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深入腹地
大清早, 淩先生打了雞血似的, 把幾位同伴從被窩裏拎出來,開始新一天的行動計劃。
這人大約是昨夜在洗手間裏連放了兩炮, 嘗到舒爽的滋味, 今早起床時帶着一身飒飒的威風和爽氣。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身形好像都從平地上又拔高了兩寸,走路都橫着拽起來。
“有些小孩發育晚, 二十三竄一竄, 還真有可能。”嚴小刀在洗手間叼着一根牙刷自言自語,一擡眼撞見大大咧咧直闖男廁所的毛姑娘。
“什麽東西竄一竄啊?”毛致秀對俗語、歇後語之類掌握得不太靈光, 就沒聽懂嚴總如此關鍵的感慨。
這小子發育相當不錯了, 以後要是再竄一竄, 老子在小孩面前都不夠看了……嚴小刀把後半句話連同牙膏泡沫全部咽了回去,帶顏色的葷話沒必要說給姑娘家聽見。
吃早飯時,淩河嘴角掩飾不住沉醉的笑意,一聲不吭連吃了三碗馄饨, 讓坐在一旁了然于心的嚴小刀忍不住感嘆:“到底是年輕, 身體素質好, 胃口也真好。”
淩河舔幹淨嘴唇,冷笑道:“老人家過獎了!”
兩人陷入偶爾挑釁鬥嘴的模式,并且十分享受,樂此不疲,嚴小刀斜眼一瞥淩先生:“老人家也曾經年輕過,都懂。”
“年輕過?”淩河反唇相譏, “嚴先生,你放心地老掉,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毛助理差點兒被一口馄饨湯給嗆着,可又沒聽太明白。
嚴小刀往回翻找自己十多年前那些已經淡漠發黃的記憶,誰在青春年少時沒有熱血過、瘋狂過?初嘗性事的妙趣引火燒身又欲罷不能的銷魂滋味,他也曾經領略過。只是這些年時過境遷,對那件事已經變得口味淡泊,甚至有時床上遇見不合心意的人味同嚼蠟了無興致。太早開竅果然容易乏味早衰,直到他認識了淩河,好像在略微偏離人生方向的某一條岔路上,遇見一件珍寶,再也沒覺得生活乏味……
淩河偶爾流露十分讨人憐愛的孩子氣,有時偏偏又耍弄城府心機,令人忌憚,嚴小刀已說不清他喜歡的是哪一副面孔的淩河,面對一個無論過往經歷亦或性情脾氣都很不簡單的淩先生,他只能照單全收接受屬于這人的一切,沒有挑挑揀揀選擇性接納的機會。一面色彩斑斓的多邊棱鏡在光線下反射着神秘難測的光芒,你能将它砸碎了只揀出其中一塊單薄蒼白的碎片,然後說你喜歡它麽?
離開酒店餐廳時嚴小刀輕聲說:“我們別去了,一切線索都留給薛隊長吧。”
“确實有薛隊長就夠了,他是個很厲害也靠得住的警察,咱們權當出來旅游,明天就回家。”淩河突然笑出坦率的氣質,“你坐過三輪蹦子嗎?我還沒坐過,我要坐一個玩兒!”
淩先生今日是取道小陳同學口供交待的那條出城路線,前往三江地的交界處,也就是薛隊判斷的當年第一案發現場。并且,淩河拒絕了毛助理提出的開車建議,特意跑去榮正街的早市,租了一輛和當年一模一樣的三輪蹦子。
毛致秀看到那輛小蹦子,捂住她最精致的小清新文藝臉,幾乎來個後滾翻逃之夭夭:“老板,這破玩意兒你讓我怎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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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座駕,在市場上已經快要被更新換代集體淘汰了,只有在交通極不發達的農村及城鄉結合部地帶才能看到。現在當地更流行兩輪子的電驢,以及大尺寸的三輪摩托,能拉快遞能帶貓狗還能接送孩子。淩河從集市裏扒拉出來一輛老款式的三輪蹦子,還挺不容易,廉價的硬塑料頂棚将他們三人極為勉強地容納進去,憋在裏面感到呼吸困難滿目瘡痍,每個人被分別塞進一個角落,幾乎無法挪動身體。
嚴小刀先就無奈地笑出聲,這也就是淩河這神經病想出來的,坐這個玩兒?!
