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郁侃隔天扶着腰進教室。
班長受傷了,最近不能上崗。
江潮這個體委終于感受了一次什麽叫做班長以外最大的權力,他一老早坐在講臺上,虎視眈眈地盯着門口。
“還有一分鐘。”江潮看着時間,“田雞你們宿舍的人怎麽老是遲到!”
最後那個人卡着點沖進來了,沖回座位上悶喘氣:“郁哥!我沒遲到!”
郁侃正好在看表,說:“你沒遲到,我看見了。”
“啊!你怎麽在後面!”那人猛地轉身,看見了郁侃,郁侃趴在桌上看着表,脖子上卡着只可達鴨。
“今天的代班是你們可愛的體委。”江潮回到座位,還很遺憾,“怎麽了,我的存在感這麽卑微嗎?”
那人看上去更關注郁侃:“郁哥怎麽了啊?”
江潮喊:“受傷了!”
“怎麽受傷了啊?真的傷了?”他居然有點懷疑。
“真傷了。”郁侃瞥了許恣好幾眼。
許恣正好回頭,平平靜靜瞥他一眼,視線很快挪開了。
郁侃就笑了。
“老大,你眼疼麽?”陳祥抄作業的間隙看了一眼,不大能理解。
“你懂什麽。”郁侃挺高興,像做什麽事勝利了,“趕緊把你作業整完。”
“……操。”陳祥一臉想罵又不能罵,當時選郁侃做班長,除了覺得很酷,他其實還存了點私心。這班長是郁侃,以後幹點什麽逃課不交作業的事也有個後門可以走,是吧?
誰知道郁侃這個班長當的挺吊兒郎當,但該幹的事一點兒沒少。
他,身為現任班長的同桌,一舉一動暴露在班長的眼皮子底下,不遲到不早退,還得按時交作業?
“你現在什麽感覺?”郁侃忽然碰了他一下。
陳祥還沉浸在悲憤中沒回過神:“啊?”
郁侃說:“班長罩着你,什麽感覺?”
“……老大,你這就有點過分了。”陳祥攤開手,暗示意味濃厚,“看看,虎子他們怎麽嘲笑我的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郁侃很不通情達理,“來都來了抄兩個答案還委屈死你。”
陳祥其實就來一個學期,下個學期不一定還在理科班待着,下個學期待着,下下個學期也不在這,他家裏就讓他坐在這兒,體會一下文化班的氛圍,看看能不能搶救一下。
陳祥一直覺得他家裏人做夢,因為這個原因,他總覺得自己跟郁侃同病相憐。
“夢做的挺美的還跟我一樣。”郁侃滿身我這種文藝青年你高攀不起的矜貴。
陳祥:“一樣啊,我兩都不想上理科啊!”
“不一樣。”
陳祥放棄在這個問題上争執了,他對着郁侃的後腦勺吼着唱:“我們不一樣!”
郁侃吓了一跳,一巴掌拍他頭上:“你要死?”
陳祥抱頭:“我學你的!不一樣,不一樣……”
前桌和隔壁組的同學開始笑,江潮笑得最大聲,他變聲期的聲音聽起來像一百只公鴨子在叫,連許恣肩膀也抖了抖,反手抄起課本拍過去:“別吵。”
郁侃沒跟別人一起嘲笑江潮,他又拍了拍陳祥:“懂了吧?”
陳祥抄個作業都不安生,他發現郁侃看一眼許恣拍他一下,有點毛,看見了一條隐形的食物鏈,很想問“老大你是不是慫,是不是不能直接跟那誰講話!”
那誰的位置那麽近,肯定能聽得見他們說話。
郁侃舔了舔嘴唇,眼睛望着許恣,卻跟陳祥說:“你跟班長鐵,所以班長讓你寫作業,你不想寫但是還是會寫因為你知道班長是為你好雖然你還是很不爽。”
“所以你寫了但是你還要抱怨兩句,說不定你現在心裏還在罵我但是你還是在寫。”
“然後你發現心裏罵我起不了什麽作用所以你要發發牢騷用動作啊什麽的表示一下你現在很勉強。”
“但是你心裏的心裏也就是你的內心深處其實是認同本班長的這種做法,你非常感激我沒有因為你看起來非常像21三體綜合症而放棄你……”
“這種感覺,懂了吧?”
陳祥不得不停筆想一下:“……老大你說的太繞了什麽21什麽症?”
郁侃說:“21三體綜合症。”
許恣動了一下。
郁侃立馬踩着地板,手扶着可達鴨,随時準備跑路。
許恣只是從抽屜裏拿了另一本東西,比巴掌大一點兒的綠皮單詞本,要背單詞。
啧。
吓死爺了。
郁侃感覺小腿肚子繃着的勁松了,不自在地踩了踩地板,然後坐了回去。他餘光還盯着,看見許恣又動了,那個動作細微到只是小拇指扣緊手掌!
耍陰招!
郁侃連忙後退,綠皮單詞本嗖地飛到他桌上。
陳祥驚叫:“哎!”
