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已開始變黃,偶爾能看到樹下撿白果的人。若雲再一次看到陽臺上的玉露,想起來要再種一棵植物的決定,網上下單了黑加侖盆和一株“小木槿”。花盆第二天就到了,“小木槿”卻遲遲未發貨。

周五下班,若雲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剛進門,一股飯香撲面而來。周媽從廚房探出頭:“雲雲回來了,累不?”

若雲暗暗深呼吸,用輕松的語調說:“媽,你來了。”

“嗯,熬點排骨湯,還沒好。累不?”

“不累。我這工作還挺輕松的。”若雲坐在窗前的沙發上,離媽媽很遠。

“你這幾周都沒回家,媽媽想你,就來看看你。我幫你把髒衣籃裏的衣服洗了,冰箱裏放了肉,記得每天吃,別放壞了。”

“好的。你今晚還回去嗎?”

“這麽晚讓媽媽一個人回去,你狠不狠心。”媽媽走過來坐在若雲的旁邊,“我今天當然要和你睡了。”

若雲怕媽媽察覺到什麽,微側過頭:“好。那我先去洗澡了。”說着就要起身。

“唉唉唉,別着急走呀,吃過飯再去洗。”媽媽拉住若雲,“讓媽好好看看。”

若雲無奈只能重新坐好,心下緊張:“我剪頭發了,太長不好打理,順便染成了棕色。”

“看到了,很漂亮。”說着伸出胳膊攬過她,用手輕拍着她的背。

若雲了然,媽媽看出來了,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媽,我分手了。不過你放心,我不太難過,你也了解,我倆以前在一起時我就不是很開心,這下解脫了,只是一下适應不了......”

“我知道,”媽媽輕聲說,“咱家挺近的,随時可以回家,別忘了,爸爸媽媽永遠和你一個陣營,永遠是你後盾。”

“嗯,我知道。”

那天晚上,周媽沒有再提分手,言語上的安慰無濟于事,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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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若雲斜靠在媽媽的肩上,聽着媽媽說她在醫院親眼見證的離合悲歡。醫院這種地方,比起歡喜,愁苦更多,看盡世間蒼涼。若雲不說話,倒像是周媽自言自語了。有為了感情吞了“百草枯”的姑娘,她只是和男朋友賭氣,開個玩笑,可惜“百草枯”無藥可解;有前一秒還是社會精英,後一秒便查出癌症的年輕人;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小孩,為他努力籌錢的父母白了頭發,可一次次的高昂費用最終壓垮了父母,只好将小孩扔到醫院直到去世再沒出現過;最可嘆的是患有各種先天性疾病的兒童,天降橫禍是個哲學問題,他們存在的意義似乎只是為了證明身體健康是種幸福......計算機的基本數是0和1,太極圖有陰和陽,所有的事情都有正反面。可是被造物主選中的這些不幸的人,是何等的無辜,簡直是上天的一個巨大玩笑,卻要用一生去承受。不公平,可是去判定公不公平也沒有任何意義,不能深究,一旦深究便會走火入魔,患上精神分裂症,醫院裏也有這類人......

不知道是媽媽先停下,還是若雲先睡着。

一夜無夢,睡得很安穩。醒來天已大亮,她走出卧室,看見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飯。有媽的孩子就是好,若雲走上去從後面抱着在廚房忙碌的媽媽,臉貼在媽媽的背上:“媽,你真好!”

“那當然啦,我也羨慕你,有這麽好的媽媽,”周媽笑着說,“快去洗洗,吃完飯還有事要做。”

吃完早飯,周媽帶着若雲去按摩,泡過熱水澡的身體,薰衣草的味道,按摩師溫潤的手感,若雲趴在按摩床上,又睡着了。

随後兩人去了錢江新城。一人租一輛單車,騎在“最美跑道”上。紅藍跑道沿着江邊一路延伸,路邊新栽種了櫻花樹,樹還小,會慢慢長大,到了明年春天,應該會看到櫻花随風起舞飄落,飄在游人的肩上,落在錢塘江裏。

騎行為了舒服,最好運動服運動鞋,周媽和若雲都穿着風衣單鞋。若雲看着黑色風衣媽媽的背影,覺得自己的不拘小節跟周媽脫不了幹系。可她覺得這稱不上缺點,人生已經很難了,實在犯不着在意這麽多。

