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陸臨江眼皮半擡,微低着頭看他:“馬先生看起來記性不怎麽好,我提醒你一下,這兩天在骝城島,是不是試過什麽新鮮東西?”
馬亞東眼珠子本能的開始亂轉,他極力避免和陸臨江的視線接觸:“我,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哦?”陸臨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馬亞東,“馬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麽大張旗鼓的把你找過來,是真的只是為了找你談談,然後聽你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他一清喉嚨:“你給我放明白一點,現在給你機會叫配合調查,等我把話給你挑明了,你就叫零口供定罪!事情要怎麽定性,就看你自己表現了!”
馬亞東臉上的汗不停的流下來,陸臨江身上壓迫性的氣場讓他喘不過氣來,自從進到這間審訊室,他的腿就一直在發抖。
陸臨江很明顯的有種不耐煩,他似乎并不擔心馬亞東一個字都不說,态度甚至有點漫不經心,他把桌上的筆拿在手裏轉,都懶得看馬亞東一眼。那态度仿佛之所以還坐在這裏,完全是為了走個程序,等走完這個程序,不管他馬亞東說不說,都能出去定他的罪。
陸臨江的耐心好像終于被耗盡,他輕輕對楊博擡了擡下巴,将筆随手一扔拍在了桌上,手一撐桌子就要站起來離開。馬亞東的防線終于崩潰:“我說我說!”
馬亞東整個人都顯得非常萎靡,他一五一十的把如何通過朋友介紹找到了崔石海,然後特意停留了一天吃了點野味的事給說了。
“朋友介紹?”陸臨江問道,“哪個朋友?”
“就一個論壇的網友。”馬亞東說道,“大家長期混一起,出來旅游就會互相推薦一下。我這次來之前就問了下,他說可以來這看看。”
“就你一個人麽?”
“還有幾個朋友,一個人也沒法吃完。警察同志,我……”
“你手機裏有照片麽?”陸臨江問道,“都吃了些什麽?”
馬亞東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沒拍照,老板說了,為了不給大家惹麻煩,嘴瘾過過就行了,沒必要留下這種麻煩。”他艱難的回憶了下,“吃的大概是紅燒果子貍,龍虎鬥,開寶三聲……”
做着筆錄的楊博聞言擡起頭來,嫌棄的看了馬亞東一眼。馬亞東一臉的尴尬:“開寶三聲我沒敢吃,就看了一眼。”
“你們膽子倒是挺大,還吃刺身,真不怕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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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亞東扯開了嘴,露出個比哭難看的笑:“就是嘗個鮮,嘗個鮮……”
陸臨江的臉真正的沉了下來,他沉着臉問完話,無縫對接的提審了崔文興。
崔文興上午關進去前還是一副天塌了的樣子,這麽半天過去,他居然神奇的恢複了大半。陸臨江沉着臉把馬亞東的口供遞了過去,問道:“有什麽想說的麽?”
崔文興抱着胸嗤笑了一聲:“我每天光扇貝就要烤三五百個,哪有什麽時間去做什麽龍虎鬥,紅燒貍的?再說,就憑這麽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紅口白牙的說在我家吃了東西,想栽贓陷害也不能這麽随便吧?”
“這麽說,你肯定和你們店裏沒關系?”
“當然沒關系。警察先生,骝城島早年幾乎家家都會做野味,這些年嚴打,上面不讓做了,我們也沒膽子跟工商對着幹。雅味居裏面,有野生的這點我不否認,但那都是海魚。地上的無論是四條腿還是兩條腿的,我們都是從農貿品市場裏面進的貨,都有檢驗檢疫章的。”
陸臨江仔細觀察着崔文興的精神狀況,他之所以這麽急着過來想從崔文興下手,就是因為他早上才受了打擊,理論上是最好突破的時候。可這幾小時他居然一掃頹廢,整個人像是打了興奮劑一般,有種豁出去的肆意。
陸臨江沉默的看了對方許久,随後給楊博打了個手勢,結束了審問。
趙志傑見兩人那麽快出來,奇怪的問道:“怎麽,為什麽不問了?”
“有情況,下午有人來看過他麽?”陸臨江問道。
“我下午出去了,留着老劉值班的。”趙志傑說道,他找了找,“老劉,下午有人來看過趙志傑麽?”
老劉愣了一會說道:“有,老村長。他來看崔斌,聽說崔文興關在隔壁,就一起順便看了一下。”
陸臨江:“他和崔文興說什麽了麽?”
