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莉莉斯9.0
“媽媽，”莉莉斯這一聲喊得痛快，接下來的話很容易就滑過了喉嚨口，“我也不願意騙你的。可是你知道，哥哥都快逼瘋我了，他是真的說要娶我呢。他說別的女人都配不上嫁入公爵府呢。”
“小老鼠，去看看二少爺在哪？為什麽還是沒來吃飯？”公爵夫人冷冰冰問。
被喚作小老鼠的女仆一溜煙跑開了。
莉莉斯驚訝地發現這就是剛才抓她下樓的女孩子。
她低頭吃飯，雖然刀叉拿在手裏十分別扭——純白金質地的刀叉，探入口中，仿佛在直接咀嚼貴金屬。
莉莉斯腹诽，貴族家的生活方式足夠詭異。
就在這時，小女仆慌慌張張跑來，一疊連聲大叫，“夫人，不好了，小少爺他昏倒在角門後，怎麽都弄不醒呢！夫人趕緊去看看吧！”
角門後是小老鼠的女仆房。二少爺暈倒在那，聽來很是蹊跷。
公爵夫人也不禁倒豎起細長眉毛，漆黑的瞳孔蹬了起來。她放下手中的刀叉，拎起裙子，一邊怒斥着女仆，一邊急着向角門快步而去，“二少爺為何去你的房間？真是胡鬧！莉莉斯，你還有心情吃飯？還不跟上？”
莉莉斯好容易把牛排切成了小塊，正想放入口中，聽貴婦如此一說，不得不趕緊扔了刀叉，也提了裙子跟上。
不過，說到裙子——莉莉斯郁悶地想她在頂樓空中花園時，還是穿着一身幹淨利落的偵探服，怎麽現在身上就是一整套繁複長裙的行頭了呢。
未到角門，他們就聽到裏面的小男孩的呻.吟掙紮之聲。可是，剛剛等貴婦與莉莉斯沖進門內，大胡子偵探扮演的公爵還沒來得及趕上，就聽到砰一聲巨響。莉莉斯一回頭，瞥見女仆小老鼠鎖緊了角門，嘴角露出一絲陰暗的微笑。
在貴婦念起防禦系咒文之前，小老鼠已經飛快地召喚水晶球。
透明的水晶球漂浮到半空，光芒掃過本來蹲在地上掙紮的二少爺。
二少爺背抵肮髒剝啄的牆壁，慢慢直起身，口型飛快蠕動，與女仆小老鼠似乎在念同一個咒語。
等貴婦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被束縛在一個小型法陣之中，不得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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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莉莉絲呢，幹脆被女仆以食指與中指掐住了喉嚨，動彈不得。
“我最尊貴的夫人，您現在可以交出公爵家禁咒法陣的鑰匙了麽？”小老鼠笑容明媚地問。
公爵夫人看一眼自己的兒子，看着剛過十八歲的二兒子與小女仆并肩站着時的悠揚神态，忍不住冷笑。
“我可養了個好兒子，居然與自己的女仆串通勾結。”
她閉上眼睛，大概不願意去看眼前的罪惡景象，聲音從鼻孔裏跑出來。
“發動公爵家魔法陣的鑰匙麽？這個你可要找公爵本人了。”
“這樣麽？那我只好殺死您最心愛的女兒莉莉斯了。”女仆下手狠了一點，莉莉斯覺得喉嚨口快多了兩個洞。
“不許碰她！”公爵夫人的聲音仿佛從地獄而來，帶着十足十的威脅。可惜這威脅不含實質，小老鼠只是笑得更為猖獗，“我數到十。十，九，……”
門外響起大胡子偵探的聲音。
“我的好夫人，您知道小老鼠是誰麽？她可是你與國王偷情生下的女兒。你的魔力值的确是帝國第一位，為了不讓你的魔力過分膨脹，才不得不讓你嫁到公爵府，利用黑暗城堡的禁咒法陣，壓制你日益膨脹的魔力。你本來是答應替國王效忠的，說好将來要以你的魔力去戰場上厮殺。可是呢，你居然偷偷慫恿擁有你嫡系血脈的一雙兒女結合，并試圖吸取他們結合後的魔力，然後融合你自己快要達到巅峰的魔力值，再借助禁咒法陣的力量，吞噬皇位。”
“你可知道，當時你差點成功了，你足以匹敵整個國家軍隊的魔力，讓皇位一夜之間易主。可惜呢，我與流亡的國王找到了時間逆流的方式。這一次，我可是告訴了自己的好女兒莉莉斯，不要聽信哥哥的鬼話，說什麽公爵府的血脈不能外嫁。對了，你以為國王愛你是麽？猜猜他有多愛你。這一切可都是陛下的安排，讓你親手死在自己女兒的手上，滋味如何呢？”
