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腿,緩和了一會兒,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低頭看到陽臺上的玉露,孤零零的,家裏應該再買棵植物了,也算是開啓新生活的儀式吧。
她脫掉還是昨天的衣服,認真洗了個熱水澡。細細感受着水流動的聲音,頭發慢慢變濕,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順着身體向下,毛孔張開,浴室彌漫着熱氣......
失戀真的不算什麽。有的人天生就是殘疾;幾千年的歷史長河,短暫的和平年代之前,一個人說死就死,餓死的,病死的,被打死的,致殘的,囚禁的;朝代更替,一戰,二戰,集中營,切爾諾貝利,□□......失戀算什麽!和任何一種災難比起來如同一座山和一顆石子。
但內心空洞,無法呼吸,輕飄飄的感覺也是真實的。
這麽多年,七年,更多的都是不幸福。趙霖不喜歡她大笑的樣子,女生只該微笑;不喜歡她不拘小節的坐姿,說她是野大的孩子.....雖然父母的愛情很幸福,但是一年年戀愛下來,也看到旁人的愛情,欺騙,謊言,争吵,出軌.....她已經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足夠幸運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擁有父母那般的愛了。
她洗完澡,圍着浴巾出來,打開衣櫃。衣櫃裏清一色淑女裝,趙霖喜歡,他心裏的白月光是長發披肩溫柔地能擠出水的淑女。若雲一股腦把那些衣服摔地上,找了件黑色寬松針織衫,套了個牛仔褲,精心擦着粉底,遮住黑眼圈和疲倦。
吹幹頭發後,她又洩氣了,躺在衣服上發呆,過了一會兒,起身從廚房拿來一包葡萄幹重新躺下,邊吃邊發呆,葡萄幹酸酸甜甜,是她最喜歡的味道。躺着躺着不知不覺睡着了,再次有意識時,太陽已經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短暫的幾個小時睡眠,心情舒暢了一些。
她決定出去走走,漫步走在路上,誰又能知道誰的心事,你面帶笑容誰又能知道你昨夜剛哭過。明明秋高氣爽,空氣沁人心脾,陽光溫暖,她最愛的天氣,可是還是覺得冷極了,像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路過一家理發店,走進去,将頭發剪到披肩的位置,做了個柔順。助理是個18歲的姑娘,認真地給塗抹藥劑,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着:
“姐姐,藥膏沒刺激到頭皮吧......”
“姐姐,我看下柔軟度......”
小妹妹一聲一聲姐姐地叫,染發劑的藥水味也是一種療愈。若雲想多待會兒,順便把頭發染成了冷棕色。看着鏡中的小姑娘,像看到年輕的自己,人生還未真正開始,7年拉鋸戰還未打響,意氣風發。不知道這個小姑娘之後會經歷什麽,會開心還是會難過。愛情催人老,她宛如有一個50歲的靈魂,無聲地訴說着這消耗生命的愛情,開頭就是“我已經老了…”
出了理發店不遠,街角新開了一家咖啡店:“阿青的貓咖啡”。店不大不小,一層,從落地窗往裏看,安靜優雅。如名所示,剛進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只漂亮的白色布偶,眼睛藍藍的,耳朵和尾巴淺灰色,懶洋洋胖乎乎,尊貴優雅,也不怕人。店裏稀稀拉拉五六個客人,都在專注自己的事。
若雲走到吧臺點單。店主是個40歲左右的女性,熱情不多不少,恰到好處,說話溫聲細語,想來就是店名裏的“阿青”了。
點了杯苦咖啡,付過錢後,她選了角落裏臨窗的一角坐下,順手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攤在眼前。午後的陽光穿過落地窗,灑在身上。布偶“喵”了一聲跳上來,很自覺地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她懷裏。若雲伸手撸着大腿上的布偶,觸感很好,軟軟的。背景音樂很輕,恰到好處,安靜卻不沉悶。偶爾會有淚滴掉在貓毛上,貓咪卻是好脾氣,打着呼嚕舔了舔貓毛,再舔舔她的手背。
