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手裏這篇散文寫的是作者回憶過世的奶奶，每一句每一幅畫面都寫得真情實意，姜瓷剛剛看的時候就覺得很戳人的淚點。
她站起來，清清嗓子，在腦海裏醞釀了一下文章裏的情景，這才用舒緩的語氣一句一句地念下去。
通篇念完，她眼眶紅了。
她特自信地擡眸看向黎霖。
黎霖一滴眼淚都沒有。
別說眼淚，連眼眶都沒見紅。
表情還輕風拂面的，一派輕松，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
沒哭？
這怎麽可能？
不科學啊，她把自己都念哭了呢！
“老師您不感動嗎？作者寫的奶奶多好啊，可這麽好的奶奶卻不在了，再也見不着了！”姜瓷努力煽情。
老師聳聳肩，搖頭。
老師一否決，先前還覺得自己聲情并茂的姜瓷，瞬間就覺得自己每一句都是渣。
聲音不自然，語氣太刻意，抒情很呆板。
她在心裏改進了一番，重新開始，自認為是抑揚頓挫，感情豐沛。
黎霖卻依然無動于衷，跟塊石頭似的。
姜瓷：“……”
不對，石頭都能化了，老師估計是鐵塊做的。
姜瓷被打擊到了，被打擊後的姜瓷就和黎霖、稿子都扛上了。
這次也不問黎霖了，她自己主動又調整了情緒重新繼續。
一遍一遍又一遍。
一遍一遍又一遍……
姜瓷把自己念得眼淚鼻涕橫流，紙巾都用了一整盒。
黎霖呢，依然穩如泰山安如磐石。
仿佛她對着的不是個人，而是根莫得感情的木頭樁子。
一定是她感情還沒念到位！
再來！
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
夕陽都把城市覆成金色，還是沒有通過。
姜瓷眼睛發澀，嗓子也開始冒煙。
看黎霖也挺累的，他都用手捏了好幾趟眼睛了。
姜瓷實在過意不去，弱弱地問：“老師，要不我再換一個更感人的故事來念？”
“你想換什麽樣的？”
“老師，最讓您傷心的事兒是什麽？”
“……你是演員，你需要做的是用你的演技打動人心，而不是針對性的讓人喜怒哀樂。”
姜瓷羞愧地連連點頭。
老師說的好有道理！
是她這個學生太不成器。
姜瓷重新回憶了一番黎霖先前講的臉部表情管理以及呼吸調理後，再次娓娓地念起來。
季容卿過來視查姜瓷學習的情況。
到教室門口，聽到姜瓷在念稿子，沒有進去打擾他們，就在門口等。
等姜瓷念完，季容卿才進來，含着笑問，“黎叔，我在丁記訂了位，先去吃飯？”
黎霖表情憂郁，沒有答話。
季容卿看向姜瓷，用眼神詢問她目前是怎麽個情況。
姜瓷看着他，眨了眨眼，出聲問黎霖：“老師，你聽這麽多遍肯定聽煩了，要不換個人，我來對着老板念，把老板念哭算不算？”
黎霖确實煩了。
聽了一下午能不煩麽。
可他在對待表演事業上，一向固執如牛，此刻教學生亦是如此，既然出了題目，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像強迫症看到不對稱的東西，心裏跟有螞蟻在撓似的難受。
聽到她的提議，他頓一頓，點點頭：“是個辦法。”
也有可能是他聽太多遍都麻木了，難以被感動，換個觀衆，也許效果就不一樣了。
不管怎麽樣，總得讓她把今天的考題成功做完，才能把他心裏那群撓人的螞蟻給轟走。
季容卿：“……”
聽她念稿子，還要哭？
他面無表情：“你們師徒倆繼續，我去外面等你們。”
頭也不回地走了。
姜瓷：“……”
好吧，居然想讓老板當臨時觀衆，她純粹是在想屁吃。
一師一徒兩人肚子都在咕咕叫。
“老師，是不是随便找哪個觀衆，只要我把人念哭了咱們就可以下課去吃飯了？”
“……對。”要不然，他過不去自己心裏螞蟻撓癢的坎！
姜瓷眼睛一亮，“那行，您等着！”
她蹬蹬蹬地跑走。
黎霖：“？”
她是要到大馬路上去拉人麽？
行吧，有上進心也是好的。
十分鐘不到，姜瓷牽了個含着棒棒糖的小姑娘進來。
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兩歲左右。
肉嘟嘟，軟乎乎，穿一套粉色連衣裙，萌死個人。
黎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姜瓷在他面前蹲下身，對着兩歲左右的小姑娘開始念稿子。
黎霖：“……”
小姑娘眨巴眨巴着一雙大眼瞅着姜瓷。
姜瓷一邊念一邊也眨着她。
一大一小，一個念稿子念得一本正經，一個嗦棒棒糖嗦得津津有味。
念到一半，姜瓷把小姑娘手裏的棒棒糖拿走，繼續念。
小姑娘：“……”
一秒後：“哇——”
爆哭。
姜瓷連忙又把棒棒糖遞給她，還從兜裏掏出提前買好的幾包軟糖遞給她，這才把小姑娘哄住了。
