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晚間,趙诩為前幾日到的趙诙夫妻接風洗塵。
令趙诙感到訝異的是,趙诩竟讓人設了一席屏風,這在往常絕無僅有。
“從前閨中時也曾觐見過堂兄幾面,怎地如今是一家人了,反而如此生分起來?”沈小姐性情爽朗,很有幾分快人快語。
趙诩笑笑,“從前我也是內命婦,如今情勢不同,怕是于理不合。”
趙诙與沈小姐都是一驚,對視一眼,心中紛紛湧起極大的不安——颍川趙氏也好,沈覓也罷,在新朝的生死榮辱必然都系于趙诩一身,倘若他與軒轅晦生出嫌隙,誰都讨不得好去。
“勿慌,”趙诩看着他們的面色,隐隐有些好笑,“多大歲數了,還如此大驚小怪。”
趙诙強笑着敬酒,“二十四賀喜堂兄夙願得償,日後早日統領我士族執掌天下。”
趙诩将酒飲盡,“執掌天下?那是鄧氏所求,非我所願。”
正說着,有人進來,低眉順眼道:“王妃,按照我朝規制,王爺臨幸侍妾,需您用印。”
趙诩懶懶掃他一眼,“寶冊寶印我已歸還王爺,你讓王爺自己蓋罷。以後肅王府之事,不必再來問我。”
那人走後,趙诩又慵慵一笑,“少年時,我曾在族中藏書閣讀過一本游記,仿佛是叫王孫游一類,當時我便想,待我功成名就之後,我也學那些半官半隐的達人,竹杖芒鞋,一匹瘦馬,就這麽飄飄搖搖地去。當然,還得帶足了銀錢,不然如何能品味到九州萬方的美食?”
趙诙垂首聽他念叨,心中懊喪悲涼到了極點——肅王夫夫雖不算琴瑟和鳴,可也并肩風雨十載,其間幾經生死,可這緣分說斷也就斷了,還不知此刻堂兄心中該是如何苦悶,還在此處強顏歡笑……
突然感到有人拽了拽自己,趙诙看向妻子,就見沈小姐削蔥根一般的手指遙遙一點——趙诩手掌平攤,死死按在座上,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趙诙再看不下去,起身拱手道:“多謝堂兄盛情,只是我尚有些賬目不曾核清……”
趙诩笑笑,“也罷,去吧,正事要緊。”
看着伉俪二人攜手告退,仆從來将酒席撤去,趙诩只覺陣陣反胃,又将吃下去的膳食吐了大半,方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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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白蘇滿面憂慮。
趙诩擺擺手,“無妨,你讓執戟郎全部退出十米,你也退下吧。”
白蘇知他心緒難安,也不多問,和衆人一同退下了。
瞬間帳內只剩下趙诩一人,極靜極靜,只能聽聞遠方呼嘯而去的風。
那些喧嚣浮華離他遠去了。
就如軒轅晦一般,再看不見了。
趙诩吹滅燭火,側躺在榻上,深吸一口氣。明明近來身子康健,卻覺哪裏都痛,尤其是胸口,簡直錐心刺骨。
他猛然想起先前裴隽書信中提及的勻命一事,倘若不是國師诳人,而是确有其事,多年後軒轅晦國運昌隆、子孫滿堂時,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會不會後悔?
聽聞此事,他不是不感懷,然而又能如何呢?
就當是欠他的,日後士族也好,他趙十九也罷,能退則退罷。
橫豎天下也再無什麽能讓他放在眼裏,放在心上。
開始有什麽東西稍縱即逝地從眼角劃過,趙诩淡然拭了,心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雨,從情天恨海飄灑過來,打濕他的衣襟。
是汗是血,哪怕是肝腦也罷,總不會是淚,颍川趙氏沒有涕淚這等無用的東西。
趙诩自嘲地想去摸先前軒轅晦送他的玉佩,卻猛然想到前幾日已還了他——結缡十餘載,最後可供追憶的東西卻少的可怕。
黑燈瞎火中,趙诩愈發木然,不知自己是躺了一個時辰,一日一月一年,亦或是一生一世。
恍惚間就聽外面有極倉皇的腳步聲,趙诩警覺起身,将燭火點亮。
下一刻就見軒轅晦跌跌撞撞地狂奔進來,面色潮紅,眼角晶瑩。
衣衫倒是完好,趙诩緩緩将憋了許久的那口氣吐出去。
卻又見衣袖衣襟上滿是血污,趙诩一驚,趕緊起身探看。
軒轅晦一見他,便再抑制不住,渾身發抖地撲過來。
趙诩一個踉跄,堪堪頓住腳步摟住他,見他無傷,心中已将經過猜了個七七八八,柔聲道:“是細作麽?”
藥性太強,軒轅晦聲音發顫,“并非……”
趙诩挑眉,心中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
“不識得她,守寧找來的原先肅王府的婢女,”軒轅晦神志已然不清,講話斷斷續續,“一進去看到她,我就後悔了。剛要走,她就不知廉恥地黏過來,我……我不行……”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麽灰飛煙滅,趙诩本該責問他幾句,或為那無辜婢女感到悲哀,可他卻覺得一陣狂喜,“你失手殺了她?”
軒轅晦整個人往他身上貼,點了點頭,“我服了藥,難受……”
趙诩捏住他下巴,直視那雙藍眸,“為什麽不行?”
軒轅晦眼神渙散,語氣輕且堅定,“除了你,誰都不行。”
趙诩緩緩阖了阖眼,“子嗣?”
軒轅晦喘息着冷笑了一下,“随他。”
話音未落,他就被趙诩扔到了榻上,趙诩冷冷地看他,“想清楚了?你若是今日與我做實了,日後再去招惹旁人,上窮碧落下黃泉……”
軒轅晦喘得更加厲害,“你……你都不會放……放過我?”
“我都不會讓你找到我。”趙诩一字一頓。
軒轅晦眯起眼笑了,燭火下的深目藍眸甚至顯得有些妖異,“王妃過慮了……你也知道,我……對旁人不行……”
他突然伸手将趙诩的衣襟扯開大半,在趙诩耳邊道:“對你,我倒還可以。”
趙诩伸手将他頭發散開,“你便試試罷。”
不知軒轅晦是藥性太強,無力動彈,還是有什麽其他顧慮,無論是趙诩解他衣裳,還是趙诩将他壓倒,直至到了最後一步,他也只是攀住趙诩的脖頸,并無一絲掙紮。
從前趙诩就曾讀過類似的畫冊,又不忍傷他,就用了油膏,那油膏也不知是什麽香氣,滿帳一片馥郁。
縱是如此,軒轅晦也有些吃痛,但好歹縱橫沙場已久,也不如何嬌氣,便笑着打岔,掩飾微濕眼角,“什麽味,倒還不錯。”
趙诩吻吻他潮紅眼角,“你也知我趙家人喜歡白牡丹,這種香氣聽聞是牡丹裏最濃的,叫做夜光白。”
看着軒轅晦衣裳下雪白肌膚,趙诩悶笑一聲,“竟應了景了,下回興許該試試千堆雪。”
軒轅晦瞪他一眼,蹙眉催促,“快些。”
“殿下之命,敢有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