不久,咖啡送上來了,順便多了一份小蛋糕,高青笑着說:“今天第35位進店的客人會有福利,剛好你是第35位,蛋糕免費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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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雲擡起頭,嘴角擠出笑:“謝謝”。看來自己運氣并沒那麽差。
阿青對着斜眼看她的貓咪說:“布布,要乖哦。”然後轉身了回吧臺。
阿青40歲生日那天,抱着她的“布布”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開家咖啡館作為自己的生日禮物。除了她和布布,又添了兩只貓咪。布布不樂意了,對着兩只新貓咪龇牙咧嘴,霸占着主要活動場所,只給兩只貓留下邊邊角角無人去的地方,阿青抱着它一遍一遍保證最愛還是它,成效甚微。好在布布對客人很禮貌。
這家咖啡館開得倉促。緊急培訓了半年,蛋糕只會五種口味。但簡單的幾樣阿青做得仔細精心,每一塊蛋糕都是帶着微笑完成。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做食物的心情和愛心更重要,比食物本身還重要,客人能通過食物感受到”。本着一顆無價的愛心,她會額外送傷心失落的人一份甜品,慰問一份心情。
阿青坐回櫃臺前,整理廚具,一個高個兒年輕人推門而入:“這地方好,離我單位這麽近。”
阿青站起來,迎上去:“我的大侄子終于休息了。來,讓姑姑看看,又忙瘦了。”
高銀拍掉阿青快摸到臉上的手:“姑,你仔細瞧瞧,我多大的人了,還像對小孩一樣。”
阿青輕聲嘟囔:“你多大都是姑姑的乖侄子”。又因為高銀沒聽到,降了他一軍,偷偷心裏樂。
“我是來傳話的,是不是又不接你哥電話了?”
阿青笑不出來了。
“我爸托我通知你,周二下午一點芭莎牛排。這次這個相親對象特別好,人老實,自由職業,脾氣好。就是個子有點矮,但瑕不掩瑜。我爸還說,你若不去,他會親自來和你面對面談一談。”他能理解姑姑的生活方式,也能理解家人的急切,争取做個不表态度的傳話人。
阿青無語:“我都多大了人,還把我當黃花大閨女一樣催婚,煩得我都不願意回去。”
“能理解。”高銀坐在吧臺前的椅子上繼續說,“爺爺奶奶為了不煩你,都不敢在你跟前提結婚的事兒,每次都讓我爸出面。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每天為女兒的人生大事操心,也怪可憐的。”
“十幾年了,都沒說服老兩口。頑固!”阿青嘆了口氣,繼續說,“下次我要轉移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關心關心孫子,這麽大還沒女朋友。”
“估計轉移不了,孫子再大也沒女兒大。”高銀笑着說,把胳膊枕在下巴下,“姑,來杯咖啡,困。”
“好的,趕緊歇會兒吧。”
做好咖啡一回頭,高銀已經枕着胳膊睡着了。阿青心疼地輕嘆了一口氣。
阿青本想叫醒他,讓他去休息室睡,但看到他微微皺起的眉,只輕輕給他加蓋了個外套。
高銀睡得很深很長,像浸在黑暗浩瀚的宇宙中。朦胧中聽到女生的聲音,脆脆的,輕輕的,像從遙遠的天邊來,在和阿青說着什麽。他慢慢轉醒,聲音漸近:“謝謝你送的甜點,很好吃。”
“不用客氣,常來哦!”是阿青的聲音。
“好的。那我先走了。”女孩聲音甜美。
他惺忪睜開眼,剛剛轉醒的人懶懶的,還維持着睡着的姿勢,眼睛像蒙了一層霧,不真切。模糊看到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邊走邊回頭,朝阿青揮手告別。她身形單薄,推開玻璃門,黃昏日落,孤單落寞的背影融進一片橙黃色的暧昧光影中,左轉消失不見。
睡醒後思維有些遲鈍,他繼續發呆發愣,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身心舒暢,只是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的胳膊僵硬酸麻,他稍微動了動,下巴抵着手背,看着洗杯子的阿青,問道:“甜點免費?”
“你醒啦。”阿青把洗幹淨的杯子放在櫥櫃裏,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沒有,我倒是想,但是不出一個月這店就得倒閉。那姑娘心情不好,估計失戀了,就免費送了她一份。”
“不愧是我姑,愛心泛濫呀!”
