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卻說獨孤太妃與肅王夫夫回了王府。
之前王府人丁寥落,也未大興土木,真正能住人的也不過秾李樓一處而已,而秾李樓也不過一間寝居,一間書齋,一間正堂。
軒轅晦今日方知太妃要到,根本不曾過問此事,如今趙诩一路将他們帶到秾李樓,才低聲問道:“不會讓母親住咱們的……”
趙诩淡淡道:“那是自然,總不能讓母親住到書齋去罷?”
“那你我?”
趙诩笑笑:“王爺不會讓鄧氏攻到城下的吧?”
軒轅晦一副被羞辱之狀,“自是不會。”
“王爺既是親征,不出幾日便要離開肅州,哪裏還會住在王府?”
軒轅晦點頭,忽而道:“我出征時,會帶上那幾個盧氏、鄭氏的謀士,肅州的話……你若是不願留,就讓沈覓等人留下。”
他如此安排,趙诩早已猜到,也不如何驚訝,只點了點頭,“王爺部署,我無不遵命就是。”
“那這陣子,你我住去書齋?”軒轅晦将外衫褪去,扔給身後的守寧。
趙诩低頭笑笑,“不,是王爺你一人住去書齋。”
軒轅晦解玉帶的手頓住,轉頭看他,“你不與我一道……總不會是要住到臣子府上去吧?”
“不,”趙诩不以為意,“我去枳棘那裏。”
“不行,”軒轅晦斷然拒絕,“天這麽冷,你還要住到地底下去?就算枳棘那邊炭火供應的足,到底地氣寒涼,若是傷了身子如何是好?你為何不與我一道在書齋将就将就?”
趙诩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我正好也有事與枳棘交代,總歸也住不了幾日,我亦不會虧待自己,王爺且放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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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晦神色幽暗,趙诩心下也不舒服,見周遭無人,才伸手去抱他,低聲道:“你母妃在此處,該避諱的,該顧忌的……”
“呵呵,”軒轅晦苦笑,“我是未想到,你我明媒正娶的夫妻,竟搞得這麽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趙诩心裏一揪,“是啊……”
在回廊盡處徘徊許久的守寧見他們默然起來,才上前一步,“方才太妃說了,請王爺王妃先行歇息,有什麽話,明早再敘。”
軒轅晦深深看趙诩一眼,“也罷。”
趙诩點點頭,徑自由地道往下去了。
地下果然陰冷,剛走了幾步,趙诩就覺得遍體生涼。
“不知王妃駕臨,未曾親迎,下官有罪。”枳棘的聲音依舊淡漠,猶如毒蛇吐信。
趙诩笑道:“是我不曾預先告知,失了禮數,還請枳棘先生莫怪才是。”
枳棘沒有焦距的眼停在他身上,“哦?我還道王妃是為了張仁寶來的。”
趙诩見他已說出自己安排,也不再造作,“我确實是想會會他,還請枳棘先生為我引見。”
這就是趙诩這類世家子的虛僞之處了,人家明明被他安排的人頂替了身份,淪為階下之囚,竟還做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枳棘很不給面子地露出一絲鄙夷之色,“既然如此,白胡,勞煩你給王妃帶路了。”
趙诩走了幾步,忽而轉身,彬彬有禮道:“不知枳棘先生這裏可有空房?”
這是犯了什麽錯,被王爺趕出來了?
枳棘趕緊将荒唐的想法驅出腦海,又回憶了自己這幾日收到的線報,心道自從王妃被授司徒後,肅王夫夫二人關系就有些古怪,而此番獨孤太妃來肅,竟不能再同房就寝,這問題可就大了……
“枳棘先生?”趙诩似笑非笑,“怎麽,不會連一間陋室都吝惜吧?”
“自然不會,肅州為二位殿下所有,就連在下立錐之地均是王妃所賜,王妃随意便是了。”
“錯了,這肅州乃是王爺一人的肅州,如何就成了我的了?此等忤逆話語,日後還是休要再提了。”
趙诩身後大氅拖曳地面的聲音漸行漸遠,枳棘不由得感慨如今王妃腳步愈發輕穩,就連他這個瞎子也不能聽見了。
一間監房,四面都是鐵欄杆,內裏有一張矮幾,一昂藏男子正負手立于正中,看着廊上的燭火發呆。
“張将軍。”
一轉頭,張仁寶便見一高冠華服的青年公子在五步之外遙遙望過來。
細細打量他幾眼,張仁寶冷笑道:“是什麽風将王妃吹來了?”
他來此是最大機密,一個月以來除去枳棘,他還未見過旁人,能在此間出入自由的,還有肅王夫夫,肅王又是半胡半漢,來者何人,昭然若揭。
趙诩在他面前站定,“你起兵是籌謀已久,順勢而為,還是義憤填膺,沖動之舉?”
沒想到他如此單刀直入,張仁寶愣了愣,冷笑道:“怎麽,王妃這是想招安我?可如今已有你們的假貨在義軍之中,我對你們已毫無價值,何必再來惺惺作态?”
“不管你信或是不信,從一開始我就未打算除掉你。讓人頂替是王爺的主意,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想要早日與鄧黨交鋒,就不得不兵不血刃地得到義軍。”趙诩與他對視,心平氣和,“我看了與你有關的各類邸報,又細細推敲了你的生平……”
“我相信,不管你是否雄心勃勃,又是否早有不臣之心,你定然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所以張仁寶……”趙诩加重語氣,“你想不想稱帝,你想不想要這個天下?”
張仁寶沉默半晌,苦笑,“一呼百應,萬人影從,在那種局勢之下,再如何淡泊的人都會有些逼樣的想法,我承認,在被你們抓來之前,我确實想過,等鄧黨改朝換代後,我就也争上一回。可現下見了你們的能耐,我也就死了這條心,只求死的體面了。”
趙诩觀其神色,緩緩地笑了,“是麽?天色晚了些,明日我再找你論天下之大勢。”
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張仁寶一開始還以為是敷衍了事的客氣話,卻想不到之後連續五天,趙诩日日均來與他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