他一伸腿就會踩到誰,一擡胳膊幾乎碰到毛姑娘的胸部,他只能像坐冰棍一樣,使出一套憋屈的縮骨功。三輪蹦子沒走幾步,就開始在路上傾斜,随後喪心病狂地直奔馬路牙子沖過去,毛助理花容失色地大叫:“重心不穩要翻車啦!”
淩河抱怨道:“小刀你分量太沉了!”
嚴小刀哭笑不得:“這賴我?”
毛致秀指責他倆:“嚴先生那麽沉,淩總你還非要跟他擠着一起坐,側翻啦你快坐到我這邊!”
駕車的是一位農民老司機,對眼前狀況習以為常神态自若,唇邊帶着迷一樣的微笑,對待他們幾位城裏過來體驗生活的老板就是個“逗你玩”的表情。破舊不堪的三蹦子在雞飛狗跳的氣氛中重新開動,沿着疙疙瘩瘩的鄉間道路蹦着前行,淩河心不甘情不願地和毛助理并排擠坐一起,享受着車屁股冒出的黑色尾氣濃煙,早飯馄饨都快颠出來了。
淩河浏覽着當地地圖,給老司機指路。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們如此湊巧地遇上了熟人。
薛隊長竟然也出現在連接市區和郊外的土路上,這人原本應當今天坐飛機回臨灣了。
薛謙一手撐着帶傷的小腹,站在毒日頭底下,口幹舌燥地在與另一位老司機交涉,旁邊也停着一輛三輪蹦子。
老奸巨猾的薛隊長,果然與精明剔透的淩老板的想法不謀而合,暗中達到了一致,竟然也從城裏弄了一輛三蹦子,沿着推測中的這條路線打算重蹈舊路。然而薛隊長不走運,他租的那輛蹦子實在太破了,才走到一半腳程,一只輪子飛了,再走下去就只能在山路上以爬行的速度幹蹭,薛大隊長郁悶地踹了一腳那不争氣的蹦子。
薛謙一回頭也瞅見熟人,叼着煙精明地上下打量:“好麽,你們幾位果然不是來度假的。”
嚴小刀從塑料棚子裏探出半個頭,調侃道:“薛隊長,您不然先回去吧,我們替您走這一趟?”
薛謙冷笑一指他們幾人:“警察請你們下車,你們這輛車先讓給我!”
果然是渾不講理的夜叉,淩河回敬道:“薛隊長有傷在身不宜車馬勞頓,您還是請回吧。砍死陳九的幾個小毛賊無關緊要,我們替您追查料理,您不如專心查一查淩煌淩老板的公司當年怎麽樣了!”
前往郊區走訪查案的警員其實有一大撥人,是一次集體行動。唯獨薛隊長獨辟蹊徑非要乘坐三輪蹦子抄小路過去,他又不甘心向同事們打電話求助,太他媽丢人了,只能厚着臉皮搶劫嚴總他們這輛車。
毛致秀用纖瘦的身形堵住車門:“不不不薛隊長,這車只能坐仨人。
“哎呦,您再上來就真的翻車啦,散架啦!”
“您不準上車……”
薛謙跟嚴總身材差不離兒,實在無法将一副寬肩長腿的純爺們身材硬塞進那擁擠不堪的塑料棚子。他轉念一尋思,突然柳暗花明,指着那位駕車的老司機:“警察辦案,請你先下來,車借給我,你可以走了!”