“少貧。這裏離你單位近,你也不要繃那麽緊,要适當放松放松,多過來轉轉。”
“好。”
姑侄倆有一搭沒一搭得說了幾句,高銀等胳膊不再發麻便起身離開,不忘提醒一下:“我爸再聯系的話,要接電話。杭州這麽小,他分分鐘就能來。”
阿青無奈朝他擺擺手。
☆、第 5 章
若雲到家後,翻開日記本,準備寫日記。
日記是一個發洩口。寫出來了,一件事似乎有了交代,心情低落的時候,最好不要思。所以這天的日記就只是個記錄,從早上到晚上每一件事流水賬一樣,無所謂格式文采,又不會給別人看。她寫了很多很多,事無巨細。
睡覺前,喝了杯熱牛奶,泡了熱水澡,枕頭上灑了些薰衣草。不能再失眠了,明天要上班。
一夜睡得很淺,朦朦胧胧醒過好幾次。夢與現實交織。天漸白的時候,若雲做了個夢:布滿裝飾燈的隧道裏,她蹲着哭得很大聲,趙霖站在旁邊不知所措,她泣不成聲,委屈地問他為啥丢下她,趙霖走過來想要輕輕抱她,被她避開,趙霖堅持,最後被他輕輕抱着,他摸着她的頭發低聲安慰她,讓她別再哭,若雲抽泣着要避開,卻在這時候轉醒。
夢中的觸感太真實,有種頭發真的被摸過的麻酥感。
正值深秋,早晚的溫度低了下來。她一陣恍惚,遲遲不願面對現實,一陣寒冷失措感來襲。
衆多學派對夢都有不同的解釋。甚至有一種說法認為夢是平行世界的入口。有首歌的歌詞講述一對情侶在夢中追逐:“夢裏有人将我追,卻看不清他是誰......清晨醒來看見你睡得很甜很美,只是面容有些疲憊,像是夢裏将誰追”。夢一直沒有被定論。如果有那麽一丁點可能,趙霖會不會夢到同樣的事,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像夢中一樣心疼她?
她發了會兒呆才起身,例行洗漱收拾。
從家到公司走路半小時,在大城市裏已經很近了。但她的房子離趙霖公司更近,走路5分鐘。而趙霖從家到公司得坐公交。這樣想來,甚是諷刺,幾乎她所有的決定都是圍繞着趙霖,比趙霖自己還上心。
趙霖從公交站到公司的上班路線,會和若雲經過同一個十字路口,一個從南到北,一個從西到東。若雲像往常一樣,等紅綠燈的時候四下張望,公交站臺到他公司都沒有那熟悉的身影。
到公司的時候,組裏一半的同事都到了。各個熱情地問候了早安,她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朝窗外看。
昨夜刮風,吹落了窗外銀杏樹上的果子,密密麻麻依然綠色的果實散在樹根邊上,樹上剩下的果實還有很多。想來樹木和果實都不會傷心吧,它們有不可阻擋不可反抗的規律,春天發芽,立冬落葉,傷心都是徒勞,進化中自然會割棄這一無用的情感。那麽愛情有規律嗎?是人類自認為強大,無視規律定要反抗,還是愛情太魔幻,變幻莫測根本無跡可尋。
“開始站會了”,組長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若雲大學專業計算機,畢業之後自然選擇了編程。這個專業不管在校期間還是工作期間,女生少得可憐,組裏15個人,兩個女生。另一個就是組長了。
若雲很佩服這位組長。在IT公司混上開發組15人的leader,需要比男生更多的熱情和業務能力。而且“王奶”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王奶是組長的愛稱,得名于她喜歡苦心婆媽地思想教育,經常滿眼放光地談論算法之美,編程之美。每到此時,若雲對她更是滿心佩服和羨慕了,她只把編程當賺錢的工作,很羨慕找到自己所愛事業的人。
“站會”照例報告前一個工作日的工作進度,和當天的工作計劃。一切都跟原來一樣。她看着這些同事一個接一個發言,因為常年程序員,一個個顯得有些呆板單純。她忽然覺得好親切。一個人的孤單,在一群人的按部就班中,得到了緩解。
例會結束時,王奶拍了拍若雲的肩膀,像是安慰:“都會過去的。一切交給時間吧。”
若雲愣了好一會兒,才回自己的工位。
