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诩木着臉看着喋喋不休的軒轅晦,他是有點不明白,到底也是天潢貴胄出身,見過多少大風大浪,歷經多少大災大難,為何對這黃白之物如此斤斤計較。

“若是他日生變,要與亂黨抗衡,僅憑肅州之力,完全是螳臂當車。何況肅州貧瘠,以後就是養活王府上下恐怕都成問題,你這般一擲千金……”

“啊……休屠樓,難不成做的突厥菜麽?”趙诩頗有些造作地轉身,徑直進了酒肆,“小二,來個雅間。”

坐定後,也不管軒轅晦,徑直點菜,“烤駝峰、酪醬、熊白……”

軒轅晦跟着他上樓,忍無可忍,“趙十九!我的話你聽進去不曾?”

斜眼看他,趙诩涼涼道:“妾身用的是自家的嫁妝,與郎君有何幹系?”

看他二人穿着,分明是哪個豪富胡商家的小公子帶着男妻出門閑逛,小二匆匆掃了眼,谄媚道:“熱洛河二位客官可要一些?”

“何為熱洛河?”軒轅晦從未出京,自是不知。

“鹿腸、鹿血。”小二說罷,還無比猥瑣地擠眉弄眼。

軒轅晦不明所以,“若是招牌,也無不可。”

小二隐晦一笑,退了下去。

一旁的趙诩狂笑不止,軒轅晦已覺怪異,“為何發笑?”

趙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怡情的……”

“怡情?”軒轅晦下意識地重複了遍,随即一張玉面脹的通紅,“放肆!”

趙诩平複下來,給二人斟了茶水,“既不是我提的,又非我點的,郎君不分青紅皂白地叱責妾身,實在是讓人心寒。”

軒轅晦被他那幾聲“妾身”搞得一個激靈,再大的火都有些發不出來,又想起先前五十金之事,幹脆一個人默默坐着生悶氣。

“行了,”見他真惱了,趙诩想起他畢竟少不更事,不由溫聲道,“方才逗你玩的,鹿血雖是大補的好東西,但不想吃,不吃便罷了。”

軒轅晦咬住下唇,看着窗外。

這次他能就藩,父皇和鄧氏一黨整整磨了兩年,其間做了多少妥協,付出多少代價簡直無法估量。雖然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個無兵無權無銀兩,只有貧瘠一州的藩王,可這已然是山河傾頹時,軒轅宗室的最後一線生機。

若是蒼天護佑,太後以及其親族還有一點點忠義廉恥之心,那他甘願永鎮肅州,做個被衆人淡忘的諸侯王。

可若是鄧氏一黨最終發難,他也定不會袖手旁觀,就算以卵擊石,也是以死全節,不墜祖宗威名。

“許多事情,欲速則不達。”話音一落,趙诩自己都覺得無比蒼白。

軒轅晦擡眼看他,“你只比我大一兩歲,怎麽老是搞出一副老氣橫秋、波瀾不驚的樣子?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讓你驚惶無措之事。”

“有,”趙诩細細将杯盞竹箸洗了,“賜婚那日,我就慌得很。”

軒轅晦立時語塞,幹巴巴道,“對不住。”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我也只能勉力而為,不是麽?”趙诩給自己斟了杯酒,挑眉看軒轅晦。

軒轅晦起身接過酒壺,給自己滿上,高舉過頭頂,“該說的先前你我已分說清楚,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便不必再忸怩作态。若你不棄,你我便義結金蘭,你居長,我便叫你一聲趙大哥……“趙诩打斷他,“都說了不必惺惺作态。你我已有夫妻之分,何必再多此一舉?待到功成之時,還怕沒有別的關系?”

軒轅晦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我糊塗了。”

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所以,日後還請夫人多多幫襯……你花了五十金請來的那人,是個工匠?”

趙诩先是被那稱呼一噎,後又苦笑道:“那五十金的事,郎君還挂在心上呢?不過郎君博聞強識,想來應知歐冶子?”

軒轅晦坐直身子,“竟是劍聖後人麽?可你單憑那把鏽劍,如何判定他的身份?”

趙诩自負一笑,“非我自誇,太學三座藏書閣,百二十間書庫,不敢說盡數閱畢,最起碼也看了八成。雜項兵類左數第二個櫃子第三層第二本,《越地奇兵傳》有載太阿劍長二尺二寸……“不待他說完,軒轅晦激動地傾身向前,“太阿!那把威道之劍!?”

趙诩似笑非笑地看他,軒轅晦才知自己失态,輕咳一聲。

“其實,若是世上當真有軒轅劍,我倒是想為王……郎君尋來。王者之威,霸主之強,哪裏抵得上天命所歸?”

軒轅晦按捺下心中狂喜,“這等傳說中的寶劍,能得一把已是不負此生,我哪裏有那麽貪心?”

他湊到趙诩耳邊,壓低聲音,“更何況若是做最壞的打算,日後逐鹿中原,不是正需要這把威道之劍?”

小二上來送菜,就見那高些的男子懶洋洋地靠窗飲酒,唇角如有一縷春風,那胡人與他耳鬓厮磨,說不出的風流旖旎,不由暧昧道:“二位客官,你們點的熱洛河。”

見他笑容猥瑣,軒轅晦趕緊坐回座上,揮手讓他退下。

“玩笑歸玩笑,這些都是大補大熱之物,郎君年紀尚小,還是少吃為好。”趙诩夾了一筷子鹿肉,還未放進嘴裏,便被軒轅晦打掉。

軒轅晦挑眉,“夫人與我序齒相當,也少吃些吧。更何況,此地到底不比京師,恐怕找不到什麽國色天香的美人給夫人瀉火。”

不知是否幻覺,趙诩總覺那“夫人”二字他咬的極重,對他偶有的少年心性頗有些無奈。

“那郎君便賞了人罷。”

軒轅晦點頭,拍了拍掌,便有一護衛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咱們的護衛雖都着褐色,可你記住,肩上此處有條暗赭花紋的便是我的親衛,機密事宜若非他們前來,皆不可信。這是自小跟着我的大侍衛,狻猊。”

狻猊恭謹行禮,“見過主子。”

趙诩認了認人,笑道:“都是主子身邊伺候的,我算得什麽主子。”

狻猊低聲道:“王妃如何能和我們這些下人相類。”

自覺扳回一城,軒轅晦促狹道:“這熱洛河你帶走分給宮裏配的侍衛們,然後讓他們晚間自尋樂子,別誤了明日上路便行。”

好在不是個癡兒,趙诩看着他眼中光亮,在心中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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