薛謙租車不用花錢,很不要臉地給老農司機打了一張白條,簽上自己名字,就堂而皇之地把三蹦子據為己有。
嚴小刀愈發開始欣賞薛謙這號糙人。
薛隊長講話和走路時明顯看出腹部傷處捉襟見肘,估摸是靠止痛藥強壓着勁兒,确是讓人敬佩的一條硬漢子。
毛仙姑緊捂住胸口認為,這一趟出門簡直是舍命陪君子,她的一顆丸子髻都快從腦頂上颠飛了。薛隊長駕駛三蹦子的氣勢如一頭野狼下山,在土路上張牙舞爪連蹿帶跳,但凡遇到對面來車,就一路鳴笛氣貫長虹将對方吓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嚴小刀隔着一層硬塑料擋板嘲笑薛謙:“薛警官,這是一輛沒有執照的無牌非法蹦子,您可是知法犯法。”
“辦案需要,便宜行事!”薛謙哼了一聲,“我穿的便衣,我今天就是沒帶執照的無牌警察。”
三江地三市交界處的一片三不管地帶,這些年來目睹着周圍城區日新月異的強勢繁榮,竟然還能安安靜靜固守一副破敗與蕭條的舊貌。
也是因為這地方原來就窮,底子很薄,久而久之成為城市貧民聚集雜居的一塊釘子區域,以至于它盡管處于三座城市的地理交通要道,卻姥姥不疼舅舅也不愛,誰都推脫不要,不願将這片區域正式劃分到自己的管轄範圍內,劃進來是一定要耗費民政救濟資金和拉低本市人均GDP的。因此,這狹長貧瘠的地帶,如今就成為城市發展“燈下黑”的一塊盲區,就像一個随意游蕩在這片荒野上的留守兒童,誰都不想管,無人照料。
低矮破舊牆皮殘缺不全的小樓,以層層排列擠壓的方式在眼前形成一片層巒疊嶂,布局完全不符合建築與消防安全條例,卻仍然堅韌頑強地挺立。有些小樓像,是這幾年新建的,式樣土氣且偷工減料;另有一些民房,明明圈出了醒目的“拆”字,卻遲遲拖拉未拆,拆遷資金永遠都不到位,将這塊地方生生拖成了爛尾的邊腳料。
隐藏在“燈下黑”的這塊邊腳料,就這樣掩人耳目地藏了十幾年,在一樁陳年舊案的逼催之下,在薛隊長及專案組的執着追尋之下,微微掀開破席的一角,露出下面藏污納垢的真容。
薛隊駕駛他的三輪蹦子如神兵天降,沿着進村的一條下坡路呼嘯而來,一路蹦還一邊鳴喇叭,驚着了道旁幾名穿便衣的當地警員。
同行們驚愕地目送薛謙轟轟烈烈地開着這輛帶棚三輪車過去了。
村裏兩條黃狗路見不平,被這氣勢嚣張的不速之客激起義憤,追逐着三蹦子追了老遠,幾乎咬上薛隊長的褲腿。後面一群圍觀瞧熱鬧的警員毫不講江湖義氣,幸災樂禍地大笑。
幾輛警車停放在各個村口,調查人員撒開一張彌天的大網,将這裏從前發生過的故事抽筋扒脈再條分縷析。
這地方太容易藏事,加之從前辦案程序粗糙不講證據,就沒人花心思查,各地都懶得管。如今突然認真調查起來,講究人證物證鐵證,許多當年的蛛絲馬跡和遺案痕跡就紛紛浮出渾濁的水面……
幾乎一整天內,淩河與小刀跟随薛隊長把附近幾個村莊走了一遍,精力體力和糾察真相的欲望都相當充沛,眼見着日頭最後都撐不住了,叽裏咕嚕連滾帶爬地堕入遠處山脈之間。
淩河有時情不自禁從身後環住嚴小刀的腰,心疼小刀走路很累。
嚴小刀自己不提,但确實累。他傷的是右腳,無法發力,重量和重心就無可避免落在左腳上,長久這樣下去,原本完好的左腳也容易積勞積損,踝關節脹痛。
但嚴小刀這人一貫強撐,不吭聲,不抱怨,不啰嗦廢話,不願在旁人面前示弱了。
自知造孽的淩先生附耳對嚴小刀說:“我去開那輛蹦子,我開車帶着你走?”
嚴小刀瞟他一眼:“呵,算了吧淩老板,那個蹦子開起來颠屁股!”