郁侃看了他一眼,又看許恣,許恣大拇指豎着,然後指了他一下,口型說:“等着。”
郁侃忍不住樂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把許恣逗毛了一次。
陳祥就覺得他被利用了,什麽班長什麽21症,還有他剛剛查到這個詞好像是腦殘的意思,賊無語。另外他寫作業只是因為打不過郁侃。
早讀後許恣下樓去了一趟小賣部,上來的時候提了個塑料袋,往郁侃桌上一擱,撈了瓶冰鎮的水出來。
“衣服掀開我看看。”許恣說。
郁侃偏過頭,手指壓在衣服邊往上扯了扯,就露出一小塊三角片的皮膚,有點紅紅紫紫的,然後衣料就蓋了下去。
“唉!”路過的女生嘆了口氣。
幾人頓時看過去。
那女生趕緊擺手笑了笑,一溜煙跑了。
“很疼啊?”許恣盯着剛才掀起來的那塊。
郁侃笑了笑:“你說呢。”
他低頭在袋子裏翻了翻,找到兩只藥膏,毛巾,白花油,還有兩包素毛肚。
“該。”許恣這麽說着,還是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在郁侃座位邊上蹲下來,用毛巾卷着冰水,卷起他衣服塞了進去。
郁侃往前躲,被摁着腹部扯了回來。
許恣那手摸了一會兒冰水,又凍又濕,隔着校服薄薄的衣料貼在郁侃腹部上,郁侃低頭快速看了他一眼,忽然有點過意不去。
“其實不疼。”郁侃按着衣服,“我哄你玩的。”
一陣沉默。
“哦。”許恣沒擡頭。
沒怪他。
郁侃心裏一松,這一松就不得了,腦子也抽了。
他說:“起來吧愛妃。”
許恣:“……”
郁侃:“……”
是啊,他不挨揍天理難容啊!
怎麽辦?
待會兒先護着哪裏?
許恣那手還按在瓶子上,郁侃還保持着剛說完話那個姿勢。
僵持之中,陳祥終于抄完最後一科作業,長嘆一聲:“老子終于搞定了!”
“幹嘛呢你們兩?”陳祥探出頭來,趕在許恣的手收回去之前看見了,“我!操!這年頭的發小怎麽這麽好,我好羨慕!學神你看看我,夠不夠資格給你當半個發小!随便揍的那種!”
“滾。”郁侃踹一腳,“做夢。”
許恣也回到自己座位。
他兩都沒注意到陳祥這一嗓子嚎出多少回頭率。
在某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校霸和學神是發小這事大張旗鼓地登上了論壇。
可能26中真的不太好考,還偏離市中心,原先跟他們兩一個初中小學的同學們要麽在對頭學校,要麽就幹脆不在衍都,剩下那麽幾個認識的,跟他們兩不熟,也沒人把這事提出來說過。
主要還是,高一那年這兩個人也沒有交集,哪像現在又湊到一個班裏去了。
-錘了嗎?
-錘了,人家親自承認的!
-本理三班不知名小卒,今天聽到以下對話,校霸受傷了,然後學神給他買藥,還哄他說不疼!
-同理三班不知名小卒,樓上,我怎麽沒看見?我就看見學神蹲在班長邊上,好像還撩他衣服了!
-我是隔壁理四班的,我想混進理三班!我啥也不幹,就給我一個角落看着就好了!
-歪樓了吧?這不是讨論他們是不是發小嗎?我怎麽聽着怪怪的!
……
陳祥一直看到最後一條,敲着屏幕發出最後一句,然後匆匆收起手機。
英語老師阮敏檢查作業,剛走到他們這一桌前面,懷孕以後英語老師的鞋子全都換成了軟底平底鞋,走路的時候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陳祥一身汗毛繃緊了背等她過去,忘了把郁侃喊醒。
反應過來的時候阮敏已經來了。
阮敏拿着紅筆,戳了郁侃一下:“班長。”
郁侃沒反應。
他脖子上還卡着可達鴨呢,很嚣張。
陳祥立馬補救:“老師,班長病了,不舒服!”
阮敏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顯然不信。
陳祥無辜地看着老師,愛莫能助了。
阮敏雖然看起來挺溫柔,但罰人都很利索,郁侃這一下免不了抄課文了。
很假,沒有哪個人能預知自己受傷,還把枕頭帶進教室的。
許恣也是這麽想的。
這個時候替郁侃開脫的話簡直像個傻逼。
看那只呆鴨子,就那只呆鴨子。
郁侃那個傻逼就喜歡這種呆鴨子,就這玩意兒居然能被稱作校霸。
“老師。”百般鄙視中許恣還是開口了。
人是他打的。
腰上青了一大塊呢。
他親眼看到的。
對郁侃這種怕疼怕的要死的人來說,這就算重傷了。
四舍五入殘疾了。
可不是病了嗎?
許恣平靜地看着阮敏:“他真的病了,很嚴重,你聞聞是不是有藥味。”
“這樣啊。”阮敏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溫和地笑了,“不用了,老師相信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