氣,無論做事、對人,他對得起任何人,絕不辜負朋友間的信任和囑托。
麥允良臨別特意贈送這塊手表,他昨晚也拿出來看過,并沒什麽特別,是個高檔品牌,但也不算特稀罕的白金限量爆款,他自己也買得起。嚴小刀不太理解麥先生為何臨行前非要送塊表,他即便一向對自己人緣比較自信,可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認為對方對他懷有更為執着深刻的特殊感情。雙方真沒熟悉到那份上,統共才見幾面,不至于吧?
麥允良的死,與昨日見面對他傾訴衷腸傾吐秘密有關嗎?
為什麽單單就要見他?
為什麽就在見他不到十二小時之後,這人突傳惡迅?
嚴小刀之所以在得知噩耗的剎那震驚難受的情緒難以言表,恰恰是潛意識裏隐隐察覺到,自己是不是做事錯漏了哪裏?他是不是因一時愚昧和心胸狹隘,“辜負”了麥允良對他的信任……
現在再回想當時情形,他就是因為麥允良有意無意最終提及淩河的往事隐私,刺到他的感情,令他不悅,讓他甚至将這種閑言碎語認作是麥允良對淩河的嫉妒和栽贓……因此他離去的時候,連對方的車都拒絕再沾,仿佛沾了麥允良的車座他都對不住心裏當成寶貝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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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否正是因為這樣的不悅和刻意冷漠回避,他錯過了最終挽救麥允良的機會,間接致使對方死于非命?嚴小刀一口重重咬在自己食指手骨上,千錘萬煉的手指都被他咬得浮出尖銳疼痛。
又有誰還知道麥允良昨天見過他、對他吐露秘密?除了無法确定是否存有暗中的盯梢者,确定知道此事的其實就仨人,麥允良自己,小刀,淩河。
淩河。
嚴小刀快要将手指頭吞了,一顆心在瘋狂作大無所顧忌的風雨聲中搖擺,對有些事無法再鎮定,無法再佯裝不知道。
……
港籍明星在內地以非正常方式死亡,絕對是狂風驟雨之勢席卷娛樂圈的大事,可以預見未來一個月都是争奪鍵盤俠眼球的頭條,藏着掖着是蓋不住的。
市局官微最終也撐不住了,正式确認這條消息,盡管官方辭令中為當事人打了個欲蓋彌彰的馬賽克:【位于本市臨灣新區XX大酒店在今日下午發生命案,一名二十五歲中國籍男子死于酒店房間,現場較為血腥,死因尚不明朗……此案正在警方緊密偵破之中,請市民勿信勿傳網絡謠言,請勿轉發敏感圖片……】
網上沸騰,哭崩了的迷妹不明真相的路人與嗑着瓜子純看熱鬧的群衆以及不懷好意趁機抹黑的水軍,各方勢力縱橫捭阖,一股腦震蕩着社交平臺的承載能力。從白至黑五顏六色什麽樣兒評論都有,那架勢像要逼着死人開口說話,快說,你到底怎麽死得,還死得這般丢臉難看?
如此熱烈的關注度超越了各條國內國際大事和社會新聞。這樣的熱情,假若擱在一件全民繁榮皆大歡喜的事件上或可錦上添花,然而擱在這事上,卻是搶着頭條一遍又一遍撕開那令人心痛和刺目的悲劇慘事。
手機響了,嚴小刀瞧了一眼,這次沒猶豫迅速接起:“幹爹。”
“小刀,我都知道了,事鬧大了新聞鋪天蓋地,你一人兜不住了。”戚寶山往日輕柔慢緩的話音顯得發啞,聽着竟然也像一宿沒睡好覺,隔着電波都能聞出一縷竄鼻子的焦糊味。這次戚爺燒焦的不是他家竈臺上哪一只煎鍋,燒焦的是心吧?
