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莉莉斯2.0

3.風信子

皇宮傳來噩耗。公爵夫人謀反，即将被除以死刑。

公爵被關押候審，公爵府邸亂成一團。

莉莉斯只是聞了一下風信子，側目看了一眼貓咪，說一點也不香。

貓咪上蹿下跳，讓莉莉斯趕緊逃。

“如果公爵被定罪，府邸的所有仆人都會被處死！”

莉莉斯吓了一跳，問貓咪她該咋辦。

貓咪抓耳撓腮，只是讓她把公爵府搜索一遍，偷點東西趕緊徹。

莉莉斯覺得貓咪在害自己。

仆人們輪流被提審，作為合格的證人，每個人都争相證明公爵為人如何低調，平時如何受盡公爵夫人欺負。

他們一致認為這次謀反事件與公爵本人無關。莉莉斯站在證人席上宣誓時，也是一本正經說，他是清白的。

國王想了下，決定無罪釋放公爵。

公爵夫人一死，公爵失去了魔力的保護，要暗殺公爵的機會就多很多。

何必要借助官方的手。

監獄最下層。國王偷偷來探監，他用魔法讓守衛暫時失去一切聽覺與視覺。

隔着栅欄，他緊緊握住公爵夫人的手。公爵夫人滿眼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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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逼我？”他問得十分嘶啞。

“我只是想替你殺了夜玫瑰。誰知道，我的魔法卻會失效……”她回憶起自己在精神層面大幅度召喚魔法時，她卻突然得不到精神呼應的恐懼感。

就像是被神抛棄後，又被魔舍棄的感覺。

“早知會死，我寧可死在你的婚禮上。”公爵夫人說得堅毅。

“誰的？”

“我和你的。”她補充。她想，難道是你和夜玫瑰的

國王想，太遺憾了。以後他還能和誰去偷情呢？公爵夫人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念想，但這份念想要被自己的判決書親手碾碎了。

“你們……不會幸福的。”公爵夫人呵呵笑着，提前送上祝福。

國王快捏碎她的手掌，回答她，“你算了。死之前還要騙自己。”

他恨恨說，“你愛公爵。我都知道。”

公爵歸來，府邸被重新修整。到處都是百合花，聽說是用來紀念夫人。

公爵遣散了一些仆人，只留下必須的那些。莉莉斯捏緊貓咪的脖子，聽到自己的名字是在留下名單裏，松了一口氣。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更緊張了。她知道整個事件的□□，公爵會殺了自己滅口麽。

但公爵很快自己申請去戰場，說是要讓夜玫瑰王國知難而退。

莉莉斯再次松了一口氣，她愉快地抱着貓咪，不停給風信子換水。

晚上，莉莉斯繼續抱着貓咪，把自己省下來的牛奶喂給它喝。被寵壞的貓咪要求嘴對嘴喂。

被貓咪調戲的莉莉斯惱羞成怒，在發火之前門被推開。

“莉莉斯，我明天要去戰場了。”公爵推門而入，看似無意坐在莉莉斯床上。

閣樓的女仆床上，都是灰黑的被子。莉莉斯趕緊跪在地上，不停道歉。

“公爵大人，這裏太髒了。我們還是……”

公爵擺擺手，他仍然像公爵夫人還活着時一樣，喜歡對莉莉斯偷偷傾訴他的困惑與不滿。

他說了很多，說到帝國的魔法實力，說到夜玫瑰帝國的機甲軍事化。說到這次主動去戰場，誰都知道是國王恨不得他能戰死邊境。

莉莉斯繼續安慰他。她已經可以可以想着貓咪調皮的眼神，然後嘴裏不停冒出各種官腔了。

比如死算啥啊，公爵您好歹高貴了一輩子，我這種女仆生涯過十輩子也是屈辱。

但莉莉斯滿口胡扯時，沒有忘了公爵夫人是怎麽死的。

在小巷子深處，她明明在魔法單挑上，借用公爵夫人的精神層面，完勝了公爵。

但公爵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捂着受傷的肩膀，只說了幾句，就讓莉莉斯倒戈。

“她說只是暫時借給你是麽？如果我幫你，你能徹底得到她的精神界面，而她只能擁有剩餘的精神角落。”

“你的資質與普通人不同，你有和公爵夫人一樣的強大精神層面。我從伯爵家把你買來，可不只是因為你的名字。”

“她動不動就讓你把地板舔幹淨是麽？你真願意一輩子跪着？”

貓咪的聲音響起，她仿佛聽見貓咪問自己，吶，你有自尊麽？

她握緊了拳頭，小聲在腦海再次回答，我不叫吶，我是有名字的。

莉莉斯。

公爵夫人當然會死。失去了精神層面的大幅度魔法支柱，她怎麽可能是國王禁衛軍的對手。

不然的話，她的魔力的确可以敵國。

公爵扯到了這個話題，于是順帶說了這兩句。他再看向莉莉斯的眼神因此變得滿是暗示，“所以呢？”

