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莉莉斯2.0

1.引子

你聽見教堂的鐘聲了麽？

你猜那是結婚的鐘聲，還是葬禮的喪鐘？

我想掐死你的脖子，只要你聽我的話。

2.百合

“公爵夫人，今天仍然無法查詢公爵大人的行蹤。”女仆小心翼翼跪在地上擦地板，見到公爵夫人步入，馬上支起身子回報。

公爵夫人頓了下腳步，吸力吸鼻子說，“把整座皇都翻過來也要搜到。賜你讀心術吧。”

她手指輕點女仆額頭，女仆立即被白色光芒籠罩。

“除了我，你可以讀到所有人的心聲。”公爵夫人起身離開，又看了一眼光潔的地板，不耐煩補了一句，“那個角落怎麽還有葡萄籽，替我舔幹淨。”

女仆趕緊點頭，膝行過去，真的俯身張唇去舔。公爵夫人滿意離開。

貓咪竄到女仆腳邊，它搖頭晃腦對女仆低聲說，“吶，還有自尊麽？”

女仆于是偷偷回它，我不叫吶，我是有名字的。

女仆喚作莉莉斯，她剛來公爵府邸時，公爵夫人就為了她的名字吻了公爵。她不停誇公爵記得自己最愛的花是百合，還特意找了個同名的侍女。公爵則是一臉不耐煩，反而給莉莉斯一個求救的眼神。

這種不平衡的夫妻關系一直貫穿了莉莉斯在公爵府的女仆生涯。無論白天公爵夫人怎麽變着法子虐待城堡裏的仆人們，晚上公爵回來時都會偷偷挨個安撫。但是沒有人覺得公爵夫人過分，畢竟仆人們大多經歷了好幾家貴族主人，倒是公爵的安撫讓每個人都受寵若驚，覺得他不正常。

對莉莉斯而言，最詭異的不是安撫，而是公爵會偷偷送她很多百合花，會給她講皇宮裏的趣聞，甚至會偷偷抱怨他不如人意的生活。

莉莉斯只能盡可能安慰，如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爵大人您都不如意了，剩下的平民百姓該如何是好。

Advertisement

貓咪是某日從地下室鑽出來的，它十分感謝莉莉斯替它解圍，不然它就被狐貍咬死了。莉莉斯看着窗外倉皇逃走的火紅狐貍，再看看會說話的貓咪，她覺得這個世界略神奇。雖然帝國大陸一直有黑白魔法的存在，但那是貴族才有資格學習的東西，身為女仆看到的世界從來正常。

但貓咪不但讓莉莉斯多了一個寵物，更讓她三觀開始颠覆。

貓咪每天催她，趕緊讨得公爵夫人的歡心，騙她多教你一些魔法。等到有一天你就能擺脫女仆的命運，成為魔法師之類的。又用貓爪子指着自己的貓鼻子說，我就是被壞心眼的巫師變成貓咪的，本來我還是貴族呢。等你學會了魔法就能救我了。

自小不會魔法并不妨礙莉莉斯喜歡看童話書。她吻了貓咪，熱情且綿長。

可惜青蛙王子的奇跡沒有重演，貓咪只是咬了她的嘴唇，然後憤怒說，趕緊去學魔法。我早試過吻公爵夫人了，哪輪得到你。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來。莉莉斯來公爵府邸快三年了，公爵夫人果然教了她不少魔法。

從最開始的除塵咒這種無傷大雅但能加速家務的小咒語，到此刻的讀心術，莉莉斯覺得自己快變成了公爵夫人最貼心的女仆，她想這就是為啥公爵失蹤事件只派她去處理。

她壓根不在乎這是自己忍受了多少侮辱換來的貼心，她只是大大咧咧告訴貓咪，她讀書少，不知道自尊這個單詞怎麽寫。

但問題是，莉莉斯知道這次如果她不能在皇都找到失蹤的公爵，她大概離死期也不遠了。

公爵失蹤了三天，這三天裏都城裏發生了好多詭異的事件。聽公爵夫人說，國王陛下懷疑肇事者就是公爵本人，但是他卻失蹤了。

在國王陛下發火之前，公爵夫人希望事件能在公爵府邸內部擺平。

當她抱着貓咪在街道上晃蕩時，聽見人們竊竊私語。

“天啊，邊境大亂，‘夜玫瑰’女王終于要大軍壓境了。”

