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蛇鼠露相
第二日淩晨, 起早晨練的寬子這一桶早點都還沒有買回來, 戚寶山一個電話召喚嚴小刀去“請早安”。
“請早安”這話是說笑的,兩父子之間多年來有這習慣, 戚爺心情好的時候, 瞧這春光明媚的天氣不錯, 就叫小刀過來城裏的林蔭宅院,閑逗蛐蛐磕牙打屁。戚寶山在電話裏說, 你甭吃早飯了, 過來我這裏吃,我給你單獨做。
只是在這多事之春, 這大清早會面顯得當不當正不正的, 讓嚴小刀覺着他幹爹肯定不是請他逗蛐蛐打麻将的, 只怕又要重提昨日之事。
他臨走仍是輕聲輕腳進到地下室,看到淩河睡在牆角陰濕的地鋪上。
淩河臉沖牆壁将神情全部埋在陰影中,一手橫搭在腰腹間。嚴小刀猜這人肯定醒了,但不會跟他說話的。他湊過去吻了淩河一側鬓角, 聊以慰藉自己心中想念, 又握了握對方手腕, 離開了。
清晨的林蔭道小白樓,陽光透過枝頭樹葉的縫隙,在嚴小刀臉龐上映上斑駁的光影。
院子裏十分清靜,滴水觀音照常滴着水,八哥鳥見到熟人到訪,常年如一日用下沉式的本地口音喚出他的名字:“倒兒~~~爺~~~”
戚寶山與嚴小刀見面, 都是老江湖的脾氣,經驗老道,過往的糟心事盡量不提,互相輕輕一點頭,小刀喊一聲“幹爹”,那事就過去了,不然還能怎樣?
戚寶山以眼神示意,讓嚴小刀坐到桌邊紅木梨花太師椅上,還特意走過來,掀開他的外套和襯衫,外一層裏一層地都掀開,瞧裏面的傷口。
“上了藥,沒事。”嚴小刀說。
“我知道肯定沒事,就往裏戳了指甲蓋大小那一丁點,就是拿刀比劃着吓唬吓唬我!”戚寶山不屑道。
幹爹這是給他一個臺階下,嚴小刀不好意思地垂眼笑了,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你就算準了知道我心疼你,呵?這世道,從來只有老子心疼兒子的,兒子心疼過老子嗎?誰家也都是這樣,不孝子。”戚寶山往八仙桌另一側的太師椅上坐定,兩枚玉石核桃發出脆響從左手倒到右手,半調侃地擠兌小刀。
“兒子也心疼幹爹,以後不那樣了。”嚴小刀低聲致個歉。
戚寶山今天也像有意彌合感情,主動給嚴小刀洗茶泡茶。嚴小刀要上手,這人推開:“你手太糙,你不會做。”
戚寶山閑做無意狀突然問:“那姓麥的小子出事前,你是不是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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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小刀微微一愣:“……嗯,當天傍晚碰巧遇見。”
戚寶山:“聊了些什麽?”
嚴小刀:“沒聊什麽特別的。”
戚寶山的目光從眼皮下瞭出來,仔細審視嚴小刀的神情。這讓嚴小刀也盤算,幹爹怎麽知道?想必警局內部也有戚爺撒出去的眼線,肯定不會是薛謙,但戚寶山應當知曉了他在警局錄下的口供內容。
戚寶山顯然起了疑心,追問:“真沒聊特別的?小刀你不要瞞我,他有沒有給你看過什麽東西,或者給你什麽東西?”
嚴小刀是當真心裏咯噔一聲。
戚寶山并未露出威逼表情,淡淡的沒有表情才是最有威懾力,就一只手握着玲珑剔透的骨瓷茶杯把玩,另一手輕輕在桌上敲動,那意思就是:就你這點道行,別瞞啦!
嚴小刀還真的将東西帶在身上,原想進城路過另一家進口品牌的專賣表店。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默不吭聲從随身公文包掏出那只精裝藍色盒子。
随後的小半天,嚴小刀就坐在這梨花桌旁,圍觀他幹爹拆表!
