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肅王厲兵秣馬,磨刀霍霍,将經年累月的恨意化作血海刀鋒。

肅王妃卻很是悠閑,以至于還有閑情逸致約了沈覓一同垂釣。

“殿下,”沈覓緩緩道,“其實來前太妃找過臣。”

趙诩并不意外,“想來,她只是關心了王爺玉體,并未提及他事。”

沈覓點頭,“正是,另外先前不是王爺命人去尋琅琊王世子麽,因着太妃親弟先前亦是流徙嶺南,所以也順便一同找了。仿佛是叫獨孤垣,在嶺南娶了個當地女子,又生了兩位公子,如今也都是能上馬射箭的年紀了。”

趙诩淡淡笑笑,“可是在肅抒恩處?他那邊的軍功看起來好掙些,又可算作是白日社舊人,多少也幫襯着些。”

“什麽都瞞不過殿下,”沈覓斟酌道,“臣以為太妃雖糊塗過,可到底也是王爺上了玉牒的養母,他日王爺登基,一個太後是怎麽都逃不掉的。”

釣絲微微顫了顫,趙诩不動聲色地等着,直到釣絲沉了沉時,才猛然一拽,一條極肥的鳜魚被拉出水面,在地上亂動彈了幾下,被小厮收入魚簍中。

“他獨孤家确實是汗馬功勞,比起早就投了鄧的赫連氏,不知好了多少。”趙诩漫不經心地繼續給魚鈎上餌,“你來說和是一番好心,我知道。只是,我這人古怪的很,不在意的事,随便如何折辱我,我也可以雲淡風輕。可是如果犯了我的大忌……”

他沒有再說下去,沈覓幽幽嘆口氣,“目前長安衆臣不算,你可知王爺麾下白日社幾何,軒轅晥舊部幾何,士族幾何,肅州舊臣幾何?”

水底輕起漣漪,趙诩不由得屏氣凝神,“白日社兩成,軒轅晥舊部三成,士族一成,其餘盡為肅州舊臣。”

“只是這肅州舊臣裏,也有許多和白日社有幹系,亦或者出身士族。就如我本就是奉白日社的調遣北上襄助王爺,趙诙出身士族。如果将這些也算上,白日社估計能與軒轅晥舊部相當。”

“我懂大人的意思,大人怕我吃虧。”趙诩笑了笑,“只是沈大人,說句難聽話,日後的朝廷是王爺一人的朝廷,衆人的榮辱興衰盡在他一念之間,此刻你我苦心盤算,又有什麽用呢?我心裏清楚,沈大人肯定是想重回德澤承平盛世之時,隴西門閥、河東士族以及寒門相互牽制……可獨孤氏也好,赫連氏也罷,已經是窮途末路,哪裏還能做的了這鼎立的三足?再回不去了……”

沈覓深覺他說的有理,不由憂心忡忡道:“可若是只有兩方勢力,最終的朝堂豈不是極容易淪入黨争?”

“黨争?”趙诩冷笑,“何必避此詞如同洪水猛獸,歷朝歷代,哪一代的朝廷不是黨同伐異、你死我活?未來王爺的朝廷,也會是這樣。你不必為太妃說和了,我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想讓她弟弟異姓封王,休想!”

沈覓一驚,趕緊辯白,“太妃并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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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王爺是傻的麽?一個王爵随意亂封?”趙诩幹脆将釣竿扔到一邊,撫了撫先前受過傷的腰,深吸一口氣,“天下還未定,就開始一個個想着封賞,呵,也就這麽點出息。章天問和崔氏有舊,他我倒是不擔心,肅抒恩是肅州舊臣,也曾蒙過我的恩典,我也不擔心。我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窦立……”

他只字未提張仁寶,沈覓心中也有數,并未點破,“他雖是軒轅晥的舊部,祖上卻是隴右勳貴。”

趙诩看着東逝流水,緩緩道:“我在想,王爺畢竟早已不是過去的肅王,許多事他興許早有打算,我們再妄加揣測也是白費心機,封賞之事,我便不管了。”

沈覓極其詫異,趙诩此人有多重權,無人比他更清楚,他竟如此淡泊大度,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趙诩轉頭,對他笑了笑,恍惚間又是那個飒沓清舉的士族公子,“沈大人既來了,許多事我便可以撒手不管,正好也讓我将養幾日。只是恐怕我要借你的好女婿一用,不知司馬可介意?”

沈覓雖丈二摸不着頭腦,可幾年深交,他自然也知道趙诩能耐,只笑道:“我阖家上下盡供二位殿下驅馳,不只趙诙,王妃有任何事要我去做,盡管吩咐便是。”

趙诩意味深長地看他,“我這王妃也做不了許久了。”

沈覓笑得像個得道老狐貍,“到時候的冊封大典,若殿下不棄,便交由臣操辦。”

趙诩也笑,“司馬做事,我一貫放心。”

令所有人詫異的是,自從沈司馬來了,趙诩仿佛忘了自己還是個司徒,反而一心一意地做起王妃來。

只有身邊人親近如軒轅晦、趙诙才知曉,如今的趙诩可一點都不比先前獨掌一軍時閑暇。

軒轅晦托腮,看着趙诩一邊查閱,一邊下筆如飛,“你不是最看不慣那些腐儒麽,怎麽今日竟也修起經典來了。”

趙诩擡眼看他,“裝傻。”

軒轅晦讪讪一笑,“我這等莽夫,只知攻城略地,到底不如十九郎看的長遠。”

“此事,我也只是拟一個大致的章程,詳盡些的,怕還是得進長安之後,去翰林院和弘文館查閱。”

軒轅晦撇起嘴角,“先将娶男妻者不得繼承家業那條廢了,否則連我以後的皇位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白蘇送進來幾封信箋,軒轅晦見是崔靜笏的,不由又酸溜溜道:“不愧是心有靈犀的太學同窗,哪怕是編法都想到一塊去了。”

趙诩翻了個白眼,一邊拆信,“我看王爺你是活得越來越回去才對,沒影的事情也能争風吃醋這麽些年。”

他頓了頓,眼裏亮的驚人,擡眼看軒轅晦,“王爺當時還不肯為崔靜笏作保,現在恐怕就算他想讓他死,王爺還舍不得呢。”

軒轅晦挑眉,湊過去粗粗一看,愣了愣,“我竟是小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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