“不是說只要聯姻就行了麽？聽說一年前鄰國的夜玫瑰女王與我們偉大的陛下訂婚了，現在該是正式結婚的時候。”

“結婚了……就能不打了？”

“當然了，到時候邊境通商，貿易自由，說不定兩國都能并成一國呢。”

“可是，為啥邊境不斷傳來噩耗，說是城池接連被屠殺？”

“這個就要問國王陛下到底肯不肯娶女王了。”

貓咪蹭着莉莉斯的脖子，不停在她耳邊輕輕說，“陛下大概想派公爵去鎮壓邊境的，可是他偏偏失蹤了。公爵的血腥手段啊，呵呵。”

這一聲呵呵裏，滿含着了然的不以為然。莉莉斯忍不住問它，是不是曾經和公爵很熟。

貓咪擺出一個嬌傲的神情，語氣裏滿滿都是“當然了，我可是親眼看着他打每一場仗的”。

然後啰嗦的貓咪開始舉例子，說了公爵黑暗的戰争史，每次都以我方死亡率十倍的代價去屠城，所用的黑魔法都是禁忌中的禁忌咒語，吸人骨髓、抽人靈魂。

莉莉斯無法把這個公爵與平時低聲下氣安撫每個仆人的男子聯系在一起，她聳聳肩，換了個話題。

“我說，咪咪，你說我該怎麽找到公爵呢？公爵夫人只給我兩天時間，我都能看見自己的死期了。”

話音未落，眼尖的莉莉斯在小巷拐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迅速尾随身影，一直跟到了小巷子深處。

她喊住那個男子，雖然語氣恭恭謹謹，但是站立的方位卻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公爵大人，終于找到您了。”她俯身行禮。

被逮住的公爵一身雪白色軍裝，十分尴尬地壓低了軍帽，低聲問她，“我都用了隐形術了，你是怎麽……？”

“我用破除隐形咒的小法術，是公爵夫人教我的。”莉莉斯趕緊解釋，但身影絲毫不動。

她客客氣氣試探，“大人，聽說邊境亂了。”

公爵說他知道，又求莉莉斯幫他一個忙。

“替我安排公爵夫人與國王陛下的見面，告訴夫人，國王就要訂婚了。”

莉莉斯搖頭，她想她不能放走公爵，不然她死定了。

她召喚了魔法陣，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在戰場上，公爵的謀略的确是萬人不敵的。

但在一對一魔法對決上，公爵夫人的魔法實力才是驚人的可怕。

為了讓莉莉斯順利帶回公爵，公爵夫人暫時允許莉莉斯在精神界面借用自己的魔法。

公爵看到這個複雜的魔法陣，再看一眼莉莉斯執着的眼神。他知道事情不好了。

這個眼神和公爵夫人的一模一樣，二十年前，公爵夫人拒絕國王陛下的求婚時就是這樣的眼神。

公爵想，我總不能死在一個女仆手裏。

但他不知道，國王在魔鏡裏正看着這一切。

2.夜玫瑰

大軍壓境。邊境的三座衛城都被魔法機甲部隊無情碾壓。

當帝國還在落後的冷兵器魔法時代時，夜玫瑰王國已經大規模開始研制魔法機甲。誇張之勢，千鈞一發。

強弱之勢對比鮮明，但一意孤行的夜玫瑰女王仍然堅持孤身入帝國皇宮，看看國王會不會在訂婚一年後娶自己。

夜晚，璀璨星空下，夜玫瑰一身低胸晚禮服，無限媚态。

她舉起了酒杯，問國王，明天的婚禮準備得如何了。

國王與她碰杯，說萬事俱備之類的話，但說得眼神飄忽，像在等着誰。

夜玫瑰隐忍，在侍衛通報時，也只是抿緊嘴唇，喝着葡萄酒。

被侍衛引領而來的，則是公爵夫人。她一身華麗衣裳，但眼神通紅，神色憔悴。

三十三歲的國王看着同齡的公爵夫人，仿佛從不認識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在十三歲時拒絕了自己的求婚，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嫁給了公爵，從三歲開始與自己調情直到三十三歲的今天。星光閃爍下，她依然迷人高貴，仿佛歲月未曾掠奪她的魅力。