下午的陽光将身影拉長,江風撲面吹着,吹來江水的味道、遠處桂花的香味和孩子們的歡笑聲。她們背靠高樓大廈,面朝錢塘江,吹着江風。

時光流逝到傍晚,一個粵語發音不準的中年男人一遍遍唱着“鐵血丹心”。濃墨江水靜靜流淌,江對岸異常絢爛的燈光中,有一小片淡紫色的朦胧光影,不知載體為何物。晚風吹得游人醉,秋意肆意流淌,如夢如幻。

她們坐了很久才起身回家。到家後,周爸已經擺了一桌燒烤,若雲夜宵最愛吃燒烤。老兩口一個勁兒地催若雲多吃點。臨睡前,周媽要陪若雲睡,若雲是拒絕的,可是周媽不予理會,直接睡在若雲床上。若雲聽着周媽的呼吸,不知不覺睡着了。

睜開眼時又是一個大白天,陽光照在身上,懶懶的。吃完早飯,她随手用羊毛戳做機器貓,桌上已經擺了三個,是以前做的:吃瓜子的松鼠,織毛衣的龍貓、和躺着小憩的小貓。

爸媽叫她吃中飯時,她只戳出兩個圓球:機器貓的肚子和頭。

桌上擺了一桌子菜,有若雲最愛吃的黃豆豬蹄和毛血旺。周爸手上還端了一大碗鲫魚豆腐湯。她看着滿桌子的菜:“太豐盛了!”

“你天天工作辛苦,給你補補身體。”

“那我使勁吃了,胖了就怪你們。”若雲笑着坐在桌子上。

“好好好,胖點是福。”

在若雲幫爸爸媽媽碗裏盛米飯的空當,周爸周媽已經給她碗裏夾滿了菜,若雲一陣無語:“菜都要掉出來了,是不是要我給碗上套個護欄。”

“這主意好,還是雲雲聰明,我和你媽都沒想到,哈哈哈......”

若雲實在沒什麽胃口,在爸媽的注視下,只能埋頭努力多吃點兒。

二老提前商量好吃飯時找個合适的時機讓若雲搬回家住,正想開口,卻聽她說:“我吃完飯就先回去了,工作上還遺留了些問題,明天上班前要做完。”

爸媽要說的話只好堵在嘴裏。在她回去前往她背包裏塞滿了食物。

回到住處,發現每周要擦的地板要洗的衣服都被周媽做了,若雲一時閑來無事。突然想起什麽,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桂花糖出了門。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咖啡館準備進門時,恰巧有位異性也要進,兩人一東一西,一同踏步。若雲避開,那人也避開,若雲進門,那人也往前,然後又一同避開,如此反複了兩三次,甚是麻煩。若雲不走了,專心等他先走。隐約聽到對方低笑也沒理會。

進門後,她徑直走到自己上次坐的位置,從書架上随手抽出一本書,手機掃碼下單了一杯咖啡。

高銀目送她的背影坐下,才轉身坐在吧臺椅子上。他在門口就認出了她,那個在星巴克被分手的女生,她剪短了頭發,淺灰色針織衫寬松地套在身上,全身透着清冷的氣質,兩人僵持了那麽久,她一直低着頭,沒擡頭看他一眼,俯視可以看到她白細的脖子。

阿青擡頭:“今天空下來了?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了,過來轉轉,坐坐就走。”高銀答。

“喝杯咖啡?”

“行。”

阿青做好咖啡,端出兩杯一模一樣的卡布奇諾,用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侄子,喝之前把一杯送到靠窗客人那裏。”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吶。”高銀拉長語調,邊說邊端起咖啡轉身往窗邊走。