晚上九點,天已完全黑,若雲才磨磨蹭蹭地回家。她低頭看着路燈下的樹影由遠到近再到遠,擦身而過,轉瞬即逝。這就是時間吧,每一步都是時間,每一步都由當下變成過去,當下是過去的将來。積少成多,要靠這微不足道的每一步,慢慢療愈着她的傷。傷口很大,治療速度會很慢。
不知不覺一擡頭,她發現自己站在趙霖公司樓下。趙霖肯定還沒下班,他們公司加班很嚴重,十點才開始有人下班。
大廈燈火通明。回憶湧上心頭。有一次,若雲就站在這個位置,這顆玉蘭樹下,趙霖和同事吃完晚飯回去工作,看見站在樓下的若雲,他面露驚喜,跟身邊的同事介紹:“我女朋友”。
同事調侃:“挺漂亮呀,上次好像不是這個!哈哈哈.....”末了上樓的時候加一句,“開玩笑的拉~趙霖可是好男人。”
那時若雲是笑着的,趙霖也是笑着的。
如今物是人非,就再賭一次命運吧。如果趙霖剛好出來看到她,就由她開口挽回一下。就讓她來祈求他,告訴他:“你說的不對,愛情最終都會變成親情。這同樣也是愛情呀,只是激情沒那麽多了,會讓人誤解沒了愛情。”
她還想說:“我跟你這麽多年,大學四年,工作三年。你是我唯一的男朋友呀。我一直都沒剪過頭發。你還記得嗎?大學的時候,人人上有句話很火‘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截止到昨天,我長發已經及腰了......”
“我昨天去了理發店,剪成了齊肩的長發。我們初次相見的時候,我的頭發和現在一樣,也是齊肩...”
“我們再試試好不好,我會更努力跟上你的節奏。你以前怪我大笑時露出牙龈,我也改了呀,你怎麽看不見我改了呢....”
她站在大廈前的黑暗裏,淚流滿面。她期盼他的出現,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迫切。同時內心另一個聲音響起,他最好不要出現,埋怨可憐狀,分手求回頭不是她想做的事。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匪夷所思,無聊至極。可空落落的心想要站在這裏,等待着一束光照進來,等待着走出這段陰霾,等待着歲月的流逝傷口結痂。
十點半了,也許是命運的仁慈,趙霖沒在出現。若雲松了一口氣,轉身回家,如釋重負。她明白,即便見面,即便她內心多麽想,她也不可能說出那些乞讨一般的話,趙霖不可能是那束光,他倒是有可能成為對準她的尖刀。
愛情為何這麽傷。你選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便給了他一把能要你命剝你皮的刀。你為他放棄自己,改變再改變。最後他還是抓住漏洞,不斷打壓你的自信,溫水煮青蛙,一步步讓你覺得自己應該自卑并反思自己為啥這樣差。就連分手,也是推遲兩個月被告知,他提前單方面去适應分手,給你的卻是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為啥七年前這麽傻?怎麽會确信你是被愛神眷顧的人?剛到大學就戀愛,連他的容貌還沒記清楚就決定在一起,盲目可笑!牽個手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賦予一個動作無比盛大的意義,可是卻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東西:兩人走下去的決心和對彼此的包容和理解。
若雲對大一時候的自己充滿怨言。她回到家,從冰箱拿出一聽啤酒,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看着窗外,不知是霧還是霾,黑夜并不通透,灰蒙蒙的,如她目所能及的未來。即便未來還不确定,迷茫不知所措,趙霖也是翻過的那一頁紙,沒有留戀的必要了。就這樣吧。
想來趙霖也不容易,二十幾年的人生裏,讓一個沒達到預期的女生當了七年的女朋友,占了懂事之後一半的生命。他也用心過,毋庸置疑。
