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高老弟。閑下來了，幾次騎行都沒見你來。”老板人高馬大，精神抖擻，走過去蹲下看了看車的狀況。
“嗯。這段時間有點忙。”
“這車狀态可以。兩年了還跟新的差不多。”愛車的人對車很珍惜，“小劉，你來換個輪胎。”韓峰順便對學徒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雖然換胎很容易，但是組裝的分毫誤差會影響到鏈條聯動。韓峰要求很高，每次的維修處理都要做到和出廠狀态毫分不差。
兩年前的一次卧底行動，高銀第一次殺人，經歷了一段時間心理醫生的開導和失眠之後，他開始玩起了摩托車。一有休息的時間便會加入車隊去杭州周邊的農村山林騎行。他有輛650nk，車子無功無過，經過改裝性能提升不少。騎在摩托車視野的開闊與速度帶來的激情，似乎能夠清掃陰霾。
門口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舅爺，我和媽媽來看你了。”
高銀和韓峰聞聲看向門口。一位年輕女性，右手牽着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走進來。
“穎穎和小依來了。”韓峰迎上去。
劉穎笑道：“舅舅，今天讓你回家一天都不肯，所以我和小依就.....”
不等媽媽說完，小女孩插話：“這位哥哥長得真好看”。她盯着眼前的高銀，說完又歪着頭想了下，“這位哥哥我見過的”。
高銀被她逗笑：“哪裏見過？”
“可能夢裏吧。”這小屁孩估計偶像劇看多了。
劉穎看了眼高銀，楞了一下，心下疑惑，确實像小依說的見過一樣。
韓峰捏了下小孩的嘟嘟臉：“你是個女孩，要矜持些。舅爺不帥不好看嗎？”
小依一臉認真地回答：“舅爺是帥，可舅爺是舅爺，有血緣關系，再說咱倆年齡差距太大了點。”
韓峰繼續逗她：“你這位高銀高叔叔，和你年紀差距就不大嗎？他都趕上做你爸了。”
劉穎聽到舅舅口中的“高銀”，一下了然，這也太巧了。再看了看高銀，确實是她讀書期間學校的校草。“高銀”這個名字，出現在高中女生寝室無數次的睡前卧談，不知多少女生犯着花癡默默或誇張地喜歡過他。十年過去了，白淨的膚色變成健康的麥芽色，臉上的肉變少了，棱角分明，比少年時代更成熟，更有男人味。老天真是不公平，時光的痕跡倒讓他更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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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打招呼，卻聽到小依的聲音：“我不嫌棄。”劉穎看了看女兒，小家夥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臉上氣鼓鼓的。
劉穎捏了下小依的肥臉：“你呀，天天學些什麽，以後不準再看電視劇。”
小依急了：“不要，媽媽，我很乖的，我不鬧了。”說完趕緊跑到一邊自己玩去了。
三個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劉穎朝高銀打了招呼：“好巧呀，高銀”。随後介紹道，“我叫劉穎。我們在三中同年級，不同班，你應該不認識我”。
高銀确實不認識：“好巧。以後就認識了”。
韓峰聽明白了：“看來高老弟在學校就很出名呀......情書應該收了不少......”