姜瓷起身，轉過頭看向黎霖：“老師，我的小觀衆她哭了。”
黎霖：“……”
黎霖目瞪口呆。
黎霖眼睜睜地看着她牽着那小女孩走遠了。
……
姜瓷抱着小姑娘，把她安全地送還到了十樓的托兒所。
那托兒所是專門幫一些上班族父母照顧學齡前寶寶的，這會兒很多家長還沒下班，所以托兒所裏小寶寶多的是。
而後數天，季容卿沒有再給姜瓷安排什麽活。
姜瓷便繼續和黎霖互相折磨的日子。
被折磨慘的黎霖說：“小丫頭，你對任何人都不許說我當過你的導師，記住了？”
歉疚如海的實心娃姜瓷乖巧地連連點頭：“您放心您放心，做夢我都不會說出您做過我導師的事，往後在外面遇着您了，我都繞道走，實在沒繞開，我就裝不認識您！”
黎霖：“……”
這學生也忒實誠了，不過能這麽實誠，挺好，黎霖安心了。
季容卿最近在忙着給一個項目做收尾工作，一連幾天都沒有來一鳴公司。
星期五晚上，他手頭的項目告一段落，得知那師徒倆還在連夜加班上課，他驅車過去。
黎霖在訓練姜瓷笑。
在鏡頭前笑也是諸多講究。
一天下來，姜瓷臉都笑僵，黎霖沒被她的笑感染，反倒想哭。
姜瓷還挺高興：“老師，我終于知道怎麽做能讓您哭了！”
黎霖：“……”
他覺得，這姑娘也許往偕星的方向去發展發展更好。
季容卿過來時，教室裏只有正望着天花板懷疑人生的黎霖，姜瓷剛才看黎霖火氣太大，主動請櫻去樓下給他買冰礦泉水去了。
“黎叔，受累了，姜瓷學得可還行？”
黎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第一次當導師的心情。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容卿，你另外再給她找個事吧，藝人這條道，她要走下去，會蠻辛苦。”
之前季容卿說了，請他教姜瓷表演，是為了給姜瓷找點事做。
既然只是做點事做，黎霖覺得，還是另外找個簡單的活兒好了。
姜瓷半途出道，什麽基本功都沒有，一不會跳舞，二不會唱歌，三不會表演，要當藝人，樣樣都得從頭學，那得多艱難。
“也不是一點發展的可能性都沒有吧？”
季容卿倒也不是非讓姜瓷當藝人不可，只是他知道姜瓷沒什麽行的，大學學美術沒見她畫出個什麽名堂來，而且讓她畫畫的話，到時候把自己一關起來，又成天地想着宋墨，把自己給關成個戀愛腦，她這一世照樣白瞎。
黎霖看他頗是堅持，想了想說：“也不是沒有可能性，她若接了戲，帶個表演老師在身邊，邊教邊演應該行得通，小丫頭腦瓜子轉得快，就是沒什麽基本功。”
季容卿看着他，不說話。
黎霖：“……你別看我，看我也沒用，我是不會跟她進劇組的！”
“黎叔……”
“叫爸也沒用，我都六十好幾了，我這老身子骨可拖不動。”黎霖把頭搖成撥浪鼓，他語重心長，“算了吧，她這樣很難出頭，辛苦許多最後不僅沒人喜歡還被罵，小姑娘該多委屈，再說了，有哪個導師願意親自上陣一句一句地教？”
季容卿聽得也犯愁，手機響了。
響的是他專門用來處理姜瓷工作的手機。
聽到是這部手機響，他愣了一下。
接聽後，知道對方是某食品公司的經理，誠邀姜瓷做他們公司的代言人。
季容卿還怔着，手機又響。
這次是某化妝品公司，有個新品發布會，想請姜瓷去當秀場模特。
結束通話後，不出一分鐘，手機再響。
這次是鄰市電視臺打來的，請姜瓷參加一檔室內綜藝。
……
季容卿就納悶啊，納悶得不行。
他都還沒正式推捧姜瓷，連合适的經紀人都還在接洽中，這些人怎麽知道她的？還特地打電話過來邀約？
他頓了頓，打開手機，上網搜姜瓷的名字。
出來一個有她頭像的微博。
頭像雖然很小，但她那一頭象征性的藍色長發特別好認。
打開，看到粉絲居然已有上萬人。
就發了一條內容，什麽話都沒有，簡單粗暴地擺着她九張素顏照。
在一條【求小姐姐參演的所有節目！】的評論下面有人回複了：【我看到有小姐姐的節目了！好美好心疼啊啊啊，我想抱她！瘋狂安利Z臺的《真情你我》，小姐姐坐在觀衆席最後排，小姐姐的鏡頭長達十五秒！】
這條評論一出，立馬又湧出數條評論。
【快說快說，第幾分幾秒出現的？？？】
【看到了看到了！看她哭好心疼……】
有網友神速地把姜瓷在觀衆席上淚流不止的動态圖給摳下來，轉發。
【原來哭也可以辣麽好看】
【我哭了，不是因為節目，而是被小姐姐帶哭的，她怎麽能哭得那麽傷心，心都被她哭碎了】
【該殺的節目組為什麽要虐哭這麽美的小姐姐】
……
下面點贊上千，評論居然數百條，轉發也是幾百。
季容卿：“……”
所以那天去《真情你我》，她壓根沒按他說的當現場演員練練演技，反而是去當了個觀衆嘉賓，還在觀衆席上哭得個稀裏嘩啦天崩地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