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趙诩盯着他看了許久,忽而緩緩道:“你與博陵崔氏是什麽關系?”
他終于記起此人,彼時還在太學時,有日崔府辦了曲水流觞,邀衆人前去清談,當時此人便在崔靜笏叔父身後站着,似是個得力的清客。
那章天問撫掌大笑:“難怪長寧公子說王妃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彼時我還不信,今日看來,傳言非虛。”
沈覓等人早已變了面色,崔靜笏娶的孝惠公主是鄧太後唯一的親生骨肉,博陵崔氏俨然便是最鐵杆的鄧黨,此人既與博陵崔氏有舊,卻來投了肅州,又是何居心?
軒轅晦與趙诩對視一眼,崔靜笏與孝恵名為夫妻,實際上卻連陌路人都不如。
孝惠公主不僅明目張膽地紅杏出牆,更冒險懷上鄧驚雷的骨肉,這對任一個男子都是奇恥大辱,何況是目下無塵的崔靜笏?崔靜笏剛與孝恵成親時,他們還隐隐擔憂,怕崔靜笏如趙诩對軒轅晦一般徹底效忠鄧黨,可章天問人已在這裏,是否說明崔靜笏已有了決斷?
安排章天問先投魏王,再來肅州,是時勢造的巧合,還是軒轅晥的殒身也在崔靜笏的謀算之中?
趙诩默不作聲,軒轅晦卻笑吟吟道:“驸馬與公主可好?本王對驸馬亦是神交已久,奈何因緣際會卻是從未見過,章将軍近來可曾見過驸馬?”
“王爺糊塗了,”沈覓已然會意,“章将軍七年前便投了魏王,如何能在近來見過驸馬?”
章天問卻坦蕩道:“從前投魏王,是聽了家主的吩咐,現在來投肅州,卻是因聽聞肅王不拘一格延攬人才,我才毛遂自薦。自從去了魏王府,我便不曾面見過驸馬。”
這便是說他來投肅州,亦是崔靜笏默認的了。
軒轅晦勾起嘴角,低聲在趙诩耳邊道:“你可知我為何要贈刀予他?”
他溫熱的唇貼着耳廓,趙诩眯着眼,“我還以為王爺買了百八十把刀,逢人便送呢。”
“哈哈……”軒轅晦低笑道,“哪裏的事,我贈刀給他是因為他帶着三千餘人行軍,路遇三萬多府軍伏擊,他竟能全勝而退。”
“真英雄也,”他二人如今這姿勢,說是耳鬓厮磨都不為過,新來投的諸人神情均有些變化,有些別過頭去,有些更幹脆地面露鄙夷,趙诩也不以為意,淡淡道:“這崔靜笏……向來是個捉摸不透的,但想來此時定不會與我們作對,和他相關的人如何用,王爺心中有數便好,只是這義軍一事,還請王爺千萬慎重。”
軒轅晦蹙眉看他,忽而笑了,“你又知道我怎麽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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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诩向後靠了靠,搖頭道:“王爺城府深似海,我哪裏曉得?只覺得王爺怕是又想借這張仁寶做那殺人的刀了。”
“王妃總不是生了惜才之心吧?窦立固然不會诳咱們,可你又怎知那張仁寶不是個包藏禍心的欺世盜名之輩?”軒轅晦壓低聲音,“更何況,這張仁寶本王自有打算,不是借刀殺人,王妃盡可放心。”
想起上次以白虎除去軒轅晥一事,趙诩愈發不能放心,“事前最好和我說聲,我年紀漸長,又沒見過什麽世面,王爺的驚喜怕是再受不住。”
軒轅晦卻是呵呵一笑,眉宇間是說不出的陰沉,“不瞞你說,那日離肅州還剩十幾裏路時就有人來報,說你已被他逼着跪了兩個時辰,快堅持不住了。我本來還想着到底是同胞兄弟,只要他不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我也不會與他為難,奈何他竟如此折辱于你,那豈不是等于折辱我?我豈能容他?那白虎本就是一對母子,我一直豢養着沒舍得殺,想着或許哪日能用在鄧演或是鄧翔身上,恰巧軒轅晥自尋死路,我也就順水推舟了。”
趙诩愣了愣,垂下眼睑,緩緩道:“兄弟相殘到底有損陰德,也罷,若是有什麽業果,我與你一塊擔着就是。”
他們二人在臺上嘀嘀咕咕半天,舊臣還好,新人均有些不耐煩,最終還是于河開腔道:“屬下愚鈍,王爺究竟有何成算,還請示下。”
軒轅晦與趙诩對視一眼,趙诩最終挫敗地點了點頭,軒轅晦才笑着攤手,“即是義軍,那不論剿滅還是招安,均是朝廷之事,我肅州便不插手了。”
難免有些激進之人議論紛紛,軒轅晦向沈覓使個眼色,後者連忙道:“王爺既有定論,咱們也無需多言,不如就趁王爺王妃都在,将幾個職缺都定下來?”
幾人還在詫異,為何定下職缺還需要王妃在場,結果當文書拟好,軒轅晦以朱砂批了,又交到趙诩手中。
趙诩在衆人變幻莫測的目光中從袖中取出肅王的私印蓋了,面不改色地對軒轅晦道:“恭喜王爺攬得賢才。”
軒轅晦察覺衆人神色,笑道:“本王這個肅王不是被朝廷廢了麽?原先的印绶盡數作廢,新的還未成,只好用私印将就着了,橫豎日後諸位的職司也會更替,到那時,本王再以新印換上。”
見時辰不早,軒轅晦又道:“諸公均是風塵仆仆,本王也不再留,明日再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
說罷便與趙诩一道走了,徒留衆人看着他們相攜的背影發呆。
沈覓心中嘆息,忙招呼道:“幾位若是不忙,不如到寒舍一聚,用些水酒?”
肅王夫夫二人卻并未回秾李樓,而是由地道而下。
“看來王爺又有準備,”趙诩冷哼一聲,“想一出是一出,遲早我被你吓死。”
軒轅晦對他眨眨眼,笑得要多惹人嫌便有多惹人嫌,“十九郎放心,小生雖是個軍頭,可也是粗中有細,必不會壞了十九郎的大事。”
趙诩無奈地搖搖頭,見他滿面得意,繃不住跟着笑了笑。
地道燭影搖曳,頗有幾分陰森之感,二人并肩而行,卻也不覺得可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