有一次,趙霖和若雲約定一起去自習,趙霖說會給她響電話,她不用接電話直接下樓就可以。電話響了,若雲急忙沖下樓,可是樓下沒有人,她找了又找,沒找到人,也沒帶手機,猶豫準備上樓的時候,趙霖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她面前:“我剛才只是想打電話告訴你,今天宿舍打團隊,不去自習了。” 接着說,“我見你挂了電話,就知道你下來了,急忙就趕來。”若雲笑着看着他。
回憶閃現中,趙霖砸了手機,但是具體因為什麽事情怎麽也想不起來。只記得他倆站在網吧門口的樹下,趙霖使勁把手機摔在地上,手機碎成一片,若雲驚慌失措,第一反應是蹲下來幫他撿手機,試圖拼起來,可是拼不起來,若雲急得眼淚掉在地上。随後兩個人一起回學校,一路上誰也沒說話,路過學校綜合樓的時候,趙霖主動開口:“你鞋帶開了”,随後他蹲下來要幫她系鞋帶,若雲本能地後退一步,趙霖手又往前伸了一些,幫她系上鞋帶,站起身後提醒她:“以後心不要老這麽大,鞋帶開了都不知道,絆倒怎麽辦。”若雲從剛才摔手機的情緒中還沒回複,內心一片茫然。她什麽也沒說繼續往前走。趙霖有細心暖心的時候,可惜是一個巴掌給一顆糖。
他肯定用過心的。這樣的結果想來他也不願意看到。
她打開膝蓋上的日記本,寫到:
“七年很長,占據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生命。可是不管想不想承認,事實是,沒有誰欠誰。各自選擇的苦果各自承受代價,沒有誰把刀架在脖子上。我們只是做了錯誤的選擇。
“錯誤”本身也是個僞命題,就因多年之後的結果不如意,就評價衡量多年之前的選擇是錯誤的,這對當年的自己不公平。
所有事件未發生之前,概率都一樣,幸與不幸各半。當年的我們都做了當年能做到得最好的選擇。整個七年的相處過程,也是一點點變得不可收拾。事與願違,誰都不願意。沒有贏家,只有誰輸得多一點,誰輸得少一點。而我必須有背負這次打擊的勇氣和再次成長的勇氣。
可是,有點難。”
合上日記本,她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
☆、第 6 章
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不可能被替換,那就是親情。這個世界也有一種人惹不起也躲不起,那就是父母,尤其他們深深地愛着你,并且年過古稀。
阿青愁眉苦臉地站在鏡子前。又是相親,何時是個頭。現在已過約定時間,她卻一點不着急。別人上班如上墳,她終于不用上班自由自在了,卻還得繼續歷劫,相親如上墳。蒼天饒過誰!
阿青從衣櫃取出一件寬松大碼的上衣,又找來一件闊腿褲。若在平日,兩件衣服是萬萬不可能一起穿的,可是今天她就偏偏一起穿。
她素面朝天,在左臉中間用眉筆花了一顆黃豆那麽大的痣,這樣很不禮貌,可誰讓他是相親對象呢。阿青嘆着氣出門,但願對方也看不上自己,否則相親之後還得應對一個追求者。
二十五歲價值體系成熟之後,阿青就決定做個不婚者。談戀愛是最麻煩的一件事,而且完全無法控制什麽時候被傷害。人的一生是不斷追尋生命意義的過程,一個人的生命就足夠精彩,她不需要組建一個家庭,生一個孩子來尋求自我意義。再說兩個人的磨合需要足夠的耐心來呵護,孩子繁重的學業壓力,技能壓力,看着就可憐。
四十歲的阿青,過上了她想過的生活,有三只陪伴的貓咪。做做甜點,沖沖咖啡,每天聞着咖啡館的香味,再美好不過,她已經與生活達到最佳平衡。更加不需要另一個人。
四十歲,青春已逝,膠原蛋白所剩無幾,眼角的皺紋也越來越明顯。阿青卻很喜歡時光留下的痕跡,這些痕跡丈量着她走過的路,路過的人,訴說着她所有悲歡的經歷。沒有這些痕跡,用什麽來證明曾經走過?用回憶?回憶是不靠譜的,經常忘記點滴不說,還會篡改歷史。但是歲月的刻痕是準确的,公證的,嚴謹的。她只會覺得年紀越大,人生越厚,莫名其妙為何有那麽多不敢正視年齡的女性。無奈父母也是其中一員,在他們眼裏,女兒是40歲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已經白了的頭發愁得更白了。
