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一天的糟心稍微沉澱,陸臨江下意識的拿起了阿姨壓在桌上的□□,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不過是些方便面水果之類,□□被一個洗的非常幹淨的煙灰缸壓在桌子上,原本桌上有一個白瓷花瓶,江澄每周會換一束花。即使陸臨江從來沒有欣賞過一眼,桌上的花也沒斷過。
直到江澄從這裏離開後的某一天,陸臨江下班回來發現桌上一叢發黑的植物,他粗手粗腳的從花瓶裏拽出那把枯枝,在深色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串水珠。陸臨江去拿了抹布,這才發現抹布也許久未洗了,他勉強擦了擦桌子,非常嫌棄的甩了一下手,結果抹布裹着瓷瓶甩了出去,碎了一地。
他終于想起要雇傭一個保潔。
很快屋裏重新恢複了整潔,阿姨人不錯,各種票據都收拾得很妥帖,因為不經常和陸臨江照面,便從櫃子裏搜出了這個被江澄放好的煙灰缸。從此後桌面總有個空無一物的煙灰缸,再沒有那個總有鮮花的瓷瓶。
陸臨江這才意識到,江澄在他生活中留下的痕跡就是随着那個打碎的花瓶一起徹底消失了。
直到今天。
一大早各種有關于江澄的信息前所未有的密集呈現在他眼前,如果不是肯定這件事對誰都無益,陸臨江幾乎要懷疑是有人精心設計了一切。
手機在口袋中震動起來,陸臨江精神瞬間振作起來,楊博興奮的聲音響起來:“陸隊,好消息,陶敏行是心髒病。”
“什麽?”
“初步鑒定是感冒引起的心衰之類,陶敏行有糖尿病,可能是幾個因素湊在一起,引發了心衰。”楊博說的舌頭幾乎打了結,但語氣裏的興奮無法遮掩,“總之從法醫的結論來看,我們可以結案了。”
陸臨江下意識的松了口氣,才挂掉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徐思晨半死不活的在那頭說道:“我查過了,這個‘世界病毒學術研讨大會’每年都辦,在各國輪流,主要交流各年的研究進展。陶敏行主持的研究所隸屬于丹麥疾控中心,光每年的研究成果就能看到你懷疑人生,他本人是業界大拿,也就是這兩年年紀大了,之前一直是在一線工作。”
“這次參加會議帶了一個助手,兩個學生。”
“兩個?”
“對,一個是江澄,一個是姜朗旻。姜朗旻在兩天前就先回丹麥了。”
陸臨江挑起的眉頭慢慢的放下:“剛剛楊博和我說驗屍結果很可能死于心衰,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結案了。”
徐思晨喲了一聲:“艾瑪,早說诶,我這一圈忙的。”随即她的話頭忽然打住,陸臨江只能在電話裏聽到那頭嗯了幾聲,然後徐思晨快速的說道,“恩,我這裏查到,江澄已經取消了明天下午的機票。所以,老大你記得通知人家警報解除了。”随後便迅速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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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江聽着“嘟”聲,緩緩的放下了手機。暗下去的屏幕突然亮起來,徐思晨給他發來了一串數字,陸臨江不用問就知道那是江澄的電話號碼。
他微微動了下,稍稍換了個姿勢,背仍挺的筆直,頭略向下低,後頸彎出個弧度,整個人仿佛是把鋼刀戳在餐桌前。陸臨江看着那串數字,還是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氣,他內心對江澄有虧欠,即使不曾刻意去思考,他也深知自己在江澄那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江澄哪都好,可對于從小到大都只對漂亮女生臉紅心跳的陸臨江來說,他的好自己真的感受不了。做兄弟可以,做一張床上的夫夫,實在太勉強了一點。
抱着不如混蛋到底的想法,陸臨江又給楊博打了電話。對方不知道在幹嘛,幾乎磨蹭到了最後一刻才接起了電話:“喂,陸隊,什麽事?”
