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莉莉斯6.0
5.0
第三天晚上,城裏發生了人吃人事件。
軍糧一夜之前蒸發殆盡,團長依舊下落不明,負責看守軍糧的炊事連連長被處刑,炊事連整個連隊嚷嚷着要複仇,他們集體拒絕進食也拒絕煮飯。
玫瑰帝國軍隊潰散如螞蟻,但百合軍隊殺來,再次列陣于城門下。
雪白劃一的軍裝十分刺眼。
莉莉斯不得不将自己的白色軍裝也換成了藍色,省得再次被誣陷通敵。
百合軍隊與夜玫瑰軍隊策略不同,她們全是清一色的女兵,圍着城牆,并不急着攻城,卻忙着挖土建築工事。
沒死成的,或者還留着半截的守城軍士都不停發射帶火的弓箭,可惜她們的白魔法十分妖孽。任何傷口都能在十秒鐘之內愈合。
莉莉斯的火蝶咒三天裏只能施展一次,穆德頗為驚訝地問她,“我以為你既然能施展火蝶咒,那麽你曾說精神值不到10一定是騙我的。”
莉莉斯說,不是的,她的精神值的确如此微不足道,她唯一能做的借用魔鬼的力量,賒賬10倍的精神力,暫時施展火蝶咒。
穆德詫異,但不再追問。
莉莉斯呼了一口氣,她不用告訴穆德她借助的是母親在自己身上刺青的力量。每借一次,母親的力量就會變弱十分之一。但沒關系,母親如此頻繁注靈,她只要膽子夠大,可以一次次借用,直到耗盡母親注給自己的邪靈。
莉莉斯在牆頭俯瞰,身旁是半死不活的穆德。
他們眼睜睜看着百合軍隊在下面挖出一個大坑,支起一個大得恐怖鐵爐,不斷投入草藥和不知名材料,然後煽風點火,把整個城牆內外都弄得烏煙瘴氣。
他們知道這是巫術,知道煙霧必定不是好東西,但毫無辦法。
那個時候,軍糧還是好好的,炊事連連長還在抓着虱子與手下說笑,莉莉斯還對着穆德一臉苦惱,問他,有何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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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撤軍,百合進攻。如此緊密的鏈接,除了解釋為百合軍隊趁着結界剝落時先下手,只能解釋為這背後仍然是哥哥們的安排。
父親在借敵軍的手,考驗她的守城應變能力。
“我說……穆德你駐守月光城十多年,就沒有一次遭遇攻城麽?”莉莉斯支着額頭,瞪大了眼睛。
太陽昏黃,透過薄霧照射下來。城牆下刺鼻的草藥味越來越濃烈。
莉莉斯大聲咳嗽,穆德大概算半人半鬼,居然毫無影響。
“有的。有一個晚上玫瑰軍隊也偷襲過,但是團長去調解,答應礦産資源的劃分界限可以被重新界定。于是戰役就以敵軍主動撤退為結局。”
“挖礦可是大事,你們這麽自作主張,國王陛下難道不生氣麽?”莉莉斯責問。
“不會。一個小礦井而已。不過後來玫瑰帝國的确挖出極為稀有的水晶能量源,但數目不多,報備了皇宮後,國王陛下似乎也默許了我們的做法。”
穆德推了下眼鏡。
死而複生的穆德似乎白天也喜歡戴眼鏡。
莉莉斯好奇,橫生插了一句話,“我說,你活着的時候為何白天才戴眼鏡?”