“幹爹我……”嚴小刀是沒料到戚爺關注這種娛樂圈八卦。戚寶山對那群鮮肉明星是從來沒興趣的,沒包養過年輕男人,平時都不接觸,一貫看不上那些莺莺燕燕。
“我也不是埋怨你罩不住,早也料到了。”戚寶山話音低啞陰鸷,手中兩枚核桃幾乎捏碎,“我再不回去收拾了那小子,等着被他把人全滅嗎?!”
嚴小刀喉結抖動,身形在床側塑成了一尊石像,不必再問都聽出戚爺口中的“他”應當指的誰,但他覺着就不可能。
“游家那一家老小這會兒還活着呢?”戚寶山突然問道。
嚴小刀那時沒明白這話所指:“沒聽說游家出什麽事?”
“呵呵。”戚寶山一聽游家那一池子大魚小魚還沒有被失火的城門所殃及,反而略微失望,“他們家就快了,等着看吧。”
嚴小刀:“……”
戚寶山:“我後天回來,你也不用張羅接我。小刀,照顧好你自個,你千萬不要出事。”
……
嚴小刀撂下電話,一分鐘都不再耽誤,将藍色表盒小心翼翼裹上幾層包裝塞進西裝口袋,離家出門。他臨走沒忘了悄悄叮囑全院兄弟,看住人,不能讓淩先生邁出主卧室起居間一步,不能接觸聯絡工具……
外面雨勢已是瓢潑,北方大城市不堪一擊的下水道系統在擁有洪荒之力的雨水中左支右绌,此消彼長,通了路東頭就堵住路西頭,水勢已蔓延式的漲上人的心間……
嚴小刀去的是市中心百貨大樓隔壁,當地歷史最久、名頭最響一家老字號鐘表店。
從民國時代傳下衣缽的百年老店,現在終歸是沒落了,只能靠着英租界旅游景點式的門面裝潢吸引一些來此懷舊的老主顧和小年輕,平時根本沒什麽人來這種地方買表修表。嚴小刀是半道上将已在下班路上的鐘表店老板截住,在雨中強架着這人回店。
店老板是一位五旬半禿頭的平常臉漢子,擅長察言觀色,一見這塊價值不菲的瑞士名表再看嚴總冒雨前來渾身西裝半濕再兼一臉煞氣的來勢,不敢遷延,趕忙将店內燈火重新點起,坐到臺燈下細細察看。
“這……先生,看不出什麽問題啊?您這表到底有什麽問題?”店老板試探問他。
嚴小刀皺眉:“我就是看不出到底有什麽問題,但一定有問題!比如,這塊表有機關或者密碼嗎?裏面藏東西了?能打開嗎?表殼裏面有沒可能藏電腦芯片?”
店老板沒敢吱聲,低頭繼續端詳,已開始默默腦補出一大串宮鬥宅鬥或商戰諜戰的情節戲份。
這店老板估摸技術能力有限,膽子也小,推脫看不出。
嚴小刀直視着人,口吻突然變冷:“看不出來你敢在這市中心開店?”
“……”店老板開始抖了,覺着眼前這人可能要撸袖子砸他的店,“這,先生,我本人确實水平資質有限,我要是給您這塊表打開了,挺貴的東西我怕裝回去就走不準嘛……我們店裏原來有一位修表老師傅,歲數大了前兩年退休了,他老人家水平高,我是他小徒弟,我……”
嚴小刀:“你師傅人呢?”