若雲低着頭看書,頭發別在耳後,碎發在額前微微晃動,幹淨透白的側臉,布布坐在她的懷裏,她一邊看書一邊撓着貓咪的脖子,後者很舒服地眯着眼睛仰着頭。

“您的咖啡。”高銀說。

若雲擡起頭,來的人不是老板娘,她禮貌地笑了下:“謝謝!”随後低下了頭繼續幹自己的事。

她的美讓人無法忽視。那漫不經心的一擡頭,一向被路人多看兩眼的高銀知道,她不認識他,也沒有要認識他的意願。那雙眼睛沒來由地讓高銀覺得熟悉。

世界真小。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也許在之前擦肩而過無數次,卻因為不相識,所以不知曉。認識之後,卻發現原來還會有交集。她不認識他,也沒理由認識他。同樣的相逢,對不同的人來講卻千差萬別,果真是一千個人心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高銀喝完走出咖啡館,經過落地窗時,不由轉過頭,女孩還在專心看書,陽光灑在桌子的一角,那麽安靜,仿佛月光下的一汪湖水。布布懶洋洋地趴在她腿上,兩只小貓咪肆無忌憚,睜着單純無辜的眼神,用張到最大的利爪扒拉布布垂在空中的尾巴,布布一個敏捷地跳躍,沖到地上,壓制小喵咪。

沉浸在書海裏的女孩被驚到打了個哆嗦......高銀嘴角淺笑,她當時那麽傷心,宛如遭到晴天霹靂,不知道現在好點了嗎?

☆、第 8 章

高銀回單位不久,便接到報警服務臺轉來的報警,一位母親語無倫次哭喊:“我兒子被劫持了,那人打電話要五萬塊錢才放人,不然就殺了我兒子...可我從哪裏湊五萬塊錢呀...讓我送到‘富力旅館’....我就這一個兒子...他沒了,我也就不活了....”

技術部第一時間查出嫌疑人的手機定位,确實是一個名為“富力旅館”的小旅館。調來旅館監控,沖進門的男人情緒不穩定,左手持槍,胳膊有分布密集的針眼和硬塊,很大可能是瘾君子,右手抓住小孩的脖子,威脅老板開了間房間。

辦案組緊急開了個會,制定出方案。

出警路上,母親給嫌疑人打電話:“我這就給你送錢,路上了......你千萬傷害我兒子。”

對方情緒很激動,電話裏有小孩的哭聲:“動作快點,我只等半小時。不然你就等着收屍吧。如果報警,就別想再見到你兒子。”

挂了電話,母親情緒崩潰:“你們一定要救我兒子,他是我的命.....他爸走得早,在工地上幹活沒了....我辛辛苦苦在杭州打掃衛生賺錢....那麽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為啥要選我樂樂.....我哪有五萬塊錢的餘錢...”

一名女警察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到達旅館後,再打電話卻無人接聽。

旅館四周迅速被警察嚴防死守。四名警察從正門進去。窗簾拉着,無人機無法查看到房間的情況,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名女警敲了敲門,模仿母親地聲音:“我拿錢過來了....你,你開門吧....別殺我兒子.....”

依然無人應答,他們互看一眼,高銀上前一腳把門踹開。

映入眼簾一片狼藉。旅館裏提供的物品全數被扔在地上。淚流滿面全身發抖的孩子縮在角落裏,右邊靠床的位置仰面躺着一個男人,四肢攤開,男人穿着單薄的髒舊藍襯衫,袖子卷到上面,一只手拿着針管,手腕上全是針孔,暴露的皮膚布滿黑色的淤青。

高銀走上前探了探呼吸:“沒呼吸了。可能因注射過量死亡。”

這是吸毒者最常見的死法,馬路邊,田野裏,下水道,廁所....他身邊的□□是只玩具槍。吸毒的人大多沖動無腦不計後果,毒瘾上來什麽事都幹。

小孩被媽媽抱着,依然全身發抖,睜大雙眼。

“樂樂,你沒事吧?沒事就好,我們回家了。” 媽媽流着淚,蹲下身摸着樂樂的臉。孩子沒有回應。

媽媽察覺出異樣,“樂樂,你跟媽媽說話.....你怎麽不說話?” 母親搓了搓小孩的胳膊,小孩依舊發抖沒開口。

母親轉身抓住離她最近的李碩:“我兒子怎麽了?”

“可能驚吓過度。”李碩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口答,“您放寬心。”

“我放寬心?我兒子都不說話了,像個傻子一樣,你讓我怎麽放寬心?不知道你們警察幹什麽吃的,如果你們早點行動,我兒子能變成這樣嗎?你們還算警察嗎?”母親沖李碩喊叫着。

李碩漲紅了臉。擔任安撫工作的同事安慰着媽媽,高銀把李碩拉到一邊。

李碩越想越委屈生氣:“我們辛辛苦苦的,怎麽還都是我們不是了,我不求感激,但也不能被指着鼻子罵呀。”

“是。”

“老大,怎麽會有這種人?我們這速度還不快呀,天快黑了接到的報警,天黑就破案了,這還不快什麽是快?”

