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狻猊遵照軒轅晦的吩咐,在城門口苦候了整整一個半時辰,軒轅晦所說的貴客才姍姍來遲——竟是他見過兩次的回纥國師。

回纥國師微服而來,見了他也不客套,只步履匆匆地往帳內走去,“你們的王妃殿下如何了?”

狻猊知他與軒轅晦關系匪淺,便實話答道:“已昏厥過去兩日了,高熱不退,傷口流膿,軍醫說很是兇險。”

國師點了點頭,掀開簾子進去,就見軒轅晦坐在榻邊,靜靜握着趙诩的手,面色映着燭火,明明滅滅。

“王爺。”

軒轅晦擡眼見他到了便起身相迎,起身的那一瞬間身形微微晃了晃,他皺了一下眉,堪堪穩住,“勞煩國師千裏相助,晦感激無以。”

國師按住他的脈門,“王爺幾日不曾安眠了?”

“安眠?”軒轅晦苦笑,“我已有三日,一刻不曾阖眼了。”

國師二話不說,直接一個手刀将他劈暈過去,對狻猊道:“扶他歇息。”

狻猊愣怔不已,但還是奉命将軒轅晦挪到一邊。

軒轅晦昏天黑地地睡了許久,醒來時早已天光大亮,他還不及洗漱便去看了趙诩,見他雖還未醒,面上卻多了不少血色,脈象亦平穩許多,這才安心整理儀容,去尋國師用膳。

“王爺。”國師已換了身衣衫,顯然也已修正過。

軒轅晦有些赧然,作揖用回纥語道:“見笑了,此番大恩,還不知如何報還。”

“誰說他定然無事了?”國師鐵灰色的眼裏依舊不見半點情緒。

軒轅晦一驚,細細端詳國師神色,半晌道:“可我方才見他……”

“王爺可信天命?”國師突然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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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晦想說不信,可又想起古往今來一遭遭一件件,久不言語。

“王妃的壽數已絕,就是這一兩日了。”國師又扔下一句白日驚雷。

軒轅晦驚到極致,竟也不慌不亂,反而從容起來,還能笑道:“出家人不講诳語,國師休要騙我。”

國師看着他,“我從不騙人,王爺你也是知曉的。”

軒轅晦喉間一哽,他總以為禍害活千年,趙诩雖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卻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從未想過趙诩可能會在他前面走掉這種可能。

他緩緩在案邊坐下,知曉國師以及屬僚都在周圍,自己定不能在他們面前失了儀态,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說些什麽,只好抿着唇一言不發。

“王爺,念在這十年裏王妃對王爺披肝瀝膽的情誼,念在王妃為肅州宵衣旰食的功績,求王爺救救王妃!”

不知裴隽平日裏到底是如何想他的,此刻竟跪伏在地,苦苦哀求,頭上已然磕出血來。

軒轅晦忍不住露出一抹譏笑——不管是士族還是白日社,這些後期來投的臣子就是不如沈覓趙诙等人有眼力見。

為什麽白日社以為自己可以過河拆橋,默許他們除趙诩而後快?

為什麽士族以為自己會将趙诩視作骨鲠在喉,他為了自己深陷險境,自己卻可以棄他不顧?

“王爺?”狻猊在身後推了他一把,軒轅晦才反應過來國師在與他說話。

“要救王妃,倒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國師伸手将軒轅晦散落在肩頭的一縷發絲挑開,“王爺可聽聞過你們漢人的七星燈續命?”

軒轅晦猛然回頭,“諸葛武侯?我以前都以為是稗官野史,難道竟是真的?國師你會此法?”

國師笑而不語,“我回纥亦有類似秘術,只是最終結果卻有所不同。”

“哦?不管如何,只要能讓王妃度過此劫,小王無論如何都心甘情願!”軒轅晦陡然之間像是有了精氣神,眼裏甚至都有了熒熒的光。

“此法極其兇險,需要取你與王妃的精血,作法七七四十九個時辰不可被打斷,”國師死死盯住軒轅晦雙目,“最為緊要的是,這并非續命之法,而是勻命之法。”

此事簡直聞所未聞,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裴隽第一個反應過來,“勻命又作何解?”

“顧名思義,王妃的陽壽今年定然是盡了,假設有人願意與王妃勻命,那人原定陽壽為八十……”

“他與王妃都可再活八十?”

被人打斷,國師也無不悅,“不,此二人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此人今歲三十,那他們都還有二十五年好過。”

“那我來為王妃勻命!”裴隽不假思索。

國師笑笑,“聽聞士族唯王妃馬首是瞻,今日一見才知所言非虛。只是就算裴大人願意,恐怕也是不行。”

“為何?友人不也在五倫之內麽?王妃與屬下亦師亦友,有何不可?”

國師幽幽道:“亦師亦友怕還是不夠,師不算遠卻不夠親,友不夠近卻也不算疏。”

“至遠至近君臣,至親至疏夫妻。”軒轅晦猛然道,“國師說的是我。”

“王爺,萬萬不可啊!”對國師這荒謬的說辭不管信或不信,狻猊裴隽等近臣還是烏壓壓跪了一片。

狻猊最是激動,“王爺,你乃是千金之軀,不可意氣用事。若是你貿然勻命,大業……”

許是發覺自己說話實在忌諱,狻猊改口道:“王妃殿下乃是千歲,自然福大命大。屬下以為國師應是算錯了。”

軒轅晦不再理他,只對國師道:“還需要我做什麽?可要去準備七星燈一類?那精血又準備如何取來?”

“我們回纥人不需如此麻煩,至于如何取……既為回纥秘術,自是不可對外人道也。王爺若是信我,照做便是。”

軒轅晦二話不說,直接取了匕首,淡淡掃了眼國師,“要多少?”

國師擊掌,便有回纥侍從從帳外進來,手捧一托盤,上覆黃絹。

國師掀開黃絹,拿起一巴掌大小的琉璃蓮紋碗遞給軒轅晦,“王爺此時反悔,尚且來得及。”

狻猊等人來不及攔,軒轅晦便已用那小刀在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輕笑道:“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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