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汾王的死訊傳來時,軒轅晦未留下半滴淚。

興許,他的淚已經流光了。

令人詫異的是,幾日之內連失丈夫與獨子的獨孤貴妃,不僅在風雲詭谲的後宮中活了下來,還能無比鎮靜地命白日社給軒轅晦捎話。

“今日血債,他日必将血償,然不可急于一時。還望吾兒将養玉體,以待他年。”

随着這密信而來的,還有白日社的令牌印鑒。

“參見王爺,在下白日社東統領鐘山。”

“參見王爺,在下白日社西統領于河。”

“參見王爺,在下白日社南統領吳永。”

“參見王爺,在下白日社北統領黃繼。”

忠于吾皇,山河永繼!

這便是白日社的四大統領,分管江東隴西嶺南塞北諸地,此番竟齊齊到來,讓肅王府上下既是憂慮,又有些隐隐的欣喜。

這幾個人,乍一看與旁人毫無差別,可各個眼神清亮犀利,絕非常人。

“咱們白日社并無總統領,在各地也無分舵,只設一處用作聯絡,”鐘山上前一步,“陛下臨終之前,命我等效忠肅王,日後有何吩咐,但請王爺示下。”

軒轅晦看着那些印信,輕撫上去,想着多少個日夜,父皇也曾沉吟着撫過,奢望憑借這一點微薄之力挽回頹勢。

即使他知道,大廈之将傾,遠非人力所能回寰。

做個乖乖聽話的傀儡,遠比現下逍遙安逸,更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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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軒轅晦覺得,直至走到盡頭,父皇也未有一刻後悔。

“殿下。”趙诩輕聲提醒。

軒轅晦這才留意到仍恭敬侍立的統領們,“父皇方逝去,不宜有太多動作,首先,之前陳大人以命保住的遺诏與起居注,若有可能還需早日找到。其次便是你們将各地成員的名冊呈上,我好心中有數。”

衆人皆俯首稱是,軒轅晦又笑了笑,“本王年少無知,還需各位多多提點。”

說罷,便向守寧點了點頭,守寧便将衆人帶下去不提。

于是便剩下兩人一同拆閱從九州十五道呈上的邸報。

皇帝死後諸番事宜千頭萬緒,二人均是焦頭爛額,此刻難得獨處片刻,對視一眼,竟都疲憊地笑不出來。

趙诩緩步走到他身側,雙手按在他肩上,為他松弛筋骨。

軒轅晦閉着眼,“近來心力交瘁,馬都許久未騎了。”

“那有何難,改日咱們去跑馬便是。”趙诩瞥了眼他身上斬衰孝服,面色暗淡下來。

軒轅晦搖搖頭,将他拽到自己身側,二人一同靠着軟榻,“近來崔靜笏可有動作?”

趙诩挑眉,“王爺為何提起他來?”

冷笑一聲,軒轅晦兩根修長手指撚起份密報,“新皇登基,對孝恵長公主可是信重有加,汾王無嗣,便将汾王的封邑盡數給了她。你看,和崔靜笏一比,你可是太虧了?”

趙诩悠悠一笑,“确實是虧,虧得血本無歸。”

知他是玩笑,軒轅晦也不如何着惱,随手抽出官驿遞來的,蹙眉道:“你竟還有封家書,落款是娣語……”

他一挑眉毛,嘴角不禁帶了抹冷笑,“趙貴妃?”

趙诩接過家書,耐着性子細細看了,笑道:“我真是服了我三叔那房人。”

軒轅晦也掃了眼,也跟着笑了起來。

無他,趙貴妃這封家書,并非寫給堂兄,而是寫給妯娌,通篇都是些婦德婦道的蠢話,還時有暗示,讓趙诩念在同宗之情,和她聯手,與李氏抗衡。

趙诩将那家書放置一旁,正想說些笑話打趣,忽然複又拿起那家書,再度細看起來。

“怎麽了?”軒轅晦蹙眉。

趙诩邊思索邊道,“切莫小看女人,尤其是後宮的女人。”

軒轅晦直接将那家書取來,仔細讀了遍,笑道:“這你還不懂?”

“雖是一族,可我與她并不十分相熟,”趙诩慢條斯理地将雅魯克的密折批了,放在一旁,“更何況,家父并未納妾,又哪裏知曉這許多內宅門道?”

“你這堂妹,也不知是聰明還是糊塗,”軒轅晦冷聲道,“雖在這荒涼之地,可肅王到底是親王爵,她怕是看上這個位置,要為她将來的孩兒打算了。”

被他點破,趙诩頓時心思透亮,能站上當今皇帝這艘不知前路的船,她與她爹均非目光長遠之人。世人皆知肅王夫夫情比金堅,肅王最終的下場也定是無嗣無疑,她與趙诩是堂兄妹,那麽過繼她所出皇子便是順理成章。到時候,唯一一個有封地的親王,再加上有趙氏一族全力護持的皇子,她這太後之位,便是唾手可得。

“癡心妄想。”趙诩将那家書直接燒了,将狼毫蘸了墨,筆走龍蛇起來。

軒轅晦在一旁看着,近來被冰雪覆蓋的眸裏,終于有了些許暖意。

“王妃,”軒轅晦輕聲道,“你說這太平日子,還能過上多久?”

趙诩筆鋒未頓,“何謂太平?”

“何時将起烽煙?”

趙诩洋洋灑灑地寫了封情真意切、文辭華美卻顧左右而言他、不知所雲的家書,将筆墨放在一邊。

“據我所知,目前鄧演、鄧翔、鄧翺等人對皇帝還算恭敬,”趙诩敲着幾案,“若想名正言順地取得天下,必然要做出一副明主之态,才可使天下來附。”

“不錯,想來很快便有君主失德的流言傳出,他們再做出副忠義仁善、心懷萬民的樣子,”軒轅晦把玩着白日社令牌,“若是老天幫忙,再來個數月大旱,幾州大水,甚至再有個熒惑守心之類的異象,何愁不能改朝換代?”

趙诩贊賞地看他,“不錯,先下手為強,咱們必須在他們之前有所動作,至少不能眼睜睜地拱手江山。”

“首先,必須讓天下都清楚當今一舉一動均是出自鄧氏授意,”軒轅晦起身踱步,“再其次,皇帝失德,這點我們與鄧氏倒是不謀而合,可以順水推舟,緊接着,若是他們要削藩,要增稅,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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