“快快快。男人在床上可不能求快。”

“老大,你說啥呢。我正在生氣。”

“理解,理解。走,請你喝一杯。”

李碩抱怨了一路,高銀附和點頭。快到酒吧時,李碩突然問道:“老大,你工作這麽多年,肯定遇到不少這種事兒吧?”

“嗯。”高銀說,“大學課上的案件你可不是文學作品,那都是真人真事。之後你遇到的形色色更多,道德标尺法律标尺不足未提......”

“不管怎樣,她也不該拿我撒氣。”

“是。”

“如果今天罵的是你,你會生氣嗎?”

“生氣沒什麽錯。如果是我,也許不生氣。都是可憐人。”高銀嘆了口氣,“你想想5歲時候的自己,把那時的自己當成剛才那個男孩,那個女人想成你母親。5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親眼看到一個人死在面前。家庭情況也不好,父親已去世,母親整天辛辛苦苦卻收入微薄,可是兒子卻被吓得說不出話,她該多難受啊。罪犯已經死了,她總得有個埋怨的對象發洩一下情緒......”

“哎。也确實挺可憐的。”

“天災人禍不長眼,平安長大的人要幸運很多。”

李碩氣順了些。兩人走進酒吧點了濃度較低的酒。

雖然比起邊境地區,內陸情況好很多,但是高銀這幾年還是見證了隐匿在光明之下的各種陰暗。剛才那個過度吸毒死亡的人,身上沒有證件,目前還沒有查出具體身份,可能永遠查不清他是誰,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

那個小孩那麽無辜,就因為沒錢上治安更好的幼兒園培訓班,成了一個瘾君子的目标,幾個小時的時間,他便再也不能有一個普通的童年了,這個可怕的經歷會伴随他一生,還有他媽媽一生。

吸毒者開始這條路有各種原因,有抱着玩一玩試一試的态度的,也有被陷害的,明明是熟人遞的煙卻包着□□,也有因手術麻醉中毒的.....那個死在旅館的屬于哪種人呢?他是否已經結婚?吸毒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陰差陽錯來的杭州?

這些年見過太多太多被毒品害死的人,□□本是為了治病研制出來,結果在醫療上沒什麽用,卻因為它豐厚的金錢利益吸引了層出不窮的毒販子不要命的前仆後繼。那些厲害的毒枭集團武裝力量不比警察差......

高銀沉默着喝着酒,李碩早已調整過來,沒心沒肺地跟着音樂扭動。

他看着燈紅酒綠下,男男女女,心裏湧出難以排解的寂寞孤單。是不是在這行久了,看待世界的角度便會變得悲涼。

出了酒吧,他突然改變主意去了一趟咖啡館。

天已全黑,透過落地窗往裏看,女孩還在那裏異常投入地看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他怕離得太近被察覺,走到馬路對面,靠在一顆光禿禿的梧桐樹上。目光所到之處,咖啡館的暖色光線,女生恬靜柔和。他發現了新大陸,低頭看書是女性最美好的姿态,可以撫慰心靈。

若雲終于把随手拿下來的書看完了,再擡頭時,已經晚上十點,全身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不知是勵志書的功效,還是因為先前喝的三杯咖啡。她估摸算了下空閑時間,早上九點半上班,七點起床,起碼有一個半小時可以利用,晚上六點半下班,到十一點睡覺,三個半小時。工作日竟有五個小時空閑時間,她決定讓自己忙起來。

事不宜遲,若雲決定練英語口語。種一棵樹,最好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她雖畢業于數一數二的大學,可英語聽力口語渣出新高度,完美地反映了應試教育的惡果。

成年人自學一門普通學科是毫無問題的,最怕不堅持。有很多常人覺得難以到達的高度在堅持下不多久就能實現質的飛躍。可以說,世界上任何一門技能拿個七十分,只要肯花時間絕對不成問題。若雲曾在圖書館二樓看到一場老年人肖像素描的活動。滿頭銀發的大爺大娘坐一排為坐在前面的“模特”畫素描。若雲旁邊的大爺,畫得有模有樣,聊天中才得知大爺的畫齡只有兩年,每周一下午。

