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莉莉斯7.0

4.

第二天，艾德宛如換了一個人。演技純屬，調情熟練。

接下來的幾周也非常順利。無論是戲裏還是戲外，他都表現得十分得體。白天是個敬業的戲子，晚上是個體貼的男伴。雖然莉莉斯并不需要這個男伴，但艾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她的白馬王子。

莉莉斯不得不回到自己常年空鎖着的城郊別墅，而不敢拍完戲就去市中心公寓見男人了。

艾德生氣時會與導演對罵，脾氣倔強，口氣粗暴。大多時候也打扮得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

但與他幾周接觸下來，莉莉斯發現他骨子裏還是十年前那個純真的小男孩。他享受拍戲的每一刻，為了入戲而入戲，而不是其他。

他骨子的優雅與紳士氣質總是透過那些粗口被莉莉斯發掘。每當她看着他與侍應生反複确認菜單裏沒有芝麻，因為莉莉斯會對芝麻過敏，她覺得溫暖。

她小聲問自己，吶，這只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十年前就一見鐘情？

然後趕緊否定，他父親就城府深得很，他又會是啥好貨.色？

莉莉斯六歲出道，十歲認識了當時三十歲的洛克森先生。

十二歲的時候，莉莉斯正式搬進了洛克森的私人公寓，她看着空空蕩蕩的回廊，大聲問他，“洛克森先生，你把整個樓層都買下來了嗎？”

整個樓層有十二套公寓，每一套的價格都是高級白領一輩子還貸才能供得起的。

洛克森摸摸她的頭，“你喜歡麽？”

她大笑着說喜歡，又在對上洛克森湛藍色眼眸時突然繃緊了小臉。

她一本正經問，“吶，你一定不希望我喊你父親？”

氣氛略微妙。洛克森握住門把的手頓了一下，他低下頭，輕聲說，“喊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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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斯的世界本來只有兩個地方可去，聖母孤兒院與片場。但現在她有家了。

她揚起燦爛的笑臉用力點頭時，滿是驕傲與滿足。

這滿足一直持續到莉莉斯二十六歲，她星途坦蕩，一路拿獎拿到手軟，人氣一直居高不下。

她與洛克森先生也保持着一種奇異的平衡關系，她依賴他幕.後的勢力，他依賴她帶來的一室陽光。他不碰她。

她為了自己能占據他所有的空餘時間而驕傲，除了她，別的女子都是場面上應酬。

但艾德破壞了這種平衡。任何一個試圖接近莉莉斯的異性，都會被洛克森先生不留痕跡地推開，或者突然換了片場，或者突然與陷入負面新聞，自顧不暇。類似戲碼上演多了，莉莉斯這個名字一直與緋聞有.染，但從未被弄假成真。

可這次不同了。這次輪到了洛克森的親生兒子。

他像被幹擾的微波信號，消失在其他頻道之中，再聽不到回應。

三個月後，片子殺青。慶功宴定在全城最昂貴的五星級酒店，聽說頂級廚娘曾為法國皇室煎過牛肉。

記者們都被拒之于門外，一群戲瘋子換上頂級定制的洋裝，啃着牛肉，毫無風度得喝酒、說沒品的笑話。

導演是被大家圍攻的對象。三個月來，誰也沒少挨導演的罵，現在終于到了讨債的時候了。

莉莉斯瞥見瑪利亞擠在人群中，和導演打情罵俏地說要潑他紅酒。她靠在酒店大得誇張的柱子上，喝着酒。

艾德被人追殺，嬉笑打鬧一番，他說了句他餓了，然後端着盤子在莉莉斯面前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

“心情很差麽？是不是擔心我？”艾德嚼着牛肉問她。

“我為啥要擔心你？”莉莉斯莫名。

艾德壞笑，舔一下嘴角的牛肉屑，“戲殺青了，你當然是怕我會飛回維也納啊。”

莉莉斯笑了，她壓根沒想到這個。但她只說，“是啊，那你會不會走？”

“我的戲劇與音樂學位都拿到了，沒必要回去。”他說得輕描淡寫，莉莉斯也輕描淡寫回他一個哦。艾德皺了眉頭，臉色很不好看。

他放下手中的餐盤，又拿走莉莉斯的酒杯。他們兩個人四只手現在都空了。

艾德的雙掌抵上她的雙掌。他問她，“你喜歡我麽？還是像十年前一樣讨厭我？”

