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崔靜笏果然非好相與之輩,他進中書省不到十日,便給肅王兩個下馬威。
一是新皇登基,立刻命各州縣官吏進京述職,随即大加換血。又仿照靖西王舊制,向藩地派遣錄事若幹,美其名曰輔佐,實則監視。
二是改了稅制,先前藩地繳稅,均是藩王向百姓收取稅金,之後向朝廷上繳定制,而如今,卻是上繳全部百姓繳納稅負,然後朝廷再分發定數給藩王。
而那些錄事們領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充當兩稅使。
這便意味着,原先若是肅州收成較好,還可積富積糧,現下就是收成再好,恐怕都得拱手讓給朝廷。
這個政令一出,整個肅州上下一片哀嚎,須知入得府庫多少,直接關系着官吏們上下的生計——為防貪贓枉法、吸食民脂民膏,肅王一方面施以嚴刑峻法,對犯官嚴懲不貸,一方面則對下極為大方,若是收得稅銀高了,便給官吏們多發俸銀。故而肅州上下有志一同,均想着富民安民,通商開荒。
肅王府的燭火徹夜不熄,包括司馬司糧司曹在內的大小官吏在傾蓋堂內用茶枯坐,等着軒轅晦發話。
“回禀王爺,”那一直在奮筆疾書的刀筆吏終于算完了,“明年肅州稅賦恐怕要少五成。”
軒轅晦摸着茶盞,不動聲色,“諸卿可有良策?”
諸人面面相觑,來前他們便紛紛猜測,此事王爺王妃恐怕早已商議,心中自有計較,現在軒轅晦如此問,應是想考校他們,于是各自躊躇,心中紛紛打起腹稿。
軒轅晦等的不耐煩了,便随手指着司糧道:“此事與你最有幹系,不如你先拿個章程出來。”
那司糧比軒轅晦大上兩輪不止,卻被他看的頭皮發麻,正襟危坐道:“下官以為,朝廷此番便是沖着我肅州而來,恐怕早就對我肅州了若指掌,瞞報謊報怕都是不成的了。”
他此言一出,其餘人紛紛贊同。
“下官以為,”另一人插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任憑朝廷宰割了。”
軒轅晦蹙眉,“此話本王可不敢茍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王乃是先帝敕封的肅王,肅州上下均是朝廷的子民,供養朝廷本就是分內之事,什麽叫做‘任憑朝廷宰割’?此番只免去你兩日的俸祿,這等忤逆之言,日後不許再提!”
兩日的俸祿,這懲戒可謂薄的不能再薄,那人也不禁松了一口氣,這話到底還是說到軒轅晦心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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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卿都聽好了,就按朝廷說的辦。”軒轅晦沉聲道,“再苦再難,也得忍着!”
衆人噤若寒蟬,他卻好似不曾看見似的,只掃了沈覓一眼,“沈大人,你留一下。”
其餘人退下後,軒轅晦立刻松散下來,向後一靠,盤腿倚在憑幾上笑:“你說這些人,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光惦記着荷包裏那點銀子了?”
沈覓本也有些忐忑,見他如此波瀾不驚,也便安下心來,“早該知道王爺成竹在胸,咱們也是白擔心一場。”
軒轅晦搖頭,“哪裏是我成竹在胸,十九郎足智多謀罷了。他和這崔長寧同窗一場,自然了解此人性情,多少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這崔長寧計策雖然陰毒,可他哪裏知道,要是咱們獨獨靠肅州一地養活幾十萬百姓和十幾萬戍軍,恐怕早就餓死了。”
雅魯克之事,沈覓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萬沒想到這些年雅魯克竟富庶到如此程度,若是沒有雅魯克,崔靜笏這倒還算得上是妙招,可是現下只能算是無關痛癢了。
“另外,”軒轅晦蹙眉,“派來的這幾個錄事,可得看緊了,實在不成,便……”
他戛然而止,沈覓意會地點了點頭,軒轅晦又道,“另外,這段日子會有些人來投,若是普通的士子便也罷了,若是那些出身貴重、身世複雜抑或是才華超群的,還勞煩沈大人親自把關,畢竟當下是用人之際,憑借肅州這些沒見識的東西,想要成事簡直難于登天。”
見沈覓細細記下了,軒轅晦又道,“他們中恐怕會有人拿着白日社的帖子來投,縱使是這樣,你也得留個心眼,除去四大統領親自引薦的,更要留心考校,若是混入了什麽人的細作,後患無窮。”
“對了,”軒轅晦飲了口茶,笑道,“沈卿可有個女兒今年及笄?”
沈覓心中一跳,第一個反應是肅王難道終于準備繁衍子嗣、開枝散葉了?
“回殿下的話,小女蒲柳之姿,既愚且魯,不堪良配……”
軒轅晦先是一愣,似笑非笑道:“哦?這麽說沈大人不願接受本王保的這個媒?唉,看來今晚本王是進不了房咯。”
沈覓一愣,“保媒?”
“恩,乃是王妃的族弟,雖不是本支,可也是原配所出的嫡子,”軒轅晦看着沈覓陡然亮起來的神色,一本正經,“此人年方十六,正在四處游歷,到劍南道時,正好與王妃的人手碰見了,便決意來投肅州,現在怕已經過了涼州了。”
沈覓急切道:“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人的婚事自己可做的了主?更何況,颍川趙氏是何等的門第,如何看得上我沈家這等寒門?”
軒轅晦笑道:“他父母已逝,又素來和原颍川郡公,也就是我的老丈人親近,他的婚事,十九郎還是做的了主的。不如他來了後,你先見見他,若是滿意了,再讓令嫒躲起來相看相看,雙方都合意了,再換庚帖不遲。”
沈覓心中透亮——這怕是肅王夫夫開始上下聯絡,讓肅州嫡系與京中故舊連成一脈,而且與王妃結親,看來日後還要擡舉自己。
思及此處,縱然再淡泊名利,沈覓也不由得暗自欣喜,起身拱手道:“我即刻回去與夫人商議。”
“不急。”
沈覓出門後,軒轅晦才從袖中取出一封給趙诩的未拆密信,落款赫然便是崔靜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