正說着小依跑過來，拉着高銀的手：“哥哥，哥哥，最近我在學校學了個新游戲，丢手絹，你陪我玩吧。”
“兩個人能玩？”高銀低下頭問小依。
“能呀，兩個人就夠了。”
“小依！”劉穎制止，這孩子也太自來熟了。
高銀對劉穎點了點頭：“沒關系，我閑着也是閑着，就在門口。”
小依看了媽媽一眼，似乎媽媽默許了，便從口袋裏掏出手絹，拉着高銀出去了。
劉穎看着二人離開，從包裏拿出個黑盒子：“舅舅，生日快樂，最新款的藍牙音箱孝敬您的，別嫌棄。”
“說好不過生日了，還整這有的沒的。”高銀收下禮物，“又大了一歲，這麽多年下來都快忘記自己多少歲了。”
“你今年42歲了，舅舅，外甥女幫你記着。”
“我謝謝你了，能不能以後別替我記了。”
“我也是沒辦法，誰讓你外甥女記性好呢？”
韓峰雖長了一輩，卻完全不擺長輩架子，他一直沒結婚，并不是排斥婚姻，可是要他妥協湊合不如不結婚，可是多年尋覓也沒找到琴瑟相好的另一半。他略懂八字，曾推算出自己難有婚姻。可是依然偶爾會去相親。未成年時就迷上了摩托車，攢了第一桶金後，開了這家摩托車店。多年下來，做得風生水起，店面也變大了，招了幾個學徒。
兩人又聊了聊家裏的事情。
“媽媽，舅爺，我們回來了”。只見小依左右抱着芭比娃娃套裝右手拿着一個泡泡棒，還不忘和高銀手牽手，“哥哥給我買的，我不要，他非要給。”說完看看高銀，高銀按之前商量好的那樣，點了點頭，小依很滿意。
可惜大人怎麽看不出來小孩的把戲，劉穎嚴厲地說：“小依，你怎麽能随便讓叔叔花錢呢？”
小依有點怕，低下頭。
“不是....”高銀想着措辭。
韓峰插話：“就當舅爺給我家小依買的，等下給小高車子免費做個保養...”
“舅舅，不能這樣，會慣壞的。”
“下不為例。”韓峰彎下腰點了下小依委屈的鼻子。
劉穎從包裏拿出錢要給高銀。高銀定是不會要這錢，可是想來劉穎是想順便教育小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韓峰從劉穎手裏拿過錢：“我收下了，抵消修理費。”
随後小依和劉穎離開店裏，高銀等車弄好後，騎着離開。
下午四點，若雲到一家老字號蛋糕店取了提前訂好的提拉米蘇，這是她挑剔的舅舅唯一喜歡的蛋糕。
若雲進門的時候，韓峰正蹲在一輛待修的摩托車面前對學徒說着什麽。
“舅舅，生日快樂！提拉米蘇。”她舉起蛋糕盒。
“我太有福氣了，有你們兩孝順的外甥女。”
“穎姐來過了？”
“是呀，這才剛走不久。”韓峰拆了蛋糕，果然是他最喜歡的口味。他把蛋糕切成等分，叫來學徒一起吃。
“有一段時間沒見小依了，還怪想她的。”若雲把韓峰切好的蛋糕放在一個個小盤中，并配上刀叉。
“那小鬼精。”
“聽我媽說你最近相親了，這次怎麽樣？”
“沒戲！我去之前搖了一卦，就知道結果了。你說現在照片怎麽p那麽狠，大圓臉也能照成瓜子臉。”
“我舅還真是個堅定的外貌協會成員，這麽多年還是一如既往如此表面。”
“哈哈。如果伴侶偶爾胡攪蠻纏一下，看着她漂亮的臉蛋也能舒心，如果不好看，我何必呢，我有摩托車就夠了。你們年輕人呀，整天談情說愛，世界上和愛情一樣重要的事多得多，你慢慢會明白的。”
“哪有整天。”
“你看你自己，肯定失戀了。”舅舅說，“不過，能為感情傷神也是種體驗。”
“這體驗沒年齡限制。舅舅要求不那麽高的話也可以體驗一把。”
韓峰轉移話題：“之前你和趙什麽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偷偷搖了個卦，虐戀情緣，有情侶的緣分，沒有夫妻緣......”