店主:“呃,在家呢嘛,不來上班了。”
嚴小刀:“電話住址門牌號給我,就現在。”
店主:“這……”
……
嚴小刀當晚簡直像上門打劫來的,站在老城區腹地某棟舊式居民樓一戶家中,在書房門口扶門框而立,就跟門神把門似的,不準外人進,也不準裏邊人出。鶴發暮年的老師傅從他手中接過了貴氣的藍盒子。老師傅燈下沉心而坐,慢慢悠悠地也不理那尊門神,老得看起來脊背都要抖了,雙手卻沒抖。
這書房裏像是有破爛收藏癖的那種老人的倉庫,書櫃和書桌上堆積疊落各種老式鐘表、手表和修表工具。花鏡架在微塌的鼻梁上,老師傅用細致的工具打開了手表,拆出許多細小機械裝置和螺絲。
嚴小刀盡管辦事比較雷厲風行,也沒有太過失禮,聲音很輕,生怕驚飛了那一桌零七八碎。
老師傅最終從花鏡鏡片上方的空隙間擡起視線,微微搖頭:“客人,沒有,就是一塊表。”
嚴小刀眉頭緊鎖,失望和無助溢于言表。沒有?是自己想錯方向了?
他無聲地走到桌前,單腿跪下去下巴抵在桌沿上端詳那一堆已拆成最細的零件。老師傅極善解人意地說:“是您很重要的東西吧?放心,我再給您原樣裝回去,仍然讓它走得很準。”
嚴小刀垂眼:“是一塊遺物。”
老師傅瞧着這一位年輕俊朗的後生對這所謂“遺物”如此上心,自然又展開了一番充滿浪漫主義迷思的腦補,八成已經補出了一本四十萬字的民國風情言情小說,只是這番腦補跟嚴小刀的糾結就完全不一回事了。
老師傅還不放心他,又對他深深一點頭:“客人,你要相信我手藝,表裏真的什麽機關都沒有,特殊字符和碼子也沒的,真就是一塊瑞士表啊。”
嚴小刀颔首鞠躬致謝:“老人家,今天實在打擾了,多謝您。”
然而以他一貫的謹慎和義氣,弄不明白這件事他當真是牽腸挂肺,夙夜都難安,平白摧磨着他的一番肺腑卻無以回報對方在命運關口如此的信賴重托。
……
再說咱們梁大少爺被請去警局喝茶聊天,其實也沒有怎麽樣。本地官府也知曉他是燕都首富梁通的兒子,請他喝茶是真的有煙有咖啡也有好茶,還有墊肚充饑的點心。警官們也看出這嬌貴的少爺就一樣子貨,描金的大馬桶繡花的大枕頭,生怕梁有晖在屋裏因為心理脆弱或者低血糖再暈過去,平白給警局添個大麻煩。
梁有晖都不用衙役們對他運用審訊手段攻心戰術的,将他從哪裏認識的麥允良都見過幾次面有無感情和利益糾葛三下五除二能招的全招了。他有春季花粉過敏這種在國外生活患上的富貴少爺病,身上這癢那癢,不停地用紙巾擤鼻子,然而歸根結底是一句話:“我連麥仔前些天在臨灣的演唱會都沒有去,上一次見他還是在船上,後來就沒有見過面啊。”
跟他問話的就是之前去嚴總家請他的市局刑警隊隊長,穿着警服正裝的一名陽剛漢子,姓薛名謙。
薛隊長淡不唧兒的一張冷面孔,典型的“條子撲克臉”,但冷又冷得每回都能給嫌疑人留出兩分主動示好交代的餘地,嘴唇動了動:“那麽久都沒見了,麥先生怎麽會進你的酒店房間?”
梁有晖忽閃着一雙大眼,坦率得都有點可憐:“我就前兩天剛開的一個房間,想在臨灣做生意長期住的,我自個行李還沒搬進來,房間還空蕩蕩的,再回來屋裏就血漫金山啦,我招誰惹誰了啊!”
薛隊長手裏捏一支鋼筆,很有節奏步調地在筆記本上不停畫圈,圈得梁有晖那倆大眼珠子也下意識圍着筆尖轉悠,仿佛小行星沿着既定軌道圍着一顆大恒星做周而複始的平移運動,轉成個恍惚的對眼兒。
這是警官同志在心理學上的一招“噬魂大法”,就在梁有晖不由自足鬼使神差地将視線由筆尖移至薛隊長那一張很有金屬質感的酷臉時,金屬突然铿锵發聲質問:“那你昨晚又幹什麽去了,跟誰在一起?”
