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着那信箋許久,軒轅晦還是将它放在袖中,若無其事地回秾李樓去了。
趙诩正低聲吩咐着白胡什麽,見軒轅晦來了,便打發白胡下去。
“怎麽了?我還不能聽不成?”軒轅晦難免有些不悅。
趙诩愣了愣,蹙眉看着他。
軒轅晦自覺失禮,卻也拉不下面子賠禮,只好悶聲在旁邊坐了。
趙诩上下打量他,指尖在杯沿摩挲,緩慢卻篤定道:“王爺作此語,難不成是懷疑我有事隐瞞?”
軒轅晦擡起眼皮瞥他,一副雲淡風輕狀,“我與王妃之間,向來從無私隐。”
說罷,他将那信取出,遞給趙诩,“你看,我可未拆封。”
趙诩接了那信,一看落款,悠然一笑,“好酸。”
軒轅晦拈了顆青梅,“确實酸。”
趙诩不想細思他為何陡然間開始拈酸吃醋,只拆了信,挑了挑眉。
軒轅晦見他将信複又折了起來,放入袖中,心中霎時五感翻湧,又是憤懑,又是失望,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無奈,便只板着一張臉,看着手中茶盞。
“崔長寧想與你我締盟。”趙诩緩緩道。
軒轅晦并未擡頭,“他?是指博陵崔氏,還是指那鄧氏?”
“鄧氏。”
“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孝恵的主意?”軒轅晦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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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诩瞥他眼,“那你說肅州之事,是你的主張還是我的主張?”
莫名心裏一輕,軒轅晦笑道:“自然是你的?”
趙诩側頭,“嗯?”
軒轅晦為他添茶,谄媚道:“因為我什麽都聽你的。”
趙诩聽的頗為受用,緩緩道:“河東八姓已經心不齊了,別的不提,王爺你先前選的那三個……”
軒轅晦摸摸鼻子,“那盧淵怎麽選的?總不能站在新帝這頭吧?”
趙诩苦笑,“範陽盧氏向來迂腐,既然新帝是太子繼位,那便是名正言順,人家如今早已為了新皇肝腦塗地了,盧淵他父親便領了尚書右丞的銜。”
軒轅晦不再多話,自太祖起,如何處理河東士族便成了代代皇帝頭疼的問題,在世祖時,一度甚至撕破面皮,幾近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後來仁宗推行士庶合流後,才最終達到某種微妙的平衡,有了百餘年的相安無事。
這麽多年來,士族與朝廷的勢力此消彼長,皇族極盛之時,士族便抱成一團,安分守己,用一種別樣的方式與皇室抗衡,力求自保;而現下皇族分崩離析,世家們也蠢蠢欲動,不甘寂寞起來。
“從龍之功,誰不想要?”趙诩緩緩開口,“前朝我士族鼎盛之時,人傑輩出,有人舌粲蓮花,喝退三軍;有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有人權傾天下,朝野側目……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如今的世家子弟怕是想象不出彼時煊赫。與其說枭雄出于亂世,倒不如說,士族興于亂世。”
軒轅晦放下茶盞,蹙眉看他。
“這天下,眼看着又要亂了,”趙诩微微一笑,與他對視,“殿下你說,諸世家如何能不意動?”
軒轅晦緩緩道:“這天下就如牌九一般,既打亂了重洗,自然人人想摸一副好牌,分上一杯羹。我自己都是如此,如何能怪你們呢?”
這是他第一次承認心中野望。
從前他來肅州,是為了父皇的遺願,是為了保住軒轅氏的骨血;後來他營建雅魯克,乃是為了保住軒轅氏的天下,重複祖輩的榮光;可是如今,當他最終将和自己的手足兄弟相殺相殘,他不得不承認——他想要這個天下。
“若是新帝賢德仁善,這天下殿下你還想要麽?”趙诩漫不經心。
軒轅晦苦笑,“若是如此,那我便當真是亂臣賊子了。只是這新帝到底流着鄧氏的血,他若是狠不下心,金城王、琅琊王還有我二哥的仇,又有誰去報呢?更何況,父皇的死,真相如何,還說不清楚吧?”
趙诩将崔靜笏那信又取了出來,“王爺的意思是?”
“先答應崔長寧,就說新帝不仁,不配為天下主,”他又拂過腕上佛珠,“至于之後……各憑本事罷。記得提醒他,本王是與博陵崔氏合作,與孝惠公主、鄧氏均無半點幹系,讓他勿要多想。”
軒轅晦藍眸中閃過寒光,“任他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有一點永不變改——我軒轅晦與鄧氏,滔天血仇,勢不兩立!”
新帝的正慶元年,注定不會太平。
七月十五,中元節那日,長安西市一處客棧走火,那本就是京中最繁華之處,左近鱗次栉比,又都以土木搭建,一時間火勢蔓延開來,竟燒了整整三日,大火都無法停息。
內宮有護城河相隔,倒是無礙,只苦了長安兩市、一百零八坊的百姓,辛辛苦苦修葺好的宅子被燒得幹幹淨淨、囤積的貨物一瞬間化作烏有,昨日還一同吃飯用膳談天的家人在火中悲號哀泣,最終燒成焦屍……
朝廷派了些人手,可火勢實在太大,這些普通的衙役更夫又毫無章法、貪生怕死,這火竟完全無法撲滅。
最終還是崔靜笏領着幾千鄧氏私軍出現,将周遭的房子拆了,留出一圈空地來,才遏制住火勢。
百姓們自然對鄧氏和崔靜笏感恩戴德,對比反應遲鈍、敷衍塞責的朝廷,簡直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佛陀。
陷入如此境地,為平民憤,新帝決定戶部撥款,朝廷出錢為百姓修繕民宅,結果戶部竟齊齊上書,說是國庫空虛,并無多餘銀兩。
皇帝震怒之下,命人徹查戶部,戶部尚書,一鄧黨元老锒铛入獄。
然而,國庫裏依然沒有多少銀子。
那日,皇帝頂撞鄧太後,太皇太後下了“不孝”的考語,雖被皇帝壓了下來,但仍有風言風語傳到了前朝,禦史臺紛紛進谏。
窮的叮當響的肅王從自己的私庫裏省出了銀子,連帶着布匹糧食,命人送往京城,自己卻日日吃糠咽菜,穿着打補丁的衣服。
有人說其純孝,有人說其做作。
崔靜笏卻只是一笑,“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 火是崔靜笏和鄧黨放的 和王爺一點關系都沒有 王爺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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