“我活着的時候?呵呵,不用你來提醒我是個死人了。”穆德有些尴尬,但聲音十分輕柔,“我麽,能看到惡靈。晚上惡靈比較多,所以戴眼鏡能阻擋視線。現在被強行攻城,到處都是游走的惡靈。我不戴眼睛時,看世界會比較烏煙瘴氣。”
莉莉斯捂着鼻子,咳嗽一聲響過一聲。
她覺得城牆下的隊伍,一定在煮迷魂湯,到時候香味大盛,月光城就該不攻自破了。
她又問了穆德各種驅趕百合的方案,穆德搖搖頭。
他覺得對方白魔法的治愈能力實在太強,除非莉莉斯能熬過三天,将精神力從1恢複到10,再施展一次與火蝶咒一個級別的強力攻擊魔法。
或者是能找到精神力120的團長,否則只好守着軍糧,等着破城。
炮臺被玫瑰軍隊在上一個戰役摧毀地差不多,士兵們的武器除了長槍就是長矛。雖然冷兵器裏也注滿了魔力,但是只有當團長在時,才能招喚出這個魔法。
莉莉斯聽不下去了,她說你知道團長失蹤了。
穆德于是露出一個溫柔寬容的笑,輕輕拍她的手,說,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城牆下,霧氣大盛。墨綠色液體漂浮在空中,整個空氣也變綠了。
太陽隔得很遠。
莉莉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到明天晚上,等她精神值恢複到10的時候。
她想這一次她要試試問惡魔刺青借用20倍的力量,召喚她所能知道的最血腥最殘酷的禁忌魔咒,徹底突破百合軍隊的白魔法防禦界面,讓她們死得挫骨揚灰。
她看着墨綠色光線照射在穆德臉上,他線條柔和的臉因此泛着綠光,宛如一塊溫潤玉石。
莉莉斯想,如果今晚敵軍破城,她就會死在這裏。她這一輩子都沒好好愛過人,除了三個哥哥。天知道她其實私心裏是愛着每一個哥哥的。
他們知道彼此毫無血緣關系,她也知道。
大哥二哥無微不至的關懷與不出不在的調.情,她裝作不知道,但心裏是歡喜的。
即使三哥埃裏克一次一次透露對她血統的鄙夷,也絲毫不能掩飾他對她的在乎。她從不承認自己享受這種帶着禁忌的迷戀,但是在城牆上支着腿坐着的時候,她放縱自己。
她笑自己庸俗而卑賤,靈魂和母親一樣堕落肮髒。
她甚至擡起眼睛看了一眼穆德,這個死而複生的男人,他殘留的靈魂只剩下好的一面——
溫柔,熱血,愛國,善良。
所有的褒義詞。
還有骨骼清瘦,面容英俊。
毫無征兆地,莉莉斯的唇碰上他的唇。
他一愣,但随即摟緊她。
再然後是一發不可收拾。篝火夜她咬了他肩膀也不願做的事,現在彌補了。
而且十分徹底,淋漓盡致。
與死人纏.綿,莉莉斯,你還要不要臉了?
莉莉斯聽到有人罵自己,罵得十分義正言辭。
她尴尬地穿好衣服,去找聲源。
然後她看見同樣狼狽的穆德也抖抖索索穿好衣服,罵聲從他嘴裏漏出來,像失修的水閘。
“不好好想守城之術,卻與死鬼副團長亂搞?”
“哥哥。”穿好衣服的莉莉斯覺得自己心靜不少,她認出哥哥埃裏克的聲音。
埃裏克又借了穆德的精神層面回來,這一次看來脾氣十分不好。
但并未反駁她的稱呼問題。
“我們從小将你像男孩子一樣撫養,有些時候你自己似乎都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你應該沒有任何女性對于戀愛的渴求或者對于性.愛的需求。為什麽你會?”
埃裏克整好衣衫,狠狠将莉莉斯摔到地上,腳踏上她的胸脯。
他的眼神陰骘,聲音愈發兇狠,“奪走你初夜的人将會得到你全部的魔力。還是……你無恥的生母偷偷告知了你,你才故意給了一個死人?”