老劉有些尴尬:“下午那陣兵荒馬亂的,我就沒陪着。不過他看崔斌的時候我全程都在一邊,老村長也沒說什麽,就只說了崔斌太沖動了,說了崔斌幾句。後來他臨走前聽說崔文興也關着,就順帶腳的看了一眼。當時不是門口沒人麽,我就在外面了,沒跟進去。”
老劉不是正式警察,就是個協警,骝城島當地人,難免要賣村長幾分面子。
陸臨江看了看面帶歉意的老劉,和氣的問道:“老劉,你是本地人?”
“诶,對。”老劉回道。
“那你知道當年崔石海家的事麽?”
“就房子那事?”老劉搖搖頭,“那也算是一筆糊塗賬了。”
陸臨江給他遞過去一支煙,老劉推辭了幾下,終于還是接過點上:“崔家有兄妹三個,崔石海排老大,崔斌他爸爸崔石峰是老三,當中還有個姐姐,叫崔娟。”
“大孫子小兒子爺爺心頭的命根子。崔老頭啊,對崔石峰那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飛了,他在那會啊,崔家所有都緊着崔石峰,一來二去,老大老二就有意見了,成年後幾乎就不和爹媽有來往。”
“還有這麽一段?”楊博驚奇道。
“什麽事都有前因後果嘛。這其實也不賴崔石峰,當老子的偏心他,又不是他的錯。崔石峰人吧,不能說不好,但也不能說很好。人很聰明,有點心高氣傲,嘴上有些得理不饒人。但挺肯幫人的,成年後我們這幫老兄弟,他沒少拉一把。”
“後來崔家老二,就是崔娟得病,她婆家不想治,還是崔石峰幫着出頭逼着她婆家把崔娟送了醫院,他自己也出了一大筆錢,不過也因為這事得罪了不少人。”
“這事能得罪什麽人?”陸臨江奇怪的問道。
“崔娟的婆家也是算盤太精,崔娟得的病不好,說實話,那病就是個人財兩空的事。婆家不治有道理,但崔石峰要求治也有道理。當時我們這就一個小漁村,哪來的錢啊。她婆家被崔石峰逼得沒辦法就到處借錢,那時候不少人曾經得過崔石峰的好處,因為有他周旋,多多少少的都湊了些。”
“後來崔娟也沒多活幾年就走了,她婆家呢,幹脆就把賬賴了,到處放話,是崔石峰逼着他們借的的。現在人沒了,崔娟的崔是崔石峰的崔,要還錢啊,找崔石峰去。”
老劉嘆了口氣:“崔石峰其實還了不少,可惜還沒還完,就在海裏翻了船,人沒了,就留下崔斌。這時候,崔家老大崔石海就出場了。”老劉嗤了一聲,“當時有不少人以為這錢算是回不來了,但是崔石海站了出來,說弟弟妹妹的事他該管,錢他當老大的得幫着還;另一頭呢,就跟崔斌說要還債,用他的房子抵。”
“說實話,崔斌這小子跟他爸一樣,心善。你說他當時一個還在讀書的孩子,真要不還,也沒人拿他怎麽。但他聽了崔石海的話,就把房子抵押給了崔石海,讓崔石海還錢。賬本一早就被崔石海收走了,誰也不知道當時到底欠了多少,只是崔石海在外面說自己填了好大一筆,房子抵押給了銀行錢都沒夠。”
“崔斌這孩子老實,就說自己找到了一張存折,可以用這錢。崔石海也真沒客氣,就真把這錢拿走了。”老劉說着連連搖頭,“後來,崔斌在崔石海家住了一陣子,崔石海老婆逢人就說家裏窮,養這麽個半大孩子特別不容易,崔石海還總在外面說,自己為了弟妹的債,借了筆錢,要還上一陣子。崔斌這孩子沒憋住,自己辍學去了外地。”
陸臨江聽完不解的問:“老劉,你知道到底欠了多少啊?”
“這事啊……”老劉臉上露出個諱莫如深的表情,“恐怕也就只有崔石海知道了。我聽過一個傳言,幾個債主一碰頭,其實也就兩萬不到。”
楊博沒忍住,喲了一聲。陸臨江想了一會,發現不對:“這事,當年就沒個人過問一下?比如村長?”
“村長當年那會家裏也出了事,說是他丈母娘病了,他經常得兩頭跑,這事就沒顧上。”老劉無奈的說,“事情也是太湊巧,全擠在了一起。村委會裏有幾個人,當年也是債主,都有私心,自然對這事睜只眼閉只眼。”
“等村長忙完,崔斌早就去外地打工了。所以他這次一回來,說是沒地方住,村長就立刻騰了個屋子給他。”
就那個轉身都困難的房間?
陸臨江總覺的哪裏不對,沒一會崔石海被帶了回來,陸臨江客氣的對他點點頭:“崔老板,又見面了。”
崔石海冷冷的笑了一聲:“可不是又見面了,來來回回的折騰,這次你們又要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