所以呢。莉莉斯想她懂。“你要我利用我的魔力，帶我一起去戰場？”

“這不是逆反麽。陛下如果知道，你代替了公爵夫人擁有了魔力，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莉莉斯不懂了。

公爵笑了，眉眼在昏暗燈光下，十分暧昧。

“莉莉斯，你猜，為什麽我會來找你抱怨瑣事？”

“莉莉斯，你又想想，為什麽我會知道你所有的瑣事？”

“為什麽貓咪會勸你去騙取公爵夫人的魔法？”

他喚了一聲，貓咪竄到他手臂上。他受傷的肩膀行動稍微遲緩，貓咪舔了他的手。

然後，公爵毫無征兆地吻了貓咪。

莉莉斯大腦還停留在那三個反問。既然是反問，答案就在問句裏。

在她想通之前，貓咪已經蛻變出一張人皮。公爵緩緩拾起人皮，而他自己慢慢萎縮。

貓咪變成了公爵的樣子，原來的公爵卻變回了貓咪，咿呀一聲蹿到腳邊。

莉莉斯看着這只貓咪，它的眸子失去了靈氣，它也不會說話。

而會說話的公爵則用貓咪的口氣喊她，“莉莉斯，你抱着我睡覺三四年了。不在乎多一個晚上吧。”

莉莉斯震驚過度，無法反抗。等到她掙紮時，公爵已經将她抱得很緊。

太緊了，兩個人都快要窒息。公爵低聲說，“給我一個孩子。”

風信子花瓣跌落在地上，莉莉斯在天旋地轉時，還能看到天花板上的裂縫猙獰。

她承認自己私心裏一直在等貓咪變回落魄貴族。她如此努力學習魔法，的确暗含了拯救貓咪的希望。

貓咪卻說，他要一個孩子。

4.百合

教堂的鐘聲響起。鴿子撲棱棱飛起。玫瑰花鋪滿了教堂。

夜玫瑰女王高傲得仰起頭，等着教皇主持婚禮。

只要國王一聲他願意，女王就答應撤軍，并且以二比一的彙率，重新組合兩大帝國的經濟。

夜玫瑰帝國在彙率上的劣勢，卻并不代表她吃虧。比起機甲軍隊的實力，夜玫瑰帝國的經濟學家更是實力強大，知道如何才能将貨幣與金融政策玩于股掌。

她看着身邊的男子，他三十三歲了。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光，他躊躇滿志，他所向披靡。

她十三歲的時候，也曾跟着帝國的使節叔叔來觀摩教堂的求婚。躲在人群的時候，她十分羨慕神像下的那一對男女，男孩真摯女孩漂亮，仿佛看一幕漂亮的戲。她多希望那個女主角能換成她自己。

公爵夫人死了，而且是國王親自批下的決定。

夜玫瑰回味着國王的手谕，舔在唇角，滋味無窮。

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竊竊私語，不停議論。大臣們、貴族們、将軍們無比扼腕嘆息。

他們知道，再也沒有誰能窺探國王的權利，一旦聯姻，國王将會有最堅實的後盾。

帝國軍權一直旁落，東南西北四方都有貴族各自為政。但是一直礙于公爵的實力，而沒有動手。

本來大家都以為公爵與國王的矛盾爆發，公爵夫人被處死，他們的機會來了。

現在呢，只差一句我願意了。

誰也不能阻止他們的婚禮，除非意外到來。

莉莉斯混跡在人群，聽着人們的客套，還聽着“讀心術”帶給她的秘.聞。

她聽到貴族們的扼腕嘆息，聽到每一句謀劃與八卦。

她仰頭看着身邊的人，她的主人，她的丈夫，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

三個月來，一切對于莉莉斯而言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被迫成了公爵的新任妻子，舉行了一場肮髒而龌龊的婚禮。

家族婚禮上，每個人都警告她，如果十個月後她無法順利産下孩子，她會被活活殺死。

公爵每天用貓咪說話的語氣與她聊天，仍然像以前一樣小心翼翼安撫她的情緒，或者是不停抱怨瑣事。他從來沒有對她兇過，但她知道她不能反抗。

較真起來，女仆們被貴族主人當做情人或者玩具不算新鮮事，可是莉莉斯只是反複夢到她跪在地上時，貓咪問過她的話。

吶，你有自尊麽？

它勸過莉莉斯所有的話，關于“奮鬥”關于“自尊”關于“未來”，都成了笑話。

莉莉斯沒有選擇，她的魔力與肚子中的孩子共生。公爵教她如何利用帝國最強的精神界面與魔力幅度，也警告她失去了孩子她就會失去一切魔力，變回一個普通女仆。這威脅太直接，她只能繼續低着頭，小心翼翼做人。