莉莉斯被碾壓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剛剛扯好的衣衫又被扯破,露出雪白的肩膀。
她仰視着哥哥,埃裏克用穆德的臉對着她說一些作威作福的狠話。
他說愛情。她笑了,哥哥居然和她提這兩個字。
“我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差點被穆德和他手下的兵痞子輪了,你們的計劃還真是夠混亂。”
“怎麽會。我與父親都在時時刻刻透過水晶球監視你的舉動,如果當時你真的被活活幹了,”他聲音停頓一下,踩着莉莉斯胸脯的靴子也松了下來,猶豫了一會兒,埃裏克換上嗤笑語氣,“反正你也沒利用價值了。不如告訴你吧,本來父親會直接用替靈咒俯身到任何一個要幹你的士兵身上。”
繼父。她不茍言笑的繼父。她刻板嚴肅的繼父。
她毫無血緣的繼父。
莉莉斯劇烈地咳嗽,然後大聲地笑出眼淚,“公爵大人是想利用我加上我母親的魔力,來統治帝國麽?”
生母身上的魔力雖然肮髒邪惡,但莉莉斯知道那是足以匹敵整個帝國的魔力。
這魔力讓她生父承受不起,只能任由這個無法控制自己精神力的女人歇斯底裏得破壞一個家庭。這魔力也讓繼父公爵大人欣喜若狂,他娶她,她嫁他,只是因為只有公爵府邸的結界才能控制母親日益膨脹的魔力,讓母親不至于血管爆破而死。
而她背後的貓頭刺青,則是她背負的邪魔,說得難聽點,也算是母親的饋贈。照埃裏克的說法,繼父真是一個也不放過啊。
她最後望了一眼哥哥,她知道接下來他會做什麽——
殺了她。
6.0
莉莉斯從噩夢中醒來。
母親在很遠的地方煲湯,父親坐在門口擦鞋子。家裏十分破舊,弟弟在哇哇哭泣。
她試着喊了一聲,媽媽。
母親不耐煩的聲音就從廚房深處傳來,“怎麽還磨蹭呢?今天說好要去當學徒的呢!”
莉莉斯于是安心了,她穿衣服的時候,從破舊開了裂縫的鏡子中,看到一張十六歲的臉。她每天早上摸黑去點心店當學徒前,都會對着鏡子自言自語。
看着被鏡子裂縫硬生生劈開成一大一小的兩半臉,莉莉斯忍住不笑,而是十分虔誠地祈禱。
“好希望有一天醒來,母親不再欺負父親,家裏也能變成華麗城堡,她能做個天才女魔法師,而不是什麽小廚娘。”
願望樸素而直接。
這個毫不遮掩卻又十分真摯的願望,在十平方米都不到的破舊小屋子裏,顯得如此擁擠。
母親罵罵咧咧過來,一邊埋怨她再笨手笨腳會被老師傅踢出廚房,一邊順手塞了她一張煎餅。煎餅上塗了很多藍莓果醬,是莉莉斯上一個月作為學徒的回報。
莉莉斯仰面望着母親姣好的臉龐,即使她氣急敗壞拎起莉莉斯耳朵,莉莉斯也不覺得疼。
她撲上去,哭着說,“媽媽,別走。答應我,即使公爵來求你結婚,你也不能抛下我們。”
母親十分莫名,沖着門口大喊,“老東西,你女兒瘋了。她覺得公爵休了公爵夫人,然後來到下城區髒水溝求我結婚?”
莉莉斯滿眼是淚,但笑得很大聲。
她喊着“我的好母親”然後沖到破舊矮房的後院,将所有她能找到的黑貓都一只一只掐死。當最後一只母貓在她懷中絕望地窒息時,貓眼中是恐懼混合着難以置信。
莉莉斯不會忘記。正是因為她有一次無意在臭水溝裏,救下了一只快要溺水的母貓,才會讓這只黑貓生下更多小貓。
一只接一只的黑□□咪悄無聲息地占滿後院。
生母無意中路過時,黑貓跳到母親背上,融為一個無法磨滅的刺金。
然後,一切變得不可收拾,母親的隐藏魔力被啓動。
她的靈魂無法安歇,每夜每夜的嘶吼。
她原本暴躁的脾氣被邪惡魔力折騰成了兇殘。從酗酒、到動手、到最後母親終于親手殺了父親。這一切都只是兩年的間隔。
莉莉斯想看着黑貓慢慢合上眼睛,爪子逐漸松開。
她想,我要在兩年前的十六歲掐死黑貓,把一切滅絕于萌芽。
她會安分做一個廚娘,父親依然是個好鞋匠,母親呢,可以繼續拉拉扯扯把孩子帶大。
弟弟或許能學門手藝。
改嫁,公爵府邸,三個哥哥與毫無血緣的繼父。這些排列組合将不再存在。
莉莉斯沖回廚房,吻上媽媽的臉。母親被弄得莫名其妙,用袖子口擦着嘴角,說,你的唾液都流下來了。
莉莉斯!