淩河說:“我不怕颠。”
嚴小刀一本正經又帶點調笑意味:“真的很颠,硌得慌,對年輕人身體發育不好。”
淩河甩還給他一句:“多謝嚴總體恤,我好得很。”
淩河被嚴小刀說得渾身起毛發癢,難免回味昨夜在洗手間內的過火親昵行為。嚴小刀這只大妖精已經将他身體某些部位的密碼解鎖,對他那方面的步調、節奏甚至私下癖好都了如指掌,夠不要臉的!
薛隊長昨天是逼着專案組的同行連夜幹活兒,抽調十五年前這附近發生過的一切可疑案件資料,試圖刨墳掘墓從故紙堆裏找出值得并案的聯系。
他們在傍晚夕陽斜射的光輝下走過一片拆遷的瓦礫,恰好在兩個村莊的交界處。
這裏靠近主幹大道,從公路一側邁過半幹涸的引水渠,再穿過一片稀稀拉拉的玉米地,橘紅色晚霞為青嫩的玉米苗染上很好看的光澤,路邊立着一塊大紅色手寫體的“旅店”簡陋牌子。兩個村莊命運各有不同,左手邊的村子房屋鱗次栉比,高矮裝修各不相同,街面看上去像是以粗陋的針線功夫打了各色補丁。而右邊的村子,正拆到一半,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蕭條的磚石瓦塊。
薛謙相當失望:“可惡,都拆了,人都搬走了,以前有什麽房子、有什麽人,都找不見了!”
薛隊長咬着煙蒂咕哝,狂罵了幾句當年白食俸祿庸碌無為的辦案人員。
他手裏拿着資料,指着左手邊街面上刷成淺綠色的一棟三層小樓:“這是當年一個私人小旅館的地址,當時曾經失火燒光,派出所檔案裏有舊照片。”
淩河擡眼打量這座裝修風格奇葩的旅舍,顯然這是在舊址殘骸上新建的建築,即便“新建”二字也沒有讓這棟鄉村旅舍顯出一絲耐看的氣質,着實土裏土氣。
毛致秀輕松地跳上門口石階,聳肩道:“房子翻新可惜就不是原來老宅了,但是店老板還在?叫出來問問喽!”
薛謙從資料中擡起眼,面無表情地對毛姑娘搖搖頭:“原來的店老板不可能出來接受咱們問話了,店主夫婦就是在十五年前的火災中雙雙喪命。”
本性善良的毛姑娘驚悚地捂住自己嘴巴,真是一樁人間慘劇啊。
嚴小刀立時捉住這蹊跷處:“火災是意外還是人為?”
薛謙郁悶道:“能找到的資料報告十分含糊潦草,當時定性就是一場意外。”
他們圍着小樓轉了一圈,也沒看出所以然,店主大嬸以為他們幾個外地客人是要住店,忙不疊地從店門跨出來向他們推銷床鋪房間。就轉這一圈,那大嫂子出來推銷了三趟,操着濃重口音叽喳說個不停,堅決不放過這群兜裏有錢的城裏人。
店主大嫂說:“八十塊一天,雙人标準間能住倆!
“不然六十,六十也給的!
“六十再搭服務,你要不要?要吧小夥子,搭服務的這多劃算嘛!”
那大嫂自認為很有眼色,打量淩河與毛致秀的氣質像是一對九零後年輕情侶,于是越過他二人不推銷特殊服務,專門逮住嚴總和薛隊這兩個糙老爺們單身漢,恨不得使出三頭六臂。
老江湖嚴小刀一時不察:“什麽服務?”
大嫂一臉面無表情習以為常:“就服務呗,你想要咋服務都成。”
便衣的薛警官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一嗓子:“大嫂子,你們這旅店裏什麽人提供那種服務啊?”
大嫂那眼神蔫兒不唧地囫囵往自己身上掃了一圈,暗示已十分明顯,然而在嚴總往後仰着幾乎倒退滾走的驚詫表情中又趕忙補充一句:“年輕的也有,在隔壁呢我幫你叫,一百塊你要不?”
淩河被一口口水嗆到,盯着嚴小刀大笑出聲,毫無哥們義氣,那笑聲帶着十足的捉弄和嘲笑!
淩河對那大嫂子喊道:“六十我們要了,我替嚴總付費,就點這個服務!”
嚴小刀伸開臂膀将一肚子馊湯就沒安好心的淩先生拎走收拾,老子忒麽的看起來有多麽欲求不滿?