一直到今天，她以公爵夫人的身份來參加國王的婚禮。她知道公爵的密謀，知道等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公爵家族将會開啓封印，無限強大的魔力将會被解開。到時候國王的位置将岌岌可危。

她看着新人們輪流被教皇提問，她看着新人們彼此說願意。玫瑰花被撒到空中，小孩子唱起歌來。

她一抹面頰，才驚覺自己是淚流滿面。她偷偷看一眼身旁的公爵，他眼神閃爍但面容俊朗。

她一直等着有一天，她能嫁給一個體面的仆人，直到她遇見貓咪，見到了魔法世界。

她于是期待有一天貓咪變回落魄貴族，她能跟着他流亡。她私下裏贊賞自己的勇敢。

當公爵與貓咪的身份被拆穿，她懷上了公爵的孩子，甚至直接嫁給公爵時，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次被颠覆了。她問自己，為什麽你不喜悅呢，夢想成真了啊。

然後她想，答案大概是——

她以前就知道什麽叫主仆分明，可是心裏還是個會做夢的小女孩。但這次轉折後，她深刻意識到了她的世界與貴族世界的差距。什麽叫玩偶，這就是。公爵最狠的大概是，他永遠客客氣氣十分謙虛。他客客氣氣讓莉莉斯看到自己不過是一只提線木偶。

教堂的鐘聲再次敲響，新人們緩步走下。

國王只是無意瞥了一眼，然後目光定格在莉莉斯身上。

時間在這裏被撕裂，神像閃閃發剛，神靈終于出面幹涉。

時間在這裏被定格，莉莉斯聽到無數聲音。國王的聲音讓她渾身顫抖。

“我所有的罪孽，竟然又找到了我。”

教皇為尚是新生兒的國王洗禮，他主動提出要劈開國王罪惡與純潔的靈魂。

前任國王覺得十分欣喜，于是任由教皇施展咒語。罪孽的那一部分靈魂凝聚成另外一個肉體，被侍衛長帶到森林深處暗殺。

毫無負面情緒的國王從此開始了他光輝污垢的生涯。他勇敢、堅毅、高尚、正直。

一切褒義詞的集合體。他甚至與公爵夫人偷情時都是虔誠而熱情的，不會辜負了這一腔激.情。

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脅時殺了公爵夫人，在帝國利益收到威脅時與女王聯姻。他做着一切國王應該做的事。

但他認出了莉莉斯。這個與他一體雙生的靈魂。

他想，那可糟糕了。

神靈并沒有放過國王，而是将莉莉斯所有的痛苦記憶瞬間賦予了他。

與此同時，神靈也就國王曾經有過的榮耀與罪惡都瞬間賦予了莉莉斯記憶。

時間滑過這一秒。但有什麽不同了。

莉莉斯的腦袋生疼，被生生擠壓下國策戰略與偷情回憶到腦海。

國王十分不堪，他不得不去容忍跪在地板上被公爵夫人欺負的畫面。

人群恢複喧嚣，國王看着自己挽着新婚夫人，踏過紅毯。

莉莉斯目光閃爍，擁有了國王謀略的她，知道自己與以前不同。她可以選擇。

在莉莉斯蒼白而貧瘠的人生中，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可以選擇。

她體內暗藏的強大精神容量與魔力，讓她足以對抗整個帝國，只要她能平安生下孩子。

她既然是國王罪惡靈魂的□□，她的存在就足以對國王産生威脅。

她可以選擇與國王聯手，或者與公爵聯手。

教堂的鐘聲響起，可能是喪鐘，也可能是婚禮的鐘聲。灰色的玫瑰終于枯萎，夜玫瑰女王正被莉莉斯死死掐出了脖子。

她做了一個最不應該的選擇，這會徹底毀了她的将來。但莉莉斯不在乎，因為一秒之前，她讀到了夜玫瑰女王的心聲。

“呵呵，一切都在我計劃之中。教皇替我劈開了國王靈魂的兩部分，而我到時候卻會把罪孽的那部分救下來。

并且讓任何魔力都無法探測到她的存在，讓她過一種最低賤最無恥的生活，直到婚禮上我才會讓國王認出她來。

到時候，我會讓輿論鋪天蓋地，讓大家看看國王醜陋的那一面。要毀滅一個人，就必須從肉體到精神呢。”

莉莉斯聽完後的第一反應是，她終于可以回答貓咪的提問了。

吶，你有自尊麽？

其實，我也是會生氣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