梁有晖一激靈,赤紅着臉招供:“幾個老總接我出去吃飯麽,吃完飯,男人嘛,就一起放松一下,‘雨潤天堂’嘛……啊,不是,那個、那個……”
梁有晖不慎爆出了老總們組團出入聲色場所的聚點,頓覺這事不該說的,這不是害了那一堂子清純無辜身世可憐的小倩們嘛,一準兒得被黑山老妖掃蕩了吧?薛謙不屑地哼出一聲,說不清是笑模樣還是鄙視:“你也沒閑着,遭報應了吧?以後就該哪睡就回哪睡就對了!你如果是回的自己酒店房間睡覺,能出今天這種事?”
梁有晖從這話裏聽出一絲教導主任對留級學生語重心長的教誨,很服氣地沉痛點頭:“您說的都對,以後該哪個床睡,就哪個床睡,再也不出去玩了。”
只是他眼眉前桌對面這位教導主任比較特別,常年出外勤将一張撲克臉曬成深麥色,擱在普通尋常人身上一定黢黑土氣,然而配上薛隊的冷兵器漢子氣質,這黑啤酒的賣相還挺耐看!唯獨眼眶位置被墨鏡壓出了一雙有點讓人出戲的大白眼圈,梁少頂着一對黑眼圈盯着對方那大白眼框,終于在衙門口的審訊桌上嗅出一絲風情的味道。
這時候麥允良案就是市局操辦的頭號大案,不知戳了哪個部門的敏感點了,被上級透出口風限期半個月內破案,黑山老妖最近很忙,焦頭爛額,誰還有閑心置喙“雨潤天堂”那點小破事?
薛隊長也不是吃幹飯的,同時已布置手下調查過梁同學近日行蹤,很容易就從各種人證和監控錄像中确定這人說的實話,有确鑿的不在場證據。薛謙只是例行問話确認梁有晖的誠實和無辜,再順便套一些關于麥允良的人際關系信息。
薛謙問:“你知道的人裏面,燕津兩地,還有誰和麥先生比較熟悉,尤其有‘那方面’來往的?……我是說,床上關系、情人關系?”
梁有晖謹慎地轉了轉眼珠:“這可真不太好說,薛警官,我先拉個名單……”
旁邊做筆錄的年輕警員“噗”了一聲,薛大隊長用他粗糙的拇指食指指腹捏住自己歷經熬夜疲憊不堪的額頭,無奈地聽梁少爺掰開手指口舌生花,平生那點兒頭緒和智慧全用在了這件妙事上,竟還當真很配合地理出一份足有二三十口子的已是保守估計的大名單……
梁少這樣身份,既然暫時洗脫嫌疑,不必收押,迅速就放出來了,只是在薛隊這裏留了備案,保證一個電話随傳随到。梁有晖絲毫沒介意這種遭受監控的待遇,很認真精細地記下薛隊長的電話微信,迅速給對方打上跟嚴小刀的號碼同樣級別檔次的特殊關注設置。
梁有晖沒想到,深更半夜市局一樓大廳竟然有人等他,而且等他的人是小刀。
嚴小刀是從修表老匠人家中出來後,迅速給薛謙發了條微信,客客氣氣問候:【薛隊長,打擾您了,我朋友有晖怎樣了?我知道他無辜的,但也不妨礙您辦事程序,如果沒事了我去接他出來?】
薛隊長惜字如金:【趕緊帶走!】
嚴小刀見到梁有晖迅速摟過人來,作為好哥們說了一些寬慰對方的廢話。梁有晖經此一役,連夜間消沉許多,也迅速成熟了兩分——當然在嚴小刀眼裏仍然傻白如透明人。這人雙手插兜低頭随嚴小刀踱過走廊,挺俊一張瓜子臉頂個雞窩頭,身上兩天沒洗澡連蒙帶吓都快馊了,硬是整出幾分頹廢青年的文藝氣質。
嚴小刀還在以知心大哥身份說着什麽,梁有晖突然怔怔地開口:“沒事,我也沒特別害怕。薛警官對我挺好的,這人竟然比薛之謙長得還帥。”
“……誰?”嚴小刀這種直男的直脾氣,對男人的品貌身材真沒太大研究,誰帥誰不帥的,整天琢磨這個?