戚寶山顯然跟幹兒子想到一起去了,都察覺這瑞士表可能暗藏玄機,麥允良偏巧那晚給嚴小刀送表,這簡直一定是心懷叵測大有文章!戚爺維持一副老成凝重的表情,大敵當頭似的,趴伏在桌案邊,用幾根尖頭小工具小心翼翼地拆開表殼。
嚴小刀沒想到他幹爹還有這套手藝,想必也是年輕時四處學藝打工賺錢,平時又喜歡在宅子裏鼓搗一些民國時期的機械工藝老玩意兒,喜歡收藏古董,對修表行當也就略知一二。
他內心緊張得七上八下,視線都快要鑽到那一桌子針別大小的瑣碎零件裏面,生怕他幹爹從中查獲麥允良真正隐藏的玄機,那些或許不适宜讓外人知曉的驚天秘密。他還清楚記得麥允良那時千叮咛萬囑咐,“你一定自己保存,不要交給別人”。
戚寶山換上一副金邊老花鏡,埋住頭極為認真,右手持表,左手擰動袖珍螺絲刀……
……
完完整整拆了一遍,最後戚爺的月白色綢布小褂的後身都讓汗水洇濕了。結論是,什麽也沒查出來,啥也沒找到。
這個結論,讓嚴小刀暗地裏大大松了一口氣。沒有讓秘密曝露在第三人眼前,他就沒有辜負麥先生;然而他還是沒能破解這塊表,仍是沒有完成麥先生的囑托。
戚寶山蒙着一腦門子汗最終放棄了,重新将表裝好,也是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将盒子遞還給小刀。
嚴小刀給他幹爹洗腦似的解釋:“真就是一塊普通的表麽。”
戚寶山無奈地一指他:“你小子,莫名其妙招這些桃花!”
嚴小刀:“……這事真的沒有。”
戚寶山搖搖頭,仍然忍不住提醒:“小刀,我了解你的為人,你就是講義氣而且心思重,嘛事都讓你憋在心裏不願意跟我說。但幹爹這次就提醒你一句,無論姓麥的後生他當初跟你說過什麽,你都不要管。”
你不要管。
“明白我意思嗎,小刀?幹爹畢竟比你多活二十年,真心都是為你好,有些事就不要過問,不能去碰觸。那位麥先生總之已經去世,這人從此從世上消失,你每年清明給他燒一盆紙就算盡了朋友情誼。你自個在自個面前劃一道紅線,這是你管不起、扛不起的一件事,千萬不要去碰!”
嚴小刀輕聲點頭:“我明白。”
戚寶山放松下來,陰霾散去雲開霧明,發覺幹兒子這還餓着呢,于是進廚房做頓早午飯。嚴小刀是真不會做飯,因此這事他也就不會假模假式地進廚房撸袖子了,他煮出來的東西那就沒法吃,他屋裏兩條狗都嫌棄他,熊爺都拒絕吃!
戚寶山手藝不錯,平時吃面都很講究地要吃手擀面。戚爺做了一頓本地家常的打鹵面,将那黃花木耳白菜與油豆泡切成細碎,煮成一大鍋。一笊籬的大海蝦去皮剁碎丢進鹵中,再點幾滴醬油色,最後勾上芡……這一鍋鹵就噴香得沒治了。有錢大老板未必都喜歡雇傭保姆廚子的,戚寶山平時就在宅子裏自己鼓搗點兒吃食,作為一項生活的藝術,別人做的他還嫌棄。
嚴小刀打下手只能幫忙剝個蝦殼,但這鍋面他能幹掉一大半,從小就愛吃他幹爹這鍋面。
戚寶山最後還耍刀工切了一碟蛏子肉涼拌黃瓜絲,海濱特色的爽口小菜。
戚爺偶爾擡眼遞給他一口蛏子肉,嚴小刀伸頭就着對方的手,幾乎都進嘴了還是拿手接了,要像以前他就直接用嘴接了。
戚寶山也沒說話沒搭理他,那時心裏一涼,兩人之間說到底隔了一層,已生出無法彌合的忌諱和嫌隙。這兒子養了十幾年快成了白給別人養的,就要拱手相送他人!他确實不甘心,但他自認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個正派君子,尤其對待小刀,他仁至義盡且絕不強求,哪天進棺材板了財産都打算留給小刀了卻一樁心願,這方面讓旁人絕挑不出他戚寶山一分一毫毛病。
嚴小刀就雙手插兜閑哉地靠在廚房門框上,有一搭無一搭地瞧着他幹爹切黃瓜絲。
這人切菜是用的左手。
戚寶山是個左撇子。
這事嚴小刀一直知道。戚爺平時吃飯寫字或者與重要人物握手,一般還是用右手,唯獨在使刀切菜這件事,或者做一些需要全神貫注的細致活,比如剛才拆解那只瑞士手表,才曝露出左撇子的天然習慣,改不了的。
同一天,一貫辦事效率極高、辦案作風像上前線打仗的薛大隊長,将游家公子游灏東請進警局的小會議室。
跟嚴總的待遇一樣,有茶有煙,不必進審訊室坐鐵椅子,但一個都不放過,每一位重點人物都過一遍堂。
游公子進市局衙門喝茶這件事,迅速就讓圈內消息靈通人士打探到了。許多人私底下議論,這其實就是對游家發了一枚散着橘紅色煙霧的信號彈。薛隊長不過是市府衙門打頭炮的代言人,這人做出的事情,一定是經過高層授意和指點的,游家要出問題,連薛謙都不懼了,竟然明目張膽地給游家兒子上眼藥,以前誰敢啊?