離開咖啡館前,若雲到吧臺前把桂花糖拿給阿青:“很感謝你上次的免費蛋糕,我和朋友一起做了些桂花糖,給你拿來一瓶”。

“是你呀”,阿青認出了若雲,“我記得你。”

阿青接過桂花糖,“真好看,太謝謝你了。甜品裏可以試試這味道,到時候讓你先試吃。”

“嗯,可以。我叫周若雲,以後打算常來。”

“那我就叫你小雲了。我是高青,青是咖啡館名字裏面那個青。”

“嗯,我猜到了”。

“這應該是銀桂吧,真好看。”阿青把玻璃瓶擺到吧臺後面的置物架。

“嗯,是的。”

寒暄兩句,若雲告辭回家

她打開電腦查資料。口語聽力的經驗分享很多,五花八門,但都有一個核心:“精”。比如尚雯婕的方式:“網上下載20分鐘一段的新聞10篇,一個字一個字查字典,花幾天時間,把它聽寫下來。可能好多好好多頁紙,花3天時間把它背出來,直到最後和主持人的語速一樣快,這樣的練習做10遍以上。”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細細想來,實踐起來并非易事,最終要“精到每一個詞”,并在速度上達到專業高度。

最讓她佩服的是人民解放大學通訊學院的鐘道隆,老先生45歲開始學英語,一年後便做了翻譯。他結合自己的學習經驗,為廣大同胞寫了一本學英語的書。書中一再強調“切莫急于求成”,并提出“聽、寫、說、背、想”的“逆向學習法”,強迫學習者在學習過程中“慢”下來。她決定跟随鐘老先生的方式,選用“VOA慢速英語”開始練習。

若雲選了一篇關于教育的文章,迫不及待便聽了一遍。毫無意外,僅聽懂的幾個詞串不成一句話,根本聽不懂主題思想是什麽。

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若雲強迫自己陷在英語中。四分鐘的音頻,白天至少重複聽五十遍,晚上下班後去阿青的咖啡館,點一杯花茶,一句句地将聽出的單詞寫到紙上,沒聽出的用空格代替,寫一行空兩行,紙上被聽出來的單詞少得可憐。聽得想吐。

咖啡館吧臺一角放着一盆白色菊花,在阿青地打理下,開得放肆持久。

十點結束學習後,若雲會坐在吧臺邊和阿青聊聊天,聞聞菊花的清香才回家。阿青是溫柔的能滴出水的性格,若雲在她面前總覺得自己是條漢子。雖然歲數差得多,但是也許有某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和磁場,兩人相談甚歡,毫無代溝。

偶爾會聊到家人,阿青說起她有個和若雲同齡的侄子,并興高采烈地表示有機會要介紹他們認識。

若雲從小到大沒有男性朋友,異性同學同事都是點頭之交,想不出認識阿青侄子的必要,只含糊着轉移話題。

☆、第 9 章

除臺風外,只有在秋冬季,若雲才能感受到杭州的大風。每一個不合時宜陽光燦爛的初冬白天,都有一個狂風亂吹的夜晚。

果不其然,陽光異常絢麗的周五晚上,呼呼的風刮得她睡得不踏實。

并且一大早,就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若雲半睜眼大喊:“梁歡,本小姐這就來要了你的狗命”,

不用懷疑,此刻敲她門的除了梁歡不會是另外哪頭豬,昨天梁歡在群裏說今天回來,若雲沒想到梁歡指的是回她家,她暈乎乎地眯着眼睛起床開門,天還黑蒙蒙的。

門剛開一角就看到門外嬉皮笑臉的梁歡。後者風塵仆仆,帶着徹夜的寒氣進門,邊換鞋邊說:“我剛下飛機就奔來了,夜裏太冷了。趕緊讓我歇會兒,累死本小姐了”。說完直奔卧室,就往床上躺。