等阿青到約定的餐廳時,已經兩點,遲到整整一個小時。她進門前祈禱男方已經走了,這樣她就只需随便編個遲到的理由搪塞一下家人。可是并沒有,男方正在一張兩人桌上寫着什麽,異常投入。左手邊擺着相親的标志物,一只紅玫瑰和一只白玫瑰,一紅一白兩只玫瑰俗氣礙眼。
阿青走上前坐下,男方依然沒有反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規規矩矩的西裝,短平頭,個子确實不高,渾身上下透着宅男的氣息。
在不斷被逼相親的歷史中,年輕的時候,對面坐的有高的,有帥的,慢慢得變成矮的,離過婚的,有小孩的,殘疾的,喪偶的。相親對象的臉也漸漸由年輕不因世事,變成滄桑成熟。也只在這時候阿青會想到一句老生常談:成年人的世界向來都不是容易的。
眼前的人從相親角度來講,算是極好的,據介紹人稱,他沒結過婚。
阿青看清楚了,男方正在用鉛筆畫着漫畫。她也不打擾他,思緒飄回自己的小世界裏。布布最近想通了,為了部落,它接受了初來乍到的小貓,會抽空給暹羅和美短舔毛,還真有點做母親的樣子。阿青為兩只小貓咪起了好聽的名字:銀耳和木瓜。兩只貓咪兩個月大,正處于最皮的年紀,還沒學會收縮鋒利的爪子,天天抱在一起打架,萌出新高度......
“請問先生小姐需要些什麽?”服務員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男方聞聲擡起頭,看到了阿青,微頓一下,不好意思地朝她點點頭,接過服務員手上的菜單遞給她:“你好。你看看有啥想吃的?”
“我随便就行,你點吧。”阿青推回菜單。
男方點了兩份牛排,兩杯飲料和一些甜點小食。點完餐後,連忙把桌上的本子和筆塞進雙肩包:“不好意思,剛才沒發現你已經到了。”
“沒關系,我剛到沒多久。”
“剛剛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就做起自己的事了。”
“嗯。”
“啊,忘介紹了。你好,我叫王志。”
“你好,我叫高青。”
随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看照片上,你好像臉上沒痣。”王志努力找話題。
“嗯,新長的。一直沒管,還沒幾天就這麽大了。”阿青随口敷衍,氣氛太尴尬,真想趕緊結束。
“那應該去醫院查查。聽說這種情況可能不太好。”
“嗯。”
又是新一輪的沉默。直到服務員端着牛排過來:“先生,小姐,你們的牛排。”
“如果讓你覺得無聊我很抱歉。”等服務員走後,王志說。
“沒關系。”阿青回答,看到他倉促不安的表情,補充道,“相親本來就是無聊的事。你不用有心理壓力。”
王志聽了她的話,松了一口氣。放松下來的王志仍在努力找話題,再不喜歡相親,也該讓陪自己浪費時間的女方舒心一點,出門前王父王母千叮咛萬囑咐要他熱絡些。
王志問阿青是否飯菜可口,早上做了什麽等等無關緊要的問題,阿青随口應對。看到他絞盡腦汁找話題的樣子,挺呆的。
“你其實不喜歡相親吧,不用勉強找話題,随意就好”。
“被你看出來了,還不是因為我爸媽,非要我來。”
他想起自己在對誰說話,連忙擺手解釋:“不是針對你。我只是覺得一個人的生活挺好的,也不喜歡被人像選商品一樣挑選。”
阿青突然想打聽對方應對這件事的方式:“你會反抗嗎?”
“當然,以前會跟他們講道理,辯論,據理力争。可是說不通,如今他們年紀那麽大了,我媽動不動就哭,身體又不好,也只能順他們的意。”
“跟我的處境還挺像。”
“你也是被逼來相親的?”
阿青點點頭,同是天涯淪落人。可同病相憐又如何,這種事情點對點,又不是團隊合作人多就能力量大。想到團隊合作,阿青心裏亮堂了些,她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不如咱倆合作下?演出戲。”
王志反應了好一會兒:“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騙家裏人說我們看對眼了,這樣就不會再被逼着相親?”