有人喊得撕心裂肺,莉莉斯不得不睜開眼睛。
喊她的人露出驚喜又焦急的神情,“你還睡!軍糧一夜間蒸發了你知道麽?我處死了炊事連連長,可是他手下都為他喊冤,還集體罷.工拒絕燒飯!今晚百合軍隊就會正式攻城了!”
莉莉斯瞳孔渙散。她摸摸眼前的臉,是穆德。
她心裏罵了一句髒話,原來穿越回十六歲只是一場夢。
她嚷嚷,“穆德,你吓跑了我的夢!還有我哥哥呢?”
“他麽?貌似每次我精神力戰勝他的魂魄時,我的殘魂就能回來。”穆德揉揉後腦勺,尴尬地解釋。
“?”莉莉斯不懂。她低頭瞥見,胸口還是一個肮髒的鞋印。
“就是說,關鍵時刻我會回魂。”穆德解釋,但聲音越來越小,“那時,他要殺了你……”
莉莉斯歡樂地笑。她摟住穆德的脖子,說,你真是個大好人。穆德臉更紅了,像認錯的小孩。
暮色照在城牆上,城牆下是大得驚人的煮鍋。
莉莉斯于是一臉嚴肅地說,打情罵俏的戲碼該切回軍事正劇了,穆德,你說這城怎麽守呢。
“我說,我們該找到團長。”穆德一本正經回她。
畢竟團長有120的精神值。
莉莉斯與穆德發動所有還沒死成的傷員,一寸一寸搜索物理與精神層面。他們十指摳了泥土,就差沒把城牆上每一塊磚頭都挖掘下來了。
莉莉斯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如果今晚找不到團長,而百合軍隊決定正式攻城,她會嘗試突破精神極限,借用百分之四百的邪惡力量來作戰。這意味着她背上的貓頭刺青會在一瞬間反噬她,更會直接影響到她賒借靈力的母體——她的生母來自骨骼肌膚的靈力。
換句話說,她今晚可能會死,她母親也會死。但噩夢中的一切如此美好,現實比噩夢更為醜惡。莉莉斯想左右都是死,我要賭一下。
當夕陽快下去時,他們挖開一個殘破炮臺。炮臺被轟炸地不成樣子,一片泥漿瓦礫之下,是半截屍體。看軍裝怎麽都像團長。莉莉斯很急,穆德更急。他們三下兩下挖出來,然後努力去辨識那張臉。
臉被炸了只剩半邊,但穆德認了半天也認不出來,他摸摸鼻子,疑惑地說,“怎麽看都不像團長的酒糟鼻啊。”
隔壁被炸斷胳膊的傷員路過,小聲提醒,這是伍德,一個上士。
穿了團長軍服的上士。這讓莉莉斯皺眉。
穆德轟走傷員,沉思着問莉莉斯,“難道團長逃走了?”