陸臨江清了清喉嚨:“你給江澄打個電話,通知他基本沒什麽事了,不用再在國內待着了。”
“喂,喂,喂?陸隊,你說什麽?”
陸臨江提高了聲音:“你打個電話給江……”
“喂,陸隊?沒聲了,你等會啊。”電話那頭傳來了拍打聲,片刻後楊博的聲音又清晰的傳過來,“陸隊,陸隊?我這破手機!你等會啊,我回家充了電再給你打過去。”
清晰的電流聲傳來,陸臨江頗有點目瞪口呆的看了眼手機,大概是太久沒有整頓內務,下面這幫兔崽子這是要反!
楊博這反應,他也不用再去徐思晨和唐華那找不痛快。一貫所向披靡的陸臨江覺得自己碰到了有史以來最為棘手的問題,在人前他還能秉着公事公辦的态度,可是私底下……
這位剛剛還如尖刀一般冷硬的人物,眨眼間變成了一只抓耳撓腮的猴。他的手在屏幕上來回折騰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按下去。
手機屏幕明明暗暗,就在即将再一次鎖屏時,屏幕忽然亮了起來。覺得自己暫時可以逃避片刻的陸臨江松了口氣,然而不知道該說是馬失前蹄還是陰差陽錯,原本打算打開信息的手指,居然點上了那串看了十分鐘的號碼。
手指在“撥打”兩個字上劃過,得益于良好的觸屏質量,電話立刻撥了出去。
陸臨江看着屏幕,第一次覺得基礎建設一點漏洞沒有也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木已成舟,趕鴨子上架的陸臨江迅速收拾了心情,等了沒多久,對方就接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江澄。”
盡管已經三年沒有聯系,再次從電話中聽到江澄的聲音,陸臨江發現自己對于這樣的聲音和說話方式居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抿了下嘴,把心裏頭那些不自在甩掉:“是我,陸臨江。”
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了:“恩,陸隊長,什麽事?”
江澄客套的疏離讓陸臨江的心情再度微妙了一下:“是這樣,屍檢的初步結果出來的了,理論上來說,教授應該不是他殺。”
電話裏沒有聲音,陸臨江以為他沒明白,繼續解釋道:“也就是說,你可以不用待在國內了。”他這話說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覺得自己似乎有點轟人的意思,正心虛的想找補一下,江澄卻先開了口。
“陸隊,我想請你吃個飯。”
陸臨江反應不及:“嗯?”
“請您不要擔心,單純的吃飯而已。”
“不是不是。”陸臨江急忙解釋,“要請也該我請,怎麽也該讓我盡個地主之誼,對吧?”
江澄沒有反對,似乎對于陸臨江這種抖抖霍霍的态度也沒有意見:“好的,地方你挑吧。”
陸臨江看了眼時間,八點不到:“就你酒店附近吧,你等我查下一會通知你。”
“好。”
陸臨江找了家本幫菜館,就在國際酒店附近,他奔過來已經八點半了,館子裏只稀稀拉拉的坐了幾桌。服務員将他領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裏,江澄還是白天的那件毛衣,正側着臉看窗外。
陸臨江輕輕咳了一聲,迎着江澄轉來的目光坐了下來。
他也不看菜單:“你點吧。”
江澄也不客氣,只讓服務員看着上兩菜一湯。等終于只剩了兩個人,陸臨江這才發現,似乎沒什麽話好說。畢竟敘起舊來,按照現實,只能是個車禍現場,還是情況特別慘烈的那種。
陸臨江下意識的看着江澄,發現他比印象中的瘦了一點,也冷硬了許多。他記憶中的江澄是個半大的少年,帶着點嬰兒肥,在他面前總有點手足無措的緊張。而如今坐在他對面的已經是個男人了,那冷硬的線條居然讓他生出點陌生感來。對方的表情也好,眼底也罷,通通是他不熟悉的神色。
這人仿佛是換了個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