舅舅還繼續說着，若雲皺眉道：“你竟然算我，仗着自己是半仙，亂預測。”
雖然舅舅的卦有那麽點準确率，但是若雲生在光明的科學主義熏陶的社會，從來拒絕預知未來，也許除科學解釋外，這個世界還能用其他方式解釋，玄學風水算命的準确度确實無法讓人過于無視，可是人都是會有暗示，提前知道結果很可能會改變當下做的決定。
“我就是玩玩，也沒阻礙過你們呀。“
若雲繼續裝作生氣的樣子，防止他下次又犯。
”真生氣了？那你想要什麽，舅舅給你補償。”
“你除了摩托車還有啥？”若雲想到什麽，一挑眉，“你說話算話，我要你店裏最貴的車子。”
“你要來幹嘛？又不會騎。”
“現在不會，不代表我永遠不會。”
“好，小意思。拿上證了，随便你挑。”
若雲聽完樂了，韓峰的摩托車店走的都是高端品牌，這波不虧。她想了想《霹靂嬌娃》，自己騎上摩托車似乎離埃歷克斯的飒爽風姿近了不少。
她二話不說，當機立斷便網上聯系了一家摩托車教練，約好之後每天早上的時間去練一個小時的車，估摸算了下，6點半起床，9點半上班，個把月駕照就能拿上。
和教練打完電話，加了教練的微信，把學費轉了過去，約好明天帶上身份證去市中心辦手續後，一氣呵成。她靠在椅子背上，只覺神清氣爽，看到櫃臺上放了個泡泡棒，一定是小依落下的，她拿起來，擰開，吹了一口，一串串泡泡彌漫在空中。
“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我馬上就是有車的人了，高興！”若雲又吹了一串泡泡。走之前帥氣地甩給韓峰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第 11 章
騎在山間小路，坑坑窪窪，有些颠簸，高銀能清晰感覺自己活着，完全融入大自然中，被空氣包裹，生命本該如此。
到最高點停車，白鷺在湖邊拍打着翅膀飛高。他摘掉頭盔，停好摩托車，從後備箱中拿出野餐墊鋪在草地上坐下去。高處的空氣濕度大。一年前他們一行人一次騎行中發現了這個地方後，高銀時不時就會來，靠在旁邊的樹上，看着草叢中的蟲子，湖中的野鴨。
偶爾面對如此悠然自在的環境，會有一絲落寞，這個年紀或者說不論哪個年紀的成年人都對愛情有向往。可是自從兩年前的那場行動，不法分子給他家中打騷擾電話搞得人心惶惶後，他就沒什麽心思了，不能讓一個不相幹的人因為他卷入是非。或者在更久之前，上大學之後對愛情就沒什麽強烈的憧憬了，盡管每次看到街上的情侶有些羨慕。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有一顆七十歲的老靈魂。
天上的雲飄着，一只野貓怯怯地望着他，想是被他的食物吸引。高銀剝了根火腿扔給它，吧唧吧唧吃完後竟不走了，卧在墊子邊眯起眼睛。太陽西沉，一片火燒雲，天地只有他一人，那火燒雲似乎也只屬于他一人。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樹木、湖水、白鷺、貓咪所有的氣息融合在一起沁入心脾。
秋日天黑得快。細長的彎月挂天上，山裏看得清透，卻被城市的燈火淹沒在夜空中。
阿青用桂花和紅茶研制了一款奶茶，想着若雲來的時候，可以讓她先嘗嘗，可是遲遲盼不到她來，卻等來了高銀。
“大侄子，你來的正是時候。嘗嘗我的新品，如果好喝，明天加到菜單裏。”阿青興致勃勃地邊說邊把奶茶塞進高銀手裏。
高銀向來不喜歡甜膩膩的東西，勉為其難喝了一口，卻意料之外可以接受，沒有很甜，伴着茶的清苦，隐隐香味缭繞：“挺獨特的，我不喜歡甜，這款能接受。”
“那明天就加到菜單裏了。哎，本來等小雲來了讓她嘗嘗，結果到現在都沒來。”這才想起來高銀并不認識小雲，“做奶茶的桂花是小雲送的，她最近每天晚上都來。你先別回去，等她來了，介紹你倆認識。”
“別別別，你心疼心疼你侄子，不要給我添麻煩。”不喜歡相親也不打算結婚的姑姑卻有一顆八卦媒婆的心。
“想哪去了，介紹你倆認識又不是讓你倆談戀愛，哈哈。”阿青說完自己都不信，笑出了聲。
“呵呵。我差點就信了。”
高銀怕那個“小雲”真來，沒多待，找了個借口便匆匆忙忙回家了。
不過阿青口裏的“小雲”那晚并沒有去咖啡館。
從韓峰店裏回去已經很晚，第二天早早要去駕校報到，若雲得重新安排下時間。目前她寫在紙上的英語已有小一半，看到紙上的單詞能猜出個大致意思。
到家後從網上買了頭盔、手套和一套運動服，下完單對摩托車更有了期待。若雲從網上搜了下摩托車的紀錄片，搜到一部《不老騎士》點開才發現跟自己想查的東西沒多大關系，但是看着一群老人神采飛揚地為環島騎行做準備，吸引了她的興趣，看完了電影。不知道自己70歲是否也會有這樣的對生命的熱情。
若雲沒有意識到，那天的日記沒有一句話提到死去的愛情。
睡覺前她把怕冷的小木槿和玉露搬進房間，定了6點半的鬧鐘，聽着英語很容易就睡着了。
此時阿青剛要準備看會兒書睡覺，媽媽的電話卻打來了。
“青兒，睡了嗎？”
阿青心裏湧起淡淡地不安：“還沒，這麽晚了，你和我爸還沒睡呀。”
“還沒呢...”聽到那邊推推搡搡的聲音，“你來說...你來...”