他嘴唇喃喃自語,莉莉斯聽着像兩個詞。
一個詞是“不可能”,一個詞是“叛徒”。
莉莉斯總不能拍着穆德肩膀說,叛就叛了。
“等等,難道這個城市是注定被犧牲的。公爵府邸曾經派人在月光城下了最厲害的結界,沒有人能夠破除這個咒語。可是公爵府邸的養女來到這個邊城的第一個晚上,就被玫瑰攻破結界。第二個晚上又換了百合。我的身體成了公爵兒子的傀儡,而團長又故意失蹤。看來這一切都是公爵府邸的陰謀才對,天啊,我這十年守城到底在堅持些什麽。”
碎碎念的人蹲了下來,痛苦地抱着腦袋。
莉莉斯摸摸他的頭,安穩他。
“有機會反攻的。我能找到團長。”
她站上牆頭,城牆後是落日餘晖,城牆下是煮沸的大鍋。
百合軍隊就要一聲令下,正式攻城。她們仰望到城牆上多出來的小點,弓箭手整齊劃一對整了她。
莉莉斯在敵方指揮官下令前,念起了咒語。咒語大意是上古誓言——
以我的肉身死亡來賒賬百分之四百的魔力。
契約。生效。
當莉莉斯纖瘦的身軀跌落到大鐵鍋時,水花濺開。百合軍隊四散逃開,她們再清楚不過裏面是什麽。
穆德掙紮着起身,從自艾自怨中猛然驚醒。他趴在城牆磚頭與磚頭的縫隙處,皺着眉看着莉莉斯一躍而入。
他也很想知道,裏面是什麽。
呼吸困難,喉嚨生疼。莉莉斯覺得自己一定死了,但她只是沉到大鍋最底部。巨大的深水浮力将她跌落城牆時的沖力都逐一緩解,她被更生猛的水力推到表面。鼻子能嗅到的,是惡臭的劇毒味道。
似乎混合是硫磺、毒舌膽囊之類的東西。
魔咒契約生效,她能感受到背上的刺青急劇擴大面積,将她身上所有剩餘的每一寸肌膚都覆蓋上了恐怖的黑□□頭。
這些貓頭與毒汁彼此融合,莉莉斯覺得她的身體變軟,她逐漸融化在這些汁液中。
死。她想這個字眼其實是一個緩慢分解的過程。她尚有力氣自嘲,大概早料到第三天會死,才急着将自己對于三個哥哥的念想給了一個陌生的男子穆德。
這不算太糟糕的一輩子。
外面是喧嚣的聲音,莉莉斯猜百合大軍應該開始源源不斷的攻城。毒汁冒着氣泡,被魔法覆蓋上箭頭,不停射向城牆。
但她看見,被黑貓邪惡魔力融合後的毒汁,仿佛有了靈魂。毒汁流竄到每一個百合軍隊士兵手上、臉上、腿上。
百合軍隊的裝備上,本來覆蓋有非常強大的白魔法治愈能力。
他們本不該懼怕自己煮出來的毒藥,即使被傷到了也會十秒內自動複原。但這一次,失控了邪靈毒汁将她們的每一寸肌膚都生生腐爛,一個都未能幸免。
哀嚎聲與呻.吟聲彼此交疊,成了二重唱。這聲音如魔音灌耳,莉莉斯聽得如癡如醉。
被死亡折磨的聲音真是動聽啊。既然要死,就都來陪我吧。她想着,但又覺得不對。
她不是該死了麽,為什麽可以看到戰争全局。
她不知道,穆德此刻吃驚地張大了嘴,俯視着戰局。半身不遂的傷員們也掙紮着爬到城牆口,望着莉莉斯,眼中是淚與血的混合液體。
穆德看着莉莉斯騰空而起,大鐵鍋裏的汁液仿佛被她的身體逐漸吸收,她像一個失控的氫氣球一樣,幽靈般低空盤旋,所經之處都灑下無數毒雨。那畫面乍一看,十分滑稽可笑。
但沒有人笑得出來。她像怪物一樣咆哮,穆德看不見她的眼眸。
穆德模模糊糊想,我們贏了。
在一批又一批白色援軍趕來,卻接連倒下死亡時,穆德殘缺的記憶漸漸拼湊完整了。
他不那麽陽光的一面小聲嘲笑着問陽光的自己,吶,你算撿回半條命了,還睡了公爵繼女。你現在是想和她真.愛的游戲玩下去,還是把她乖乖交給公爵。
陰暗面的穆德想到自己守城十年,除了一群毫無建樹的兵痞子,上頭可沒給過他任何好處。好容易碰了一個女人,聽說占有她初夜的人能獲得足以敵國的魔力。
穆德想到這裏熱血沸騰了,陰暗與陽光的半面都一致認同他将要做的事——
他偷偷跑到隐蔽炮臺後,将剛剛挖出來的上士的臉施展負值魔力。