十三歲的教堂是陳舊的，但燭火跳動，有嘹亮的歌聲纏繞。十三歲的國王當着所有人的面，向十三歲的公爵夫人求婚。驕傲的小女孩揚起了頭，笑眯眯說，我才不要。

前一句是國王問她，你願意嫁給我，成為這個帝國的第一夫人麽？

在場的衆人嘩然，鄰國的使者也混跡在人群，看着未來小國王的尴尬。

公爵夫人說了很多祝賀國王新婚的話，并祝福他子孫滿堂、帝國強大。

她眸子閃爍，大腦裏閃過很多畫面。

三歲一起捉蟹子，四歲一起學習魔法，五歲一起捉弄大臣……十三歲開始偷情。

誰也不會相信，在教堂告白被婉拒後的一個小時，他們躲在橡樹林裏偷情。他們無情又深情地碾壓彼此，水□□融。

國王宣洩他所有的憤怒與失望，未來的公爵夫人宣洩她所有的滿足與驕傲。

在星空旋轉的橡樹林，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藏在蒼穹後的力量。

那力量太過強大，只要公爵夫人一句話——

“沒有公爵，我的魔力會無人抑制。他活着一天，我活着一天。”

但國王并沒有拍着胸脯說，等我強大了，我來救你。

公爵夫人的回憶卡在這一截，她自嘲地低聲告訴自己，他沒有。

當莉莉斯告訴自己，皇宮裏有人偷偷傳話，說國王很想見她，她就知道國王在想什麽。

他要一個欲語還休的理由，他要一次試圖挽留的機會，但誰都知道他會好好猶豫然後放棄。

公爵夫人自嘲，然後呢，你還不是歡欣雀躍來了？

氣氛壓抑，星空低沉。夜玫瑰撚起一朵花，送到國王唇邊。

國王輕輕吻了那朵花，夜玫瑰咳嗽一聲，換了一種社交官的語調，說我們談談兩國通商貿易自由的事吧。

國王想了下，主動提出，“要不算下貨幣兌換的比率？一比一似乎不太合理。”

公爵夫人借口離開，她覺得這話題太無聊。

國王與夜玫瑰你來我往争執，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離開。

公爵夫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甚至記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想大概整個貴族社交圈都記不得她的原名，她只有一種稱呼。公爵夫人。

她蹲在地上哭泣。因為本來就是偷偷來見國王的，沒有驚動過任何仆人準備馬車。

高跟鞋咯腳，她踏踏走着，卻不願使用魔法。

自她出生起，她就注定要成為公爵夫人。只有公爵府邸強大的古老家族符咒，能夠抵抗住她日益強大的內在魔力。

那種幾乎可以抵擋整個帝國的魔力，每日在她體內膨脹，幾乎要吞噬她肉身。而公爵也十分期待，等到她與家族符咒徹底融合之後，會發生什麽。公爵一直相信，這是他抵抗國王的唯一機會。

公爵夫人也知道，一年之後的家族儀式，将是改變一切的契機。

但她不敢告訴國王，除了偷情，她什麽也不能做。

回家的路這麽長，她甚至不能确定那是否叫家。

哎呀一聲，她跌倒在地上，徹底扭了腳。

然後，她看見一個女孩子扶起自己，那雙手強大有力，甚至不像一個女人該有的力量。

她擡頭，吃驚地看着女孩子。是莉莉斯。

“夫人，多虧您教我的定位魔法。您這麽晚都不回家，我可焦急了。”莉莉斯跪在地上，替公爵夫人揉腳。

“您的魔法真是無所不能，我替您帶回了公爵。”她輕聲說，眼神裏滿是崇敬。

公爵夫人愣了一下，她一掃往日傲慢的神色，而是像個受傷的小鳥一樣喃喃重複。

我的魔法真是無所不能。

既然無所不能。

既然無所不能。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踢開莉莉斯，硬撐着站起身。

她念了一個咒語，治療自己肉體創傷。又念了第二個咒語，讓天地間罪惡的精靈都為她所脅迫。

她手心閃閃發光，捏着這麽多靈魂大步走回皇宮。

莉莉斯踮起腳尖，喚她，“夫人，您去哪兒？”

但她露出一個微笑，她知道公爵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