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道旨意宣罷,魏王是親王,肅王也成了親王,兩人可算是平起平坐。

然而魏王乃是中宮養子,又剛領了安西都護,與軒轅晦這般封在蠻荒的王爺又有雲泥之別。

于是,魏王大喇喇地留在雕金飾銀的車辇之中,肅王打馬伴駕,一路為他指點肅州民情。

軒轅晦之前未來得及與趙诩、沈覓通氣,心中略有惶恐,可當他一進城門,見到一派蕭瑟氣象,先是愣了愣,緊接着便微笑起來。

軒轅晥挑開車簾,狀似無意地逡巡一圈。

肅州城不大,幾乎一眼就能看完——街市上有幾間寥落的鋪子,破舊不堪的城牆腳邊有七八個乞兒躺着曬太陽,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楊下有幾個懶漢在打馬吊……“朝廷嚴禁私賭,難道皇弟不知麽?”

軒轅晦苦笑,“這倒是冤枉了,皇兄不妨仔細看。”

軒轅晥定睛一看,只見那幾個懶漢用的并非銀兩,而是大大小小的石塊。

“肅州貧瘠,他們倒是想賭,可又哪來的銀子,也只能自欺欺人了。”軒轅晦悵然道。

軒轅晥“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儀仗到了肅王府外便停了下來,軒轅晥帶來的大總管不無尴尬地回來複命,“王爺,這肅王府怕是容不下這麽些人。肅王妃先前給他們準備了軍帳,王爺你看是否讓他們将就幾晚?”

軒轅晦在一旁道,“先前營建時是想按嗣王規制,可來了才知道肅州此地幹旱缺水,木料更是稀罕,最後只能從簡。幸而王妃賢德,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否則換了尋常內眷,早就鬧将起來,哪裏如王妃般,願跟着我到這貧瘠之地吃苦受累。這不,來了才幾年,就已将嫁妝貼了個七七八八,可惜還是杯水車薪……”

來前,軒轅晥在涼州已聽鄧覆雨等人提及,說軒轅晦此人深淺不論,有個毛病簡直喪心病狂,那就是說起自家王妃,簡直如同喇嘛般喋喋不休。

他本以為是誇大其詞,今日見了才知……

鄧覆雨他們實在還是給肅王留了面子。

“皇兄快看,這是王妃栽的牡丹,別看如今枯枝爛葉似的,去年五月開的可好。王妃說了,在洛京此花怕已謝了,可在肅州,洛陽紅卻開的爛爛漫漫,是花神一路往北了……”

“皇兄腳下小心,這青石板還是王妃從颍川帶來的,雖離鄉萬裏,但踏着故裏的土地,也算是慰藉了……”

走到傾蓋堂時,軒轅晦擡頭一看,果見牌匾已成了“桃夭堂”,便信口胡謅,“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說的可不是王妃?”

軒轅晥一邊耐着十二分的性子聽着,一邊留意他神情,想挑出些破綻。

“秾李樓這名字是父皇起的,我卻不十分喜歡,”見軒轅晥看着這寒酸的小樓,面露不悅,軒轅晦忐忑道,“雖說這小樓是樸拙了些,可王妃也盡力了。皇兄你看,點的還是你喜歡的龍涎香,這香整個王府也只有三兩而已。”

軒轅晥終于忍無可忍,“一路奔波,四弟怕也乏了,不如咱們先各自歇下?”

“今日有些倉促,明日小弟在府中設宴,為皇兄洗塵。”軒轅晦笑道。

二人分道揚镳,軒轅晦直接回了房,就見趙诩面色雪白,仰躺在榻上,雙膝敷着藥。

軒轅晦眉頭緊蹙,走過去想看他傷勢,手腕卻被趙诩擒住,“剛上藥,別亂動。”

“欺人太甚。”軒轅晦冷聲道。

趙诩疲憊不堪,“恭喜王爺。”

他指的便是回纥之事,提起這樁,軒轅晦又是一陣惱火。

本來從雅魯克歸返之時,他心中一片雀躍,只想早些與趙诩同樂,想不到還未過天山,就接到傳書,活生生跑死兩匹馬,才在城外十裏與那暗衛換回來。

結果一進城就看到軒轅晥在肅州城門口作威作福,甚至将趙诩折辱如此。

見他面色可怖,趙诩伸手攬住他頸項,定定看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如今是安西大都護,手上可是有三十萬雄兵,更何況,本來鄧氏就很是猜忌你,就是什麽都不錯,都可能找個由頭發作你,若是讓他看出什麽端倪,削藩都不無可能。”

趙诩盡管面色慘淡,可神色卻是一片安寧祥和,軒轅晦看他,心頭霎時就是陣陣酸楚,強忍着憤懑喪氣不再言語。

輕嘆一聲,趙诩幹脆将軒轅晦拉到身旁躺下,輕拍他肩,“這三年多少苦楚也都受了,王爺別在這時候沉不住氣。”

二人分別也有十餘日,自結缡以來,還是頭一次分開如此之久。如今乍一重逢,軒轅晦一時竟有些不适應,直到二人靠近了些,才定下心來。

趙诩士族出身,吃穿用度極是講究,即使到了肅州也日日熏香,想來此番是要在軒轅晥面前做出清儉模樣,竟連香也停了,靠在他身旁才能聞得淡淡餘香。

“他在肅州應有探子,你今日這些安排,他可會信?”

趙诩笑笑,“要讓一州之地滴水不漏,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就是要虛虛實實,半真半假,那才可信。”

“那探子還是抓出來的好,”見趙诩膝上藥膏已幹,軒轅晦便扯了條薄被,蓋在二人身上,“至于抓到後是殺還是為我所用……”

趙诩給自己把了脈,知是暑氣入體,便道,“我怕是中暍了,不如請王爺暫且回避,免得過了病氣。”

他這話說的生疏有禮,軒轅晦卻覺得一陣氣悶,脫口道,“你我同體,你若病了,我怎麽好的了?”

這話便說的有點暧昧了,不僅趙诩一愣,軒轅晦也有些赧然,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幹脆便賭氣湊過去摟住他。

“有父皇龍氣護佑,本王倒是想看看,尋常病氣是否能入體。”

這些年二人雖常大被同眠,但到底均是青壯男子,也不會無事摟摟抱抱,如今兩人頭靠着頭,臉貼着臉……

趙诩心中一顫,靈臺似有所感。

軒轅晦則幹脆地紅了一張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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