莉莉斯愣了，她說，讓我想想。

他眉眼分明，就直挺挺伫在她額頭前。三個月來的光影畫面，電影鏡頭一般搖過。頂樓旋轉餐廳，地下室的藝術先鋒小電影，博物館的埃及豔後。

他談笑風生，說各式各樣的話。從樓蘭女屍的瓜子殼到龐貝古城的火山灰，一直說到我能吻你麽。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是陽光的、年輕的、無畏的。而他父親則是陰暗深沉甚至腐朽的。

連他的胡須都是金色的，剃得很幹淨的胡須，像貓咪一樣閃閃發亮。

莉莉斯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她十二歲時踏入洛克森先生公寓時，就有過這樣的心跳。什麽正蠢蠢欲動，什麽正紮根發芽。她小聲對自己說，你要是說對一句話，很多年後你一定會感激此刻的轉折點。

音樂聲喧嘩，樂隊鼓手敲得昏天暗地，劇組的妖孽們開始無差別擁抱着旋轉跳舞。一張張臉閃過，笑着對他們打招呼。

莉莉斯聽見自己說了一句她很想說的話。聽到之後，她還小聲誇了自己，吶，我還以為你說不出口呢。

艾德擁她入懷，然後加入大家的旋轉舞去。

“十年前我可不讨厭你。我想毀了你，只因為怕自己得不到。”

天旋地轉，交換舞伴，鼓聲震天。徹夜徹夜的派對，一直到杯盤狼藉時才收場。

人們七歪八倒睡在地上大聲打鼾，保安上來趕人，嚷嚷，說好房間只訂到淩晨6點，大家好撤了。

劇組每個人都被拎起來，被迫醒酒。等大家都找好代駕的小弟，挨個與導演告別時，瑪利亞忽然抓住導演的手，跪倒在地上。她哭得撕心裂肺，任誰聽着都不像是宿醉的哭。

莉莉斯被她吵醒，摸着艾德的手，勉強站起身。

“不是說好我是主角的麽？下一部魔法少女的戲，為什麽還是莉莉斯當女主角？”

莉莉斯徹底醒了。她環顧四周，劇組每個人都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樣，透心涼。

每個人都站直了身子，看瑪利亞怎麽撕破臉，說些更無恥的話。

“我有你孩子了，你這個白眼狼！”瑪利亞喊着。

但莉莉斯覺得臺詞太老套，沒啥新意。潛規則，換女主，懷孕。吶吶，觀衆們早就看膩了好麽。

馬上，更刺激的就來了。

“說！莉莉斯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難道她技巧比我好？”

莉莉斯很想上去扇她一巴掌，但瑪利亞後面喊的話，然她瞬間凍結。

“還是傳聞是真的，莉莉斯一直與業界教父‘洛克森’同居……”

衆人嘩然，一雙雙看好戲的眼睛都齊刷刷轉向莉莉斯。

艾德本來一直握緊莉莉絲的手，此刻突然松開。

“再說一個字，我就告你诽謗罪！”莉莉斯眼神兇狠，一個一個字蹦。

“瑪利亞，要我提醒你麽，按照本國法律，诽謗罪最少三個月最多三年監禁。”艾德聲音也帶了狠勁。

“莉莉斯，你不是想玩我麽？你知道業界都怎麽喊你麽，罪惡娃娃——”瑪利亞失聲大笑，“不知道多少新人被你活活整死，我可不同。娛記們都喊我小莉莉斯呢，說我們有着相似的演技與手段……”

“這一次的換角風波，根本就是你與導演竄通好的！想毀了我？還是讓我先說說我從八卦娛記那買來的消息吧。有人說你睡過每一個導演燈光師，也有人說你是被業界教父包養了，名為養女，實為情.婦。他與你有近二十歲差距呢，你不害臊？”

瑪利亞越說越來快，玫紅色長發瘋狂飛舞，莉莉斯看着像惡心的粉蝶。

她肆無忌憚說下去，莉莉斯剛拍完魔法女仆的戲，恨不得直接對她喋喋不休的雙唇扔一個爆炸咒。

“你們在市中心買了最昂貴的公寓同居，你是他的情人兼保姆，與他同吃同睡。他呢，替你擺平所有你看不順眼的人，也替你疏通關系拿了不少獎。作為演藝界至高獎項的最佳藝人獎，他應該是故意安排你連續兩屆僅僅是被提名候選人，吊足粉絲胃口，也不至于讓你今年得獎作僞痕跡太過明顯！”