游灏東當夜确實與麥允良發生過性關系,這一點有戒指和生物學痕跡作為佐證,游公子就算再驕橫的一個人,在薛隊長面前,也不得不鐵青着臉承認實情。游公子以前一向瞧不上薛謙這種條子,随處雞飛狗跳四面點火放煙,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忒礙眼了,因此沒有任何私交來往,見了面都板着面孔懶得伸手遞煙。這回不知有沒有在內心深刻反省,自己平日做人未留轉圜餘地,當初怎麽就沒下功夫打點刑部衙門裏這出了名的一頭公夜叉呢!
但游灏東還是自信着的,不會因此受到牽連,薛謙就是找他茬。
他就是操了麥允良,做就做了,他又沒殺人放火。他手裏就沒沾血,麥允良的死與他無關。
薛大隊長也明白,游灏東并非害死麥允良的兇手,這樁男人床上的風流事并不能奈何根深樹大的游家公子。退一步說,哪怕游灏東就是兇手,是否能定其罪恐怕都不是他們本地公安一個小小衙門或者檢察院判能夠定奪的事情,這中間牽連着高層許多人事利益的縱橫捭阖。說到底,是講究嫌犯與受害人哪一邊的胳膊大腿更硬一些。
麥允良看起來是要白死了。
真正惦記着想要為麥先生伸冤張目的,竟只有警局內的薛謙和公門之外的嚴小刀,以及網絡上無數與之素昧平生的癡心的祭奠者、追随者。這人生前風光,貴為一株搖錢樹、海上花,去世後迅速被經濟公司棄若敝履不願再提,生怕牽連糟污了旗下其他的阿貓阿狗。那些高官富豪圈內不為人知的秘聞醜聞,怎麽能被揭開蓋子曝露那醜陋不堪的真實面目?
麥允良自己家人也不給力,那位年過半百還流連花街柳巷不務正業好吃嗜賭的母親,在媒體話筒前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猙獰面容,殘妝都哭擰了,說到底就是想要錢財賠償。這些年倚靠兒子的賣肉錢償還賭債,這會兒提款機一聲不吭地當機挂掉了,誰養活她下半輩子啊?
麥允良檔案上“父親”這一欄完全空白無跡可尋,他真正的生身父親絕不會在這時露面為他鳴冤,躲還躲不及。
因此,簡銘爵游灏東這些涉案牽連的公子爺,最終不過是拿錢消災,把麥先生的喪葬費繳付了,再償清其母所欠的賭債窟窿,足夠封住那老女人的嘴,很快圈內都不會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
薛隊長心中懷有義憤和不服,即便身在公門有些事情他無能為力,把這些人拎到局子挨個審一遍就是敲山震虎,讓這些平日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豪門嬌客,也懂得畏懼社會法律之上道德準繩的紅線和底線。
……
案件大的脈絡似乎水落石出,許多細節仍然令人百般困擾,比如麥允良為何湊巧選擇游公子時常出現的酒店、誰有意無意破壞了許多監控、誰将這人引入梁少預訂的房間并偷換趙绮鳳的電動鑰匙、而究竟誰給趙女士打了個電話诳她去到現場……假若沒人打算繼續深究,也能湊合給公衆一個囫囵吞棗式的交代,鍵盤俠們無從知曉這些費解的細節。
然而,似乎就有人不想看到這件事虎頭蛇尾地結案。
事情的轉折點恰恰出現在游公子被刑警隊請吃茶的這天中午,簡直像雙方約好的,而且專門等到正午12點整,幾乎所有公司和政府部門進入午休、學校下課學生直奔食堂午餐的時間點,網上又爆了。
薛隊長目送一臉晦氣鐵青色的游公子離開會議室,這邊的年輕警員就面色驚悚地扯住他低聲彙報:“薛隊,網上又有人爆料,這回是好幾個視頻網站集體爆了,我我我悄悄點開看了,是姓游的和麥允良那什麽,那事被人拍了!”