那張臉卸除僞裝,又變回團長的臉。
只有穆德知道,團長是怎麽死的。團長不是死在三天前的早晨,而是死在很多年前一個陽光不算太明媚的下午。
那個時候,團長與穆德激烈争執,說要把寶石礦從玫瑰帝國偷回來。但穆德說,還是照公爵的傳話辦事,讓玫瑰軍隊先嘗到一點甜頭。
當團長問誰才是正團長時,副團長穆德直接刺穿他腦門。
穆德從來為人溫厚、行事低調。他出其不意的致命殺招,讓團長死不瞑目。
團長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裏全是怨恨。
但那又怎樣,穆德知道,讨好公爵府才是出路。這些年來,公爵大人掌管了帝國的最高軍事指揮權,國王倒更像個社交時才用得上的人偶。這次事變後,公爵府派人教了他僞裝術。
穆德于是随便找了個上士去扮演深居簡出的團長,然後用傀儡術來操縱上士。穆德未曾想到,在公爵府派人教他傀儡術時,也對他施咒。
一旦他死亡,他的身體就能被借用被當做傀儡來利用。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有足夠強大的精神意志力,就能抵抗這種控制。他未成熄滅的靈魂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軀體,操縱自己的軀殼。
當他集齊了所有流失的魂魄碎片時,他就能再次以一個完整靈魂的姿态,回到自己身上。
譬如此刻。
穆德聽着城牆上歡欣鼓舞的掌聲雷動,他看着莉莉斯從城牆下爬上來,在她快到時,伸出了右手。
莉莉斯仰望着他,一無所知的眼眸裏,全是勝利的喜悅。她放心地把手擱到他的掌心。
城牆下,是逐漸腐爛的一具一具屍體,只剩下銀白色盔甲發出踉跄聲音。
7.0 尾聲
月光城。士兵們清點傷員,恢複元氣,準備着下一輪守護衛城。
莉莉斯立功,直接被任命為團長,代替失蹤團長。
穆德偶爾會被三哥埃裏克控制,埃裏克會說些鼓勵的話,讓她好好從基層做起,直到成為帝國第一指揮官。
莉莉斯莫名,“哥哥,你不殺了我?”
埃裏克笑了,“別喊我哥哥。你忘了麽,我初時太生氣也忘了,現在才想到——與你纏綿時的軀體,可是被我的靈魂占據的,而不是穆德。”
他壞笑着提醒莉莉斯,“我占據穆德軀體太久,等我回到公爵府時,才發現自己的真實身軀已經醫學死亡。我現在的靈魂一直寄居在穆德體內,等你有一天成為大魔法師,你也就是我最好的武器了。”
“你這麽野心勃勃,父親大人不會生氣麽?”莉莉斯太過吃驚,倒問了句無關緊要的話。
“他麽,我當然騙他,你還是純潔無邪呢。他都有了你母親呢。不過,你生母的魔力似乎被你侵蝕,正逐漸減弱。太期待你的成長了,莉莉斯。”
越是說到後面,大概埃裏克越是興奮,他用穆德的舌頭舔了下嘴唇,一副饑渴樣。
莉莉斯扭頭,去看城牆外的萬裏晴空。
她背上的邪靈貓咪刺青隐隐作疼,但她小聲對自己說。
這算什麽。等着我的可是大好前程呢。
在穆德精神力壓制哥哥,又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那一刻,莉莉斯對着他溫柔的眸子,卻忽然想到——
公爵在送走她時說的那句話:
好好去邊境歷練,等回來了也像哥哥們一樣擔當高級軍官。
每個人都有一套說辭,誰知道哥哥說的是真是假。哥哥可以騙繼父,也就可以騙所有人。
如果不茍言笑的公爵,真的只是拍拍她的頭,說一句家長裏短的溫馨祝福呢。
穆德盯着莉莉斯,問她,咋了?
莉莉斯微笑,摸摸他的臉。死人也能有一張溫柔的臉。
這瘋狂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