“唉唉唉,換睡衣。”若雲從衣櫃拿出一身睡衣扔她臉上。

“困死了。雲雲陪我睡會兒”。梁歡飛快換好睡衣,一把攬住坐在床邊上的若雲就往被子裏鑽。若雲順勢也躺下來準備睡個回籠覺。

過了幾分鐘,梁歡呢喃:“雲雲你怎麽瘦了”。

若雲想了下,正要回答,卻發現梁歡呼吸平穩,已經睡死過去。

若雲躺了半小時,卻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她輕輕把梁歡環着她的胳膊放在床上,幫她掖好被子走出卧室。洗漱後,坐在沙發上喝了杯溫開水,換上運動服,下樓跑步。清晨生機勃勃。朝陽有光無熱。将手掌朝太陽舉起,指縫中的陽光分射出光芒,是積極的顏色。

住的地方在大學附近,走路十分鐘就能到操場。跑道上已經有很多人在跑步,邊邊角角有跳遠的、翻單杠的、打羽毛球的,看臺上苦背單詞的學生,親子捉迷藏的身影,一片忙碌祥和,迎接新的一天。

空氣有些冰冷,風在耳邊輕撫頭發,早沒了昨晚的氣勢。一陣風吹過,是有人放着英文廣播從她身旁快速飛過。

她慢慢跑着。突然聽到一聲大喊:“可欣,我喜歡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若雲停下腳步,尋聲望去,看到一位男同學站在跑道中間的足球場上,肆無忌憚,分不清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傻子,要不要臉”。若雲找尋女主角的身影,看到一位女生從東門跑步離開。

若雲彎起嘴角笑了笑,悵然若失。她好奇這兩個當事人當下處于什麽狀态,朋友?戀人?暧昧?如果是戀人,他們是否幸福?未來是否美滿?她真想化身為可知萬事的老天爺,到時間的邊緣看看這兩個人的未來。真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幸福。

若雲走上跑道旁邊的臺階,坐在上面看着朝陽下生機勃勃的學生,現實和記憶重疊。

大二的時候,梁歡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她在操場上大喊:“晉陽,我喜歡你”。

那時正值傍晚,三人剛吃完晚飯,在操場邊散步。梁歡沒打招呼突然來這麽一出,全操場的目光都看向她們三個人。

若雲和思彤傻愣在當場,恨不能狠揍梁歡一頓,并找個地縫鑽進去,證明不是自己喊的。

晉陽有沒有看過來她不知道,當時若雲只聽過他的名字沒見過人,梁歡自己也沒見過這個意中人幾次。可是不知她如何打探的消息,據她所說,晉陽是神一樣的存在,遇事冷靜,遠離女性,金融系校草,最後梁歡還特地強調,晉陽和思彤喜愛的言情小說中冷酷裝逼學神一樣一樣的。

若雲和思彤聽罷調侃了一通。

“遠離女性,那你豈不也是他遠離的對象?”

“身為女性的你趕緊洗洗睡吧。”

“也不是沒解決的辦法,現在醫療發達,分分鐘女變男。”

梁歡揚起笑臉:“即便他是彎的,以我的魅力,分分鐘讓他變取向”。

接着梁歡打算轉為行動派裏的戰鬥機,各種圍追堵截送吃送喝。然而神龍見首不見尾,梁歡找不到相遇的機會。她整天犯着相思病,食不知其味,卻在毫無征兆地傍晚操場上,那人就在10米遠的地方,想也沒想她就喊了出來。

若雲記得那天傍晚,梁歡臉上泛着紅暈,眼神溫柔,流淌着愛意......

故事的結局依然遵循了大概率的軌跡。“意中人”大三出國了,梁歡抱着薯片對着狗血劇哭了兩天,第三天便恢複了元氣。

若雲回去的路上,從經常去的超市買了玉米、豆漿和豆幹,這裏的豆幹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松軟入味,一口下去,有滾燙的汁液。

回到家,梁歡不出意料還在睡着。她微信思彤:“過來吃早飯。臭歡回我這了”。然後吃着早飯,一遍遍地聽英語,耳朵估計得長繭。

梁歡醒來時已是正午,走出卧室,看到若雲和梁歡正在玩跳棋。

“等我洗漱完,跟我玩一局”。

“才不要”。思彤和若雲異口同聲。

“過分了啊,是本小姐屈尊知道嗎?”梁歡邊擠牙膏邊說。

“我們擔心跳棋受不住你的屈尊。”

“這上面的棋子坑坑窪窪的是為啥?是誰一輸就摔棋?”

