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八月十四,趙诩與軒轅晦在院中納涼,白蘇在指使着下人預備第二日中秋王府家宴。
“你說今年會有宮宴麽?”軒轅晦漫不經心問。
趙诩想了想,“按理應是有的,然而近來乃多事之秋,鄧太後是否還有這個興致,卻是不好說。”
軒轅晦篤定道:“不僅會有,而且她一定會大辦!”
趙诩挑眉,“怎麽,殿下有所安排?”
“連累王妃這麽多年都遠離家人,中秋佳節與我一道在這苦熬,”軒轅晦端起酒杯,“可惜本王是個再窮不過的窩囊廢,送不起金銀玉石、古玩字畫,只好編一場戲送給王妃,權當節禮,王妃不要嫌棄便好。”
“哦?”
頭上明月似圓非圓、似缺還滿,軒轅晦起身,用手指去勾那如練月光,“非盡族是,天下不安。”
趙诩眯起眼睛,那一瞬間,仿佛銀白月華都成了鮮血,沾在他白皙指上,讓人心驚。
中秋宮宴,規格僅次于元夕。
在京諸王、公侯、四品以上大員、三品以上诰命均承恩列席。
四百餘間回廊也盡數點上燭火,火色紅蓮擁着天上明月,整個太液池當真猶如蓬萊仙境一般,美不勝收。
身披錦緞的宮娥執着各色宮燈穿梭來去,樂坊不知疲倦地鼓瑟吹笙,柔美嬌豔的舞姬赤足跳着霓裳羽衣……
“堯舜之治也不過如此罷?”赫連覃奉承道,“有此盛世,均是先太皇太後鳳儀天下之功。”
衆人紛紛附和,“正是。”
“更有晉國公、宣郡王、輔國公之輔弼之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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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誰開的頭,一時間歌功頌德之聲連綿不絕,上首的鄧太後見娘家權勢煊赫,心中也是得意,看向身旁的李皇後道,“今日皇帝未來,你也不去陪他?”
李皇後母家雖然清貴,卻無權無勢,被選中也只是因其聽話懂事掀不起風浪,此刻正無比木讷地坐着,見太後問話,才局促道:“回母後的話,今日陛下大好,已能坐起來說說話,他便點了趙貴妃在一旁伺候着,讓兒臣代他前來在母後跟前盡孝。”
“皇帝大好了?”鄧太後慈和笑道,那笑意卻未到達眼底,“那可是件難得的喜事,理當普天同慶。”
軒轅晥在一旁倚着那只白虎坐着,近年來他連進宮都帶着那畜生,許是幼時那白虎甚是可愛,長成後又溫順的很,鄧太後等人斥責過幾次,見軒轅晥我行我素,只好讓他給這老虎套上如馬籠頭一般的罩子,封住它的利齒,也便作罷了。
此刻那白虎正乖乖地趴在地上酣睡,時不時還打個哈欠,很是憨态可掬。
正到了祝酒之時,軒轅晥先是敬了太後,又去敬鄧演。
“敬祝外祖父松鶴……”
他還未說完,就覺身旁一陣風聲,那白虎竟直愣愣地沖着鄧驚雷撲了過去,盡管戴着籠頭無法撕咬,可猛獸的利爪也足以将肉體凡軀撕成碎片。
變故橫生,就在衆人呆愣的短短幾息,白虎已生生割斷鄧驚雷的咽喉,後者圓睜雙眼,還來不及掙紮便咽了氣。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孝恵長公主,只見她捧着已微微凸起的小腹,面色發白,嘴唇顫抖,最終眼睛一翻,直接厥了過去。她身旁的崔靜笏将她接在懷裏,憂慮不已,沒有人留意到他嘴角的一抹譏诮。
唯一能佩劍進宮的鄧翔連站都站不起來,只看着鄧驚雷的屍首發愣。鄧覆雨卻已拔了鄧翔的佩劍撲了過來,軒轅晥并無劍履上朝之權,只能左支右绌,毫無還手之力,就在此時,那白虎還嫌不夠添亂,幾個躍身便跳到了軒轅晥的身前,大聲咆哮,一副護主之狀。
“魏王,老夫待你如何?”剛失愛子的鄧翔此刻雙目赤紅,猶如厲鬼,早沒了一身風度。
軒轅晥無比蒼白地解釋,“宣王,姑父,我與表兄自幼相識,對他素來敬重,如何會對他下此狠手?”
“覆雨,愣着幹什麽?還不除了那畜生?”鄧翔嘶吼道。
鄧太後也在此時開口,“來人啊,還不将魏王拿下!”
軒轅晥此時已經冷靜下來,這才注意到,鄧驚雷座上墊着的正是從前軒轅晦贈他的那張虎皮……心念一轉,便已知其中關竅,心中道:“壞了,軒轅晦害我!”
不知從何而來的弓、弩手已排排站在鄧太後等人之前,不知何時起,玉階下只剩了軒轅晥與那只白虎。
白虎仍低聲咆哮着擋在軒轅晥身前,渾然不知它給自己的主人惹了多大的禍事。
軒轅晥慘笑出聲,逡巡了一圈,一盞茶功夫之前,這些人還是他的嫡母、舅舅、兄弟,而現在卻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敵。
“這白虎是我所豢養,這個罪責我是逃脫不掉了,”軒轅晥啞着嗓子高喊,“可我還想問一句,外公,你是不是想篡位?”
“一派胡言!”鄧演到底上了年紀,簡直已經快背過氣去。
軒轅晥低下頭,恍惚間想起了幼時還在崇文館的時候,父皇還在,皇帝仍是太子,軒轅晦也未去肅州,那時父皇曾問了他們一個問題,“若有日兩國交戰,你們山窮水盡,退一步或許能茍活于世,平安終老,不退則有可能屍骨無存,也有可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你們會怎麽選?”
彼時太子假模假樣道:“我為一國之主,自然不能光從自家考慮,也得顧忌城中百姓,也許我會遣使和談。”
軒轅晦年紀尚小,卻機靈得很,“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那我為何不帶着百姓逃走呢?”
自己當時是怎麽答的呢?
軒轅晥笑得有些怪異,從袖中取了鑰匙,解開白虎的籠頭,拍了拍它,“我與你也是孽緣,如今我是活不了了,你能逃便逃罷。”
白虎回頭看他一眼,蹭了蹭他的手,随即便嘶吼一聲,向着前方兵卒沖了過去。
軒轅晥笑笑,作勢向前,任憑漫天箭雨落在自己身上。
他嘴唇嗫嚅着,不知是否在回答記憶裏早已有些模糊的父親。
他說:“寧死不退!”
作者有話要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軒轅晥最後也談不上良心發現 只是撕破臉皮 必死無疑的時候 終于有了些軒轅家的血性 想起了他很對不起的老爹 可惜來得太遲了繼皇帝 汾王 太皇太後之後的第四份便當萌不萌魏王和白虎這對西皮(泥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