梁有晖認真品評道:“他不是叫薛謙麽。我覺着比薛之謙更有男子氣概,特酷特陽剛的那款。”
簡直他媽有病。
嚴小刀心裏吐槽梁大少不分時間場合和人物對象就敢精蟲上腦,他指着這人兩眼正中的高鼻梁:“你丫忒麽剛出來,就你這小心思讓人家知道了,當心薛隊長拿警棍爆你菊花。”
梁有晖頓時屁股縫一緊,在警局大廳裏走路雙腿都夾起來了,他就是天生愛好男人的屬性,見到特帶勁的男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對穿制服的也沒有更多的企圖心了。
梁有晖挽着小刀的胳膊:“那,你帶我回家?薛警官說讓我兩周內不得離開本市。”
“我家不太方便,我帶你……”嚴小刀此時已經算好一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帶毫不知情的梁少在別墅裏礙事。他正思忖去哪家酒店安頓這人,外面又來兩三輛黑色轎車,黑衣墨鏡的精瘦身影帶着手下匆匆進門,竟是連夜從燕都方向趕過來的梁董事長,來接兒子的。
圈內知名的燕城首富梁通,在外面一向是低調且富有城府的,并不吆三喝四頤指氣使,也不會谄媚逢迎虛假客套。這人低聲與某位警官交談數語,随後就戳定在那裏,自己不動,等着兒子送上門來,就陰陰地看着梁有晖一言不發。黑色大衣将這人裹得愈發結實精幹,相貌身形甚至發型都很有效率,感覺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特別有用的東西,沒用的累贅不要,匆忙間頭發都一絲不亂,透出豪強商人的精明實幹。
梁有晖是家養小耗子見了鎮宅老貓一樣,跟尋常人家父子見面不一樣的,連聲“爸”都不敢喊,自知心虛有愧,眼神都含羞帶臊地縮嚴小刀懷裏去了。
嚴小刀與梁董事長不算太熟,鑒于對方長了一輩,隔空客氣地颔首叫了一聲。
梁通根本就不說話搭理,就這麽牛逼。
嚴小刀也總算掐算出梁有晖單純軟弱的性格是怎麽被揉捏鎮壓出來的。父母強勢則子女弱,沒錯。
梁有晖哪還敢跟着嚴小刀出去浪?灰溜溜被老貓拎回去之前,他難得惆悵地對小刀說:“挺難受的其實,麥仔最後一場演唱會,他給我送票了,我臨時陪生意就沒能去,真後悔啊,你去了麽?”
嚴小刀心裏一動:“麥允良給你送票了?”
梁有晖:“送了啊,沒給你送嗎?”
嚴小刀:“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梁有晖:“……沒帶身上,可能還在我公司辦公室裏。”
梁有晖被嚴小刀逼着形容那票子長什麽樣:“就是一個信封,快遞到我們分公司給我的,裏面兩張演唱票貴賓票,還是第二排的好座……沒有啊,沒看見麥仔的親筆便簽卡。”
嚴小刀最後一次與麥允良見面時恰好問過此事,麥允良說:“嚴總,我就只給您送過一次票,我去您公司拜訪但您當時不在,我還跟您的秘書一位挺漂亮的小姐合了影。”
麥允良應當說的是實話,嚴小刀認為。票還能是誰送的?誰如此熱忱如此有心“邀請”他們一幹重要人物出席麥先生的演唱會?實情已經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