“每次一輸棋,還沒反應過來,就胳膊一掃,棋盤棋子全去了地下,那帥氣的動作我倆今天不想看到”。

“備用棋子已經被你摔得丢光了。”

若雲和思彤一人一句,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梁歡有點心虛:“我,我不是輸不起,我是想把黴運掃地上。”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你們為啥輸了不生氣,怎麽做到的?”

“天生的大氣”。兩人又異口同聲。

這欠扁的語氣。梁歡走過去,隔空給了兩個人一人一個巴掌。突然仔細看看若雲:“幾周不見怎麽瘦成這鬼樣子?趙霖又怎麽你了?”

思彤附和:“我已經對她放棄治療了。離我上次見沒幾天,不行趕緊分。”

“好呀,已經分了。”若雲擺弄着面前的棋子。

思彤和梁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驚中透着懷疑。

“什麽什麽?我沒聽錯吧,你和趙霖分手了?”

“嗯啊。真的。”若雲繼續擺弄棋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思彤和梁歡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若雲。可是總得說點什麽。

“我們早看那個渣男不爽了,你是當局者迷。分手是好事。”

“趙霖那種在電視裏活不過一集,一出場就得被拍死。”

“天涯何處無芳草......”

“誰提的分手?”

不等若雲回答,兩人就有了結論:“肯定是他,男人提分手,心裏肯定有人了。”

“不管他有沒有人,他都不能給你幸福。渣男總有渣女收。放手一棵枯木,擁抱一片森林......”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思彤和梁歡的叽叽喳喳暫時停了下來。

小木槿到了,若雲把快遞拆開,拿出一株小幼苗,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小木槿”幼苗,其貌不揚。

“這啥呀?”

“是‘小木槿’,需要用營養土摘重,普通的園土不行,會被悶死。今天咱們順便踏個秋,配個營養土。”

“這麽嬌貴,我看和路邊的雜草沒區別”。

“明年這時候,你倆就知道它的厲害了,它能長出很漂亮的棒棒糖。”若雲猶豫了下說,“不過我也沒種過,等它真能長成棒棒糖,我給你倆一人剪一枝,水培就能生根。”她将帶土的小木槿放在陽臺的牆角靠着。

簡單吃了個午飯,她們拿着小鏟子和盛土的袋子,叫了個出租車,去了九溪十八澗。

杭州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你可以前一秒還陷在都市的快節奏,下一秒就能擁有沁人心脾的慢生活。出租車繞着龍井山路,慢慢攀爬,終于到了目的地。

風聲水聲蟲鳴,目所能及一片深秋色彩,大自然是最好的畫家,黃色紅色綠色在畫布上彼此糾纏疊加,直擊心靈。走在悠長路上,兩邊茶樹層層疊疊,腳下涓涓細流,腳步自然放慢,似乎工作、現代化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

她們坐在石凳上,隔着濃綠的湖水,楓葉已經紅了,滿山深淺不同的綠色紅色褐色。湖上升起霧,猶如置身仙境。

“我愛這土地如此深沉,我快失憶了.....”

“我差點要落淚........”

“我原諒壓榨我的老板了......”

不在意以前,不期待以後,只有當下。他們坐在石凳上,依偎着,彼此再不說話。

樹木是能給人力量的。它們離地球最近。若雲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過,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一群人,他們緊挨着森林。每次生氣煩惱的時候,便會去森林待一段時間,煩惱憂愁便自然被化解了。樹木用它巨大的包容心,接受着人類的煩惱,轉化為清新的空氣。

身處這樣快節奏的時代,每個人只能好好利用這環境中難得的自然力量,尋找栖身之所,平衡之道。

天色漸暗,她們起身用鏟子在樹下挖了一些腐葉土,撿了些落葉和小石頭,配好土回了家。

☆、第 10 章

終于可以休息幾天,高銀一覺睡了9個小時騎着車出了門。在一家離家不遠的摩托車店門口停下。店有1000多平方,泾渭分明,東西兩個門,一邊保養修理,一邊賣新車。他推着摩托車進了保養的那邊:“峰哥,車輪胎有些磨損,幫忙換個胎”。

一個中年男人聞聲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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