門外傳來大胡子偵探得意的笑聲，雖然莉莉斯已經不知道是否應該稱呼他為偵探了。
在農場木屋時，大胡子說過，他挑十月十日來城堡并非毫無目的。他本就是國王的禦用偵探。他在通往空中花園的樓梯甬道上，說了不少惋惜皇權沒落的話。
這一切若聯系起來——
莉莉斯覺得腦袋生疼。
有模模糊糊的記憶影像正在重疊。她是相信魔法的，因為她本人就是女巫。
她挑了十月十日來黑暗城堡的島嶼旅游，也并非無緣無故。
那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祭日。
她二十年來缺失的記憶，只有在此處才能被補足。在一個公民制度的國家，為什麽她會擁有魔力，而她又不得不小心僞裝這種魔力。
頭疼欲裂。缺失的回憶卻像上了膛的子彈一樣，飛速在她腦海中爆炸。
公爵夫人如何喊着她的名字，又逼她與哥哥結合，然後掏空她的軀體，奪得魔力。
她如何在十月十日眼睜睜看着自己靈肉分離，除了将一小部分靈魂強行送到千裏之外的平民女孩身體中，毫無辦法。
她如何在女孩身體中醒來，與女孩本人的靈魂鬥争，奪得大腦的控制權。但最終兩敗俱傷，小小姐的殘魂只能潛伏在女孩大腦層面一隅，而女孩失去了二十年來的大部分記憶，卻憑空擁有了魔力。
小小姐的殘魂只是不停告訴女孩，莉莉斯，十月十日必須去黑暗城堡。
女孩發抖着說，不要。為啥我要去？
殘魂哭訴着說，因為你就是我啊，莉莉斯。
莉莉斯抱緊自己的胳膊，掙脫了女仆的控制。
她一直不願意使用魔法，是因為她恨這個讓自己發瘋的殘魂——
誰會相信一個普通人的腦袋裏能寄居着另一個幽靈呢。但此刻，她罪惡的過往完全壓縮到她大腦回路之中，除了認下這份罪惡，毫無辦法。
正當莉莉斯決定念起一個邪惡咒語，将女仆與二少爺都打倒時，公爵夫人忽然發出高亢而刺耳的尖笑聲。
一個巨大的法陣慢慢旋轉展開，本來束縛她小法陣被瞬間撕裂。
她笑聲越來越高昂，夾雜着飛快的念咒。強大的氣流在巨大法陣周圍蔓延，幾乎可以劃破皮膚。
“小老鼠，你要我發動禁咒法陣是麽？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她說着，笑聲越來越無恥。小老鼠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她額頭滴下汗珠，凝視法陣中央的圖案時，竟然瑟瑟發抖。
莉莉斯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她看見一朵百合花。
純潔無邪的百合麽。小小姐的記憶尚未完全填滿，她仍然是用着偵探莉莉斯的大腦在思考。
公爵夫人給自己的女兒起名為百合，那麽這是公爵府邸魔法的圖騰麽。
“祈禱吧。”公爵夫人噙着冷笑，“禁咒法陣發動的那一刻，就是所有不純之物回歸純粹的一刻。”
小女仆被法陣強行吸引到正中央，然後她的身子開始縮水，慢慢變為一只小老鼠。
公爵夫人本人也躺在法陣正中，用十分憐憫的目光望着莉莉斯，在她開口之前，也縮水為一只貓咪。
被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打擊震驚到的二少爺捂住了口。
他急着去扯莉莉斯的袖子，讓她快想辦法。
本來癱軟裝作掙紮的二少爺一只圍着一條圍巾，這時圍巾跌落下來，莉莉斯看到艾德的臉。
她苦笑，人到齊全了啊。如果艾德就是二少爺的轉生，難怪他對大胡子一入黑暗城堡就十分有敵意，想着怎麽謀害他誣陷他。
“艾德？還是二少爺？”莉莉斯問。
“我們本是一個人。就像你和小小姐一樣。”艾德說着，又驚恐地指指不停擴展的法陣，“家族的禁咒法陣能夠将一切不純潔事物淨化。我和你一樣，都是背叛了父親的存在。如果現在你我不能魔力融合，那麽我們除了被法陣吞噬，別無退路。”
“魔力融合？哥哥？”莉莉斯退後一步，但角門裏太過狹窄，她一退就撞上了門板。艾德靠近他，臉變得極大。
“你懂的，莉莉斯。現在的你，雖然擁有小小姐的靈魂，卻是一具平民女孩的身軀。我們如果成為夫妻，并不算違法。”