淩河喪心病狂的笑聲回蕩在玉米地深處:“六十和一百的兩個都點!給嚴總來兩個……哎呦……”
淩先生不知有沒有被嚴總摁在玉米地裏打了屁股,這事就不能讓薛隊長瞧見了。
他們在隔壁小飯鋪以幾碗寬條肉臊子面填胃,算作一頓簡單粗陋的晚飯。
席間還不忘四處打聽。然而,這飯鋪老板是這幾年新搬來的,旅舍老板娘也是新搬來的。這幾條街人口流動性很強。鐵打的城中村,流水的城市貧民。
再出來時天色已晚,他們正站在大路之間逡巡遲疑,原先那一片瓦礫廢墟在黯淡的天光中吵嚷起來,有人站在民房頂上敲鑼叫喊。一股焦黑的濃煙從碎瓦間滲出難聞的氣味,屋頂和下面的兩撥人像要撸袖子打起來了,都講究先聲奪人,正在進行第一輪互相投擲自制的燃燒型攻擊武器。
瞧熱鬧的村民不失時機地将鬧事地點圍住,天生自帶光環且身兼保護市民安全責任的薛大隊長奮力撥開人群才把自己擠進去。
薛謙瞧第一眼立時就明白了,這種暴戾的場面他也見多了——拆遷釘子戶。
那片廢墟中,如今僅剩一棟舊樓孤家寡人似的頑強挺立,已被挖掘機轟掉了外沿的一個犄角,剩下三面牆呈現三足鼎立的模樣不屈不撓地對抗鎮上的拆遷隊。
當地派出所也派人來了,估摸着已和工程公司打好招呼,對這最後一個釘子戶的攻堅爆破任務是志在必得,今夜準備齊心協力進行圍剿。
“王崇亮,你下來!有話好好說你點啥火你?你快下來!!”
屋頂上的那名叫王崇亮的男人,舉止孤僻神情乖戾,深凹的雙眼泛出绛紅色血絲,也是長期盤踞在這孤樓上好幾個月了,被斷水斷電激起更加暴躁的反抗。這人令人費解和無解地拒不簽訂補償合同,給多少錢都不搬。
男子一頭粗硬的黑發支在頭頂,支棱起一身偏執的戾氣,顯露出不惑之年硬朗漢子的樣貌。像這把年紀,原本是應該拖家帶口,找一份穩定的營生,蓋起三間新瓦房過着平順踏實的日子。這男子此時卻手拎一只冒起黑煙的燒瓶,擺開一副打算同歸于盡的愚蠢架勢:“俺就不搬,憑啥拆我房子?憑啥讓我搬走!
“老子在這條街上住了十七年,俺就是不搬走,一輩子就是要住這個房子死也不搬!”
一只燒瓶随即從屋頂擲向人群,濺起一大叢火苗。下面的人開始怒罵反擊,往那院中扔進各種奇形怪狀的火源。薛隊長那時被擊中敏銳的神經,突然大吼:“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不能傷人,不能傷了他!!”
十七年。
淩河站在圍觀人群的外圍,仗着身量高度的優勢,遙遙地也聽到他想要知曉的關鍵詞語。他與薛隊長同樣的反應神速,突然邁開鶴腳一樣的大長腿拼命往人縫裏鑽去。
淩河脫下自己外套,奮力沖上去撲打危房一角燃起的火焰和黑煙,仿佛這棟房子下面就埋藏着他多年尋求的真相。
淩河在這一刻爆出的近乎偏執的不顧一切,也讓嚴小刀感到吃驚。
嚴小刀想把這人攔回來都來不及。淩河眼裏迸發出的那股子癫狂執着讓他感到很熟悉。他曾經躺在凄風冷雨的碼頭甲板上,被淩河打了個裂骨斷筋,那時候淩河眼眸之間也是這樣執拗……
這裏沒有少爺,沒有總裁,淩河完全不顧安危。一股黑煙猛地蹿上他的臉,周圍瓦礫石屑随時坍塌發生爆炸,一團跳脫的火星在烈風中瞬間幾乎燎着他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