薛謙都不太相信,那天晚上被人拍了?還敢放出來?
刑警大隊辦公室內迅速炸窩了,所有人各抱手邊一臺電腦搜索那些視頻,看得瞠目結舌。有人不慎忘記調整音量,刺耳的水漬聲和粗喘聲從音箱中傳出時令許多人反胃不适。方副隊長這樣脾氣和取向皆剛直不阿的漢子,被惡心得直接摔鍵盤不看了,午餐盒飯都沒法吃了。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得知消息。
嚴小刀桌上擺着吃幹抹淨的一只鋁盆,他幹爹細嚼慢咽還在吃。他溜進廚房順手将鐵鍋裏最後一口鹵汁也刮幹淨了,還沒邁出廚房,聚光于手機屏幕的兩行視線驀地定住了,萬分震驚……
游公子也剛出警局沒多久,坐在私家車內生悶氣,接二連三的報訊電話瘋狂炸開他的手機:“東哥您、您看網上,那什麽,好像是您被人拍到……”
情色視頻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網絡震蕩,鋪天蓋地而來,用那些晃動模糊卻充滿刺激性的淫靡的鏡頭撞入每個人的關注視線,再烙印式的覆蓋每個人的記憶,讓人沒處躲沒處藏的。
薛隊長恐怕一時半會還看不出來,這視頻究竟在哪拍的。
嚴小刀那時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住過這家酒店,幾乎差不多的房間格局,關鍵是鏡頭露出了床頭充滿南洋島嶼風格的桃花芯木雕飾,雕刻的是一只蒼鷺引頸伫立于水中。那是伊露島的國鳥,島上随處可見。
蒼鷺的舉止神态孤标傲世,身姿娴靜優雅,不理會俗事,就靜靜凝望床上粗暴糾纏着發出呻吟聲的肢體,目光中飽含憐憫與寬恕。
被壓在下面以跪姿飽受侵犯的受害者痛苦地戰栗,面部被打碼了,然而在這樣特殊非常的時期,許多人從他汗水蒸騰的胸腹、手臂上的小塊色斑、甚至掙紮揪扯着床單的五指形狀都能辨認出,受害人是麥允良。
而施暴者沒有任何打碼,仿佛就是要将這副醜行惡行全部昭告天下,将這人平日裏不能示人的一切殘暴、兇惡之态,赤裸裸地呈現在鏡頭之內,用這無形無跡的方式将一個人剝皮銷骨,挖心掏肝。
事情大了,薛謙氣得将一沓子文件橫空摔在白色寫字板上。文件撞歪了牆上的梅紅色大幅錦旗,錦旗署名“梁氏集團”。薛謙任憑紙張在空中天女散花,破口大罵“他媽的誰幹的”!網警立即開動馬力四路出擊,開始和諧并删除視頻,試圖盡力将不良影響截留在可控範圍之內。
幾家視頻大號網站慌亂中紛紛發表聲明,試圖撇清幹系:這視頻絕對不是我們發表的,我們的網站今晨被人黑了!