這些內.幕一抖落，幾乎是生生隔空給了莉莉斯一記耳光。

本來将信将疑的衆人，也漸漸變了神色。

莉莉斯微微色變，瑪利亞砸給她最後一擊，“記不記得有本娛樂雜志被你們整跨了？我可是找到了當年雜志總編輯的表弟問來的。”

莉莉斯愣了下，然後想到，劇組裏似乎有個小角色曾吹噓過表哥是雜志編輯

。那個小角色好像就是瑪利亞在餐廳時吻過的三流演員。

她想，很好，這只新人是存了心來整我了。自六歲混演藝界直到如今二十六歲，莉莉斯倒還是第一次碰到敢這樣挑釁她的。難道——

她偷偷側頭瞥一眼艾德，艾德臉色非常難看，像喉嚨裏卡了一根魚骨。

他輕輕碰下莉莉斯的手，聲音黯啞，“告訴她，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莉莉斯點點頭，但她聽見包廂的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輪廓出現。

來人西裝革履，打扮入時且奢華。

5.尾聲

莉莉斯新婚的那一天，也恰好是主持人宣布最佳藝人大賞的一刻。

遠程屏幕上，主持人隔空喊話，“恭喜莉莉斯！”

掌聲雷動，人頭在屏幕上跳躍。

莉莉斯微笑着三感謝，然後宣布正式退出演藝圈，做個好妻子。

大屏幕上一片惋惜之聲。

莉莉斯微笑，讓神父切換視頻，正式開始主持婚禮。

婚禮高.潮的那一刻，不是她與新郎交換戒指，而是當父親把女兒交給她未來的丈夫。

當洛克森先生将莉莉斯的手小心擱到艾德的手上時，三個人都有些哽咽。

畫面仿佛定格，莉莉斯耳際略微幻聽。

她又聽到慶功宴晚會上，步履匆匆趕來的洛克森先生，當着剛剛酒醒的每一個人面，大聲說，他才是莉莉斯的親生父親，艾德倒是養子。你們若不信，可以血液鑒定。

然後，他說了一個故事。既不好聽，又不好笑。

但莉莉斯聽完了想，他才該當年度最佳藝人賞。

洛克森年青時參軍，戰友為了他犧牲，他答應把戰友的兒子當獨生子養。但他參軍歸來，發現妻子難産去世，留下遺腹子莉莉斯早就成了孤兒。他把艾德送到國外，給他最好的教育，又故意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與莉莉斯同居而不點破。

事後，私底下，他對莉莉斯提到戰争對人性的摧毀與絕望，讓他無法去愛任何一個人，只能從莉莉絲身上獲得慰藉。

但他不願意違背誓言，說好艾德是獨子，就不會再冒出一個親生女兒來。

他這麽說的時候，眼神是幹淨的。沒了這麽些年來的隐忍與陰沉。

莉莉斯用力點頭，她心跳并未漏跳任何一拍。她所有未知的刺激的人生都被這些話沖洗幹淨，她都能嗅到未來日子的晴空萬裏。

掌聲雷動，觀禮的人群歡呼。神父微笑着祝福。

定格的畫面早就被換到下一幀，莉莉斯回過神時，戒指都已經交換好了。

艾德牽着她的手，漫步過紅地毯。

“莉莉斯，你在麽？”

“在呢。”

三年後，莉莉斯帶着孩子，一手拿着飯勺，一手接聽電話。艾德在國外拍戲，聲音聽來滿是驚喜。

“聽說洛克森先生退出影視帝國後，終于找到了一個長得很像你母親的人，正在維也納籌辦婚禮呢。”

“真好，那我就安心了。”

“我也是。”

艾德要挂電話前，一疊連聲說等等。

“忘了說，我最喜歡的片子還是你演月光城守軍的那部，我愛你的鐵血與決絕。”

莉莉斯輕聲微笑，說她也愛他。她挂斷電話，握着飯勺的手竟然在顫抖。她知道他的越洋電話想說的是啥——

三年前晚宴上，當他問她去留時，他知道她在天人交戰，從父子二人中選擇一個。

她與他十六年，她與他三個月。

但她選對了。

小孩子大聲喊媽媽，莉莉斯摸他的頭，她與艾德的兒子有着洛克森先生的眼睛。她幸福地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