阿青沒說話。過了會兒，傳來媽媽的聲音：“我和你爸呀，想讓你啥時候帶着小志來家吃頓飯。”
“小志？”阿青一時想不起是誰。
“嗯，就吃頓飯，沒別的意思，不是催婚。”媽媽連忙說。
阿青明白過來父母說的誰了，那人是叫什麽志，劉志還是王志，她揉了揉眉心：“他這段時間很忙呢，天天畫畫。” 還好，她記得他是個畫漫畫的。
“嗯，你們先忙自己的，不着急，那你啥時候回來？”
“我随時都可以，剛好這兩天小銀不忙，讓他幫我看店，我回去一趟”。阿青說，“上次買的維生素片吃完了嗎？我明天再買點。”
“我們不用你擔心，自己能買，你人回來就好了。”
“好的。我等下就跟小銀商量下，如果時間可以，明天我就回去。”
“好的，那就先挂了。”
雖然知道免不了一場詢問，好在父母還算通情達理，并沒逼得太緊，也該回趟家了。
挂了電話，阿青給高銀去了電話：“侄子，你明天有事兒嗎？”
“怎麽了？”得先問清楚事情再答應，要是再來一次“介紹你倆認識”，高銀肯定要極痛快地說沒時間。
“我明天想回趟家，你幫我看天店？”
“可以，明天閑着。不過你不怕我勸退客人？”
“怎麽會，就你這長相站在那裏不幹活都有小姑娘光顧。”
“讓我明天當門神？”
“哪有這麽輕松。我想好了，就只需要賣一些熱牛奶，檸檬茶、紅茶，配好比例兌上水就可以，我明早把秤翻出來給你稱重用。”
“好。”
“明天早點過來，我教會你再回家。”
“嗯。”
“先這樣，早點睡，我挂了啊。”
第二天一早，阿青把一些花茶、牛奶的制作方法詳細寫在本上，并取出來初學時用的小型廚房電子秤，教高銀一一做好才開車回家。
到家後免不了要提到“王志”，她昨天絞盡腦汁才想起相親對象的名字。為了防止露餡，她準備凡事都用“他忙”來應付，也明白并非長久之計，有了這次開頭，之後爸媽定要時不時來一句“讓小志到家吃頓飯”，不過能擋一時是一時吧，大不了到時候說兩個人不合适分手。哎，可能到時候對父母來講是個不小的打擊，之後又得重新走上相親之路。
一個字：煩。
若雲死氣沉沉的生活有了一些不同，這寒冷的天氣對大早上的她來說是個不小的驚喜。教練是個很和氣的中年人，頂着大肚子。先去做個簡單的體檢，填申請資料再去趟車管所，第一個上班前的早晨在忙碌中結束，沒有摸到車，還得向主管請一個小時的假。
銀杏的葉子有一部分轉黃，向陽的黃色更明顯，黃綠相間，一眼望去像是初春楊柳的嫩葉，一片清新。若雲度過充盈的一天之後，晚上8點準時出現在咖啡館，左看右看沒有看到阿青，卻看到吧臺後面有個男生在彎腰放杯子。
“青姐今天不在嗎？”
高銀今天已多次被問道這個問題，如之前一樣回答：“她今天有事，我幫她看一天店。”放好杯子起身才看清問他話的人，那個漂亮的之前被分手的女生，女生的眼睛依然看不到他，他依然是個模糊的男人形象，習慣了被異性打量的高銀怎麽也想不明白怎樣的心情才能做到若雲這般對異性毫無好奇心。
高銀正要拿出特制的菜單，若雲卻已點了單。
“一杯原味奶茶，多放點糖”。
高銀不知為何沒及時說出“今天沒有奶茶，要不要換成檸檬茶”，等他要開口，女生已轉身離開，只好作罷。想來咖啡館材料都有，從網上可以查到做法，也不是什麽難事。
若雲一般不喝奶茶，甜分太大，糖分阻止鈣吸收。每喝一口就感覺鈣少吸收了些，但是偶爾會獎勵自己一份，比如今天過得如此充實，還在工作中主動接了新挑戰，配上甜甜的奶茶這一天才能畫個美美的句號。她攤開筆記本，帶上耳機。