然而來不及了,許多三流和不入流的非法網站迅速轉載,在人人皆是娴熟高手的高科技時代這樣刺激流量和國民關注度的爆炸性八卦是阻攔不住的。越是不該流傳的東西,通過社交平臺的柔軟觸手無孔不入,将最殘忍的隐私滲透進虛拟空間的各個旮旯縫隙……
網警部門向薛隊打小報告,查出來像是境外地址的黑客行為。
這已經超越了咱薛隊長伸長兩條胳膊能夠管轄鎮壓住的範圍,鞭長莫及。薛謙把一顆煙蒂在嘴裏嚼爛,他認為自己判斷也沒有錯,假若能追蹤到抛出視頻的幕後人物,也就能知道誰在以一只撥轉輪盤的大手暗暗操縱案件的許多細節,房間設局,模糊監控,僞造通話,再調換鑰匙。
如今看來,這件事從始至終的網絡走向皆有跡可循,步步為營,比對着警方的破案程序和步驟,用一杆無形的鞭子将幾路涉案人物剝皮露臉再口誅筆伐,毫無人情味地痛打這些道德敗壞的落水狗。
……
滿床潑灑下來的紅酒,一滴,兩滴,落到地板上,就是無辜者鮮紅的血液,刺痛、燒灼着每個人蒼白的眼球,試探着人心底線,碾壓着胸口位置那一道負重承壓的膈膜。
嚴小刀随便尋了個借口從戚爺家中跑出來,一手撐在自己座駕的車頂,微微彎下腰,感到呼吸艱澀。視頻他第一遍沒看完就點叉了,看到那瓶勃艮第的“用途”他實在看不下去,明知自己無力阻止整件事的爆發和傳播。
他腦海裏回蕩起教堂神聖的鐘聲,唱詩班富有穿透力的歌聲洗滌着凡夫俗子的心靈,沖刷着心頭那一團血色,讓內心一清二楚。
他回想起淩河那時面對天父與牧師說過的每一句“玩笑話”,多麽殘酷。
“那些曾經刻意傷害過我、羞辱欺負我的惡魔,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自取滅亡、在野火中化為灰燼。他們在賭場上争相叫罵,用一張張嘲弄唾棄的嘴臉圍觀着對我競價、撕扯踐踏我的尊嚴,我永遠不會寬恕他們。”
所有的涉案人員,就是當初伊露島賭場上這一桌精彩的麻将:已死的麥允良、簡銘爵、游灏東和嚴小刀自己,甚至還要算上圍觀吃瓜的梁大少,以及不知為何被卷進來的趙女士。某些惡貫滿盈的人渣,果然都以他們最擅長的淫蕩的方式在公衆面前身敗名裂,敗在他們以往最輕車熟路游刃有餘的風月場上,死得其所,一點都不冤枉。
嚴小刀還記得淩河那時眼尾掃蕩着風情反問他的話:“你怎知我就沒有游灏東嫖了麥允良的證據?”
果然讓所有人都看到證據,以這樣的方式。
嚴小刀感覺他一副很硬的心腸都在抖,有些事觸及他的底線他無法接受,即使面對的是淩河。
是你的大手筆麽?
你就這麽痛恨這些人渣,恨到如此地步,以至需要動用這些手段,全然不顧無辜的麥允良死後最後一絲體面。
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要毀掉多少人名節?
僅僅是為了那一場将你當作籌碼的荒唐賭局麽?絕對不是。
淩先生,你內心埋藏的仇恨,絕不是表面造勢的那樣簡單。
……
市裏每半月的例行會議,原本應當臺上列席進行重要講話并指派工作的某位領導,稱病缺席了,這已是這人最近三個月第三次托病。這理由就快要裝不下去,看這意思此人确已病入膏肓,離下臺不遠了。
會議上氣氛詭異,大領導講話講一半卡殼忘詞,心不在焉。底下出席的人,膽子大的以會心的眼神互相神交,膽小的繼續沉默着喝茶或者埋頭假裝做筆記。有人下莊自然就要有人候補上莊,這是大快人心的一樁好事啊。
沒人主動提到“游書記”這三個字,都緘口不言避免犯下口舌錯誤。裹腳布式的會議趕緊結束吧,都等着散會之後三五熟人湊成一夥,私底下八卦那個令人拍案叫絕的視頻呢。
游書記這天中午在自家私宅擺下小型家宴,邀請圈內和官場同仁來家中小酌,其實就是拉關系找人幫襯,化解此時危難之局。
受邀的人物沒有一人出現,全部推脫公務繁忙或者稱病爽約。
這時候誰還來?自然是一個都不肯露面,這裏面包括接到請帖的刑部衙門院判鮑正威以及執法夜叉薛謙,全部找借口不來。
游景廉顫抖着手将一只精致的紫金茶壺摔在牆上,摔得粉碎,一片茶水污漬毀掉牆上價值千萬的名家國畫。
那些在你得勢風光之時,為你高朋滿座錦上添花的人,是絕對不準備在你倒黴失勢的時候跑來雪中送炭助你脫困的。人家不在這時踩你一腳落井下石,就已經念及往日同袍情誼了。這一點,游大人浸淫官場多年,比誰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