莉莉斯不停搖頭，她覺得艾德一定是瘋了，在這個魔法陣瘋狂擴張的狹小房間，他居然還能提出這種荒謬建議。
“上次你不肯，這次你仍然不肯。讓我殺了你吧，莉莉斯。”艾德臉色一沉，手上握着一把具象化的尖刀，朝着莉莉斯刺來。
門外是大胡子越來越遠的瘋狂笑聲。
法陣就要侵吞莉莉斯雙腳所站立的地方。
莉莉斯鼓起勇氣，側身避開艾德的攻擊，又用一個小型暈眩咒擊中艾德頭部。她用左手捂着臉頰，抵抗着法陣氣流的強大外推力量，探下身子，右手抱起陣法中央的一只黑貓與小老鼠。她努力将它們塞到懷裏，又把暈眩的艾德扛到自己肩膀上，念起她潛意識所知的最強大的黑暗魔法。
但莉莉斯不知道，黑暗城堡的禁咒陣法意味着什麽，她也不知道公爵夫人嫁來之後一直在反抗什麽。
4.十三年後
莉莉斯知道母親的想法時，已經是三天後。
那個時候，她躺在碎花躺椅上，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
喚作特瑞沙的老太婆幽靈一般守護在她身旁，給她泡茶喝。躺椅旁蜷曲着一只貓咪與一只老鼠。它們和睦相處，彼此玩耍
“感謝你呢，小小姐，你真是有顆善良的心。即使記憶缺失，還能記得搜集一千朵風信子給我。所以我雖然死了，還能變成幽靈的樣子，回來看看我的農場木屋。”特瑞沙聲音嘶啞，但滿是笑意。
“是我該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敲碎了大胡子偵探的腦袋，我與艾德現在都昏迷不醒呢。”莉莉斯喝了一口茶，大聲贊嘆真好喝。
“等我醒來時，我看到黑暗城堡的大門敞開，而你們三個偵探都陷入睡夢之中。我看到你懷裏還抱着水晶球，裏面折射出你們在夢中經歷的一切。我想到十三年前的慘案，想到公爵對你們母女所做的惡心之事，當我從水晶球裏确認，大胡子就是公爵時，我想我除了用釘耙砸碎他腦袋，還能怎麽樣呢。”特瑞沙回憶着，露出一副惡心的表情，“公爵真是的，轉生之後還是想着如何将你們兄妹鎖在夢境之中，又将已死的公爵夫人與女仆小老鼠的靈魂從地獄喚起，把她們變成了貓與老鼠。這邪惡的計劃。”
這邪惡的計劃。莉莉斯喝着水，不再說話。特瑞沙将一本陳舊的日記遞給莉莉斯，告訴她這是母親留下的。
她翻閱着日記，裏面滿是一個女人的哭訴。
X月X日今天天晴但沒有彩虹，于是我用魔法強制畫了一道
陛下說他愛我，又親手把我送給了公爵。以前我不懂，以為他糾結于鄰國女王的求婚。
今天偷聽了他們的談話，才知道是希望利用公爵府邸的禁咒法陣，将我的魔力牢牢操控于國王之手，讓我利用我的魔力替他征戰殺伐。
而我唯一突破禁咒法陣的方式，就是讓繼承了我魔力的艾德與莉莉斯結合，利用它們來大幅度提升我的魔力。
我可以帶他們逃出生天，如果國王全國通緝我，我甚至可以指揮軍隊，反撲滅國。
艾德與莉莉斯其實是天生一天呢。
門外緩步走來一個身影，莉莉絲擡頭，喚他，“艾德，你忙好了？”
艾德脫下披風，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脫下滿是淤泥的鞋子，說，“忙了好久才把父親的屍體埋掉。”
“那是大胡子偵探，不算我們的父親。”莉莉斯說着，偏過頭想了想，又笑了，“就像我們也不算親兄妹。我不過是另一具身軀罷了。”
“不過麽，時光逆流時我提出的話，你就當廢話。現在麽，我們不過是剛認識一刻鐘不到的偵探，我可沒說我喜歡你。”艾德眨了下眼睛，一副頗有強調。
莉莉斯晃晃手上的日記，“可是母親倒希望我們在一起呢。不過沒關系，我們有的是時間從頭開始。”
她從躺椅上站起身，款步走到艾德面前，伸出了右手。
“莉莉斯·伍德，首都區域偵探，希望我們今後相處融洽。”
艾德摸了下鼻子，笑着也伸出右手。
“艾德·伍德，新晉偵探，很榮幸認識你。”
特瑞沙看着他們裝模作樣，做出一副剛認識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農場木屋裏滿是愉悅氣氛，兩個小偵探都在想，他們可以好好享受島上的假期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