阿青點點頭,能躲一時是一時。
随後兩人達成協議,商量好臺詞,吃完飯後各奔東西。電話微信也沒互留一個。只是假裝演戲,如果還要配合入戲就得不償失了。
阿青走在路上,心裏一塊石頭放下,秋風宜人,秋高氣爽。她掏出手機,給高哥打去電話。
“怎樣了?相親去了嗎?”
“嗯。這次介紹的這個人還真不錯。我準備先慢慢發展發展。”
“那就好,那就好。這下咱爸媽放寬心了。”大哥激動得要長篇大論,“這次是咱爸表叔的女兒介紹的。人老實,家境也不錯。爸爸以前政府工作的,都是好...”
阿青連忙打斷:“好的。我先不說了啊,過馬路打電話不安全。你跟爸媽說下情況。對了,還有,我要慢慢發展,我已經脫離兩性關系很久了,要适應比別人更長一些的時間。別得寸進尺又催婚。”
“你就放心吧。他們催婚我都不幹。”
挂了電話,天還尚早,難得關店休息一天,阿青索性去爬個老和山。
陽光從樹縫中穿過,臺階上斑駁的碎影,兩邊的樹林鳥叫蟲鳴,深深吸一口氣,全是樹木泥土的氣息。爬山的路上不時遇到上山下山的人,共七百個臺階,爬上去費了一番力氣,到山頂已是氣喘籲籲,運動的樂趣就在停下來的那一刻,全身心無以名狀的舒暢。
阿青站在山頂,看着腳下一覽無餘的光景,找尋自己咖啡館的位置。在東南角街邊上,阿青望着,只覺歲月靜好。
電話鈴聲響起,是母親打來的。母親像是遇到天大的喜事,語氣歡樂,細細地詢問阿青相親的細節。阿青心虛,不願多說,含糊回應着。
“介紹人給我們電話了,說男方對你很滿意。”父親插話。
“那是自然的。我們阿青這麽優秀。”母親接着說,“之前還說不結婚一個人很好,現在有個人看對眼了,以後安安穩穩過日子多好。還是老一輩說的話有道理。”話筒裏母親咯咯地笑。
阿青眼眶濕潤了,她有多久沒聽到父母笑了。随着自己單身的時間越久,老兩口定是受盡了內心的煎熬。
“爸媽,你們照顧好自己,這麽長時間讓你們操心真是對不起。”
“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你們要對自己好點,享享清福,不要整天為我操心。”雖然知道說這話沒什麽用。
“你們幸福,我們就開心”,老兩口笑着說,“你哥說了不讓我們催婚,我們不會催婚的,現在社會談戀愛和結婚沒兩樣。”
爸媽明顯在自我安慰,在阿青配合父母,順父母意做着自己不願意事的時候,父母何嘗不是在為女兒不斷妥協讓步。
挂了電話,阿青輕嘆了口氣,為自己也為父母。所以為啥要生孩子,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得全心牽挂着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養大,做着辛苦的工作和家務供給孩子一個舒适的生活條件,還要應對青春期的叛逆,成年後的決斷。還好阿青一路健康長大,如果稍有不測還可能白發人送黑發人。這都七十歲了還要繼續操心,父母對子女這般的愛,這般的奉獻精神,确實能配上“偉大”這樣的詞。
最無奈的是,很多“偉大”的“犧牲奉獻”并不是子女想要的,就連“犧牲奉獻”這個詞很多子女都很反感,并且有自己的理由:你們沒經過我的同意便把我生下,然後與生俱來給我道德綁架,這對我不公平。
做一杯咖啡,咖啡由主人創造,理所當然由主人支配,用什麽杯子裝,是倒了還是給人喝,這是咖啡的宿命。子女是父母所創造,剛出生的時候一張白紙,沒有思想,不能行動,放到哪裏,孩子必須呆在哪裏,完全由父母支配。可是慢慢地,開始有自己的思想,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不該再被支配。完美的父母會逼着自己退到界限外。可是人非草木,孰能完美?中國自古以來父為子綱,影響了多少人的價值觀,讓他們沖出幾十年的根深蒂固,完全接受新思想,這要求未免太苛刻,太無情。
阿青決定再往上爬一爬,爬到北高峰。
☆、第 7 章
銀杏葉子依然深綠,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