高銀網上查了做法後，發現也不是很難，奶和紅茶混在一起再加上糖就好了。
從貨架上拿來阿青讓他做檸檬茶用到的一款紅茶，等水将沸時，放了一包茶葉進去，等煮好後，用勺子嘗了嘗味道，發現茶味太淡，之後加上牛奶和糖就更淡了，他又放了一包茶進去。取出純奶，奶熱好後，紅茶也煮夠了時間，混合在一起，大功告成，他拿出一小包糖，想起若雲的“多加些糖”，又加了一小包。
剛做出來太燙了，用冰塊過了下奶茶，直到溫度适宜才把奶茶端過去給若雲，簡直完美。
“您的原味奶茶。”
若雲擡起頭，标志的微笑：“謝謝！”
高銀不走，嘴角淺笑：“您嘗嘗口味适不适合！”
這時候不是應該說“小心燙”嗎。若雲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拒絕。她頂着被燙到的風險，超級小心地用吸管吸了一小口，卻發現溫度剛剛好，她又大口喝了一口，苦茶味很濃：“挺好的。謝謝！”
高銀回到吧臺，将剛才用的鍋洗幹淨。一時無事，做出人生中第一杯奶茶的喜悅還沒散去，他按着剛才的步驟給自己也做了一杯，只是最後沒放糖。
那天晚上，又多了兩個失眠到淩晨兩點的人。
☆、第 12 章
早晚溫差變大，東北地區開始飄雪。若雲的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即便這樣，偶爾停下來依舊有一股空蕩蕩的厭世感。
上班路上，她看到過趙霖一次，那天他穿了一件黑白拼接外套，深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背着電腦包，跨着大步目不斜視地往公司走。一張行色匆匆的臉上，看不到這段日子過得好或壞。他匆匆忙忙過了馬路走進公司，眼睛沒有朝若雲的方向瞟一眼。
這是不是就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趙霖從上到下的行頭都在她的記憶中，她能準确說出每件東西從商場出來歸為趙霖私有物品的時間。可是那個人，已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中間只有一條道路的阻隔，卻像游走于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世界。
曾經的曾經，兩個毫無關聯的人相識相交，最終又毫無關聯漸行漸遠。再看不到背影，也許早在不經意間見了最後一面。
也許并不是最後一面，這需要明天來證明。
一個陽光明媚可以預料到晚上狂風大震的周末白天，第一篇英文的進度已經到了結尾階段，需要仔細辨別連讀和連詞的讀法，若雲為了确保之後跟讀的準确性，拿出電腦，提前預習所有連讀規則。
模糊聽到一個女生的聲音，輕柔美好： “這家咖啡館怎麽樣？”
“應該是新開的，我也沒來過。我們進去看看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性聲音。
“可以。”
緊接着是開門聲，腳步聲......
若雲猛擡頭，看到一男一女走進來，選了她斜對面的位置，男生沒有着急坐下，很紳士地給身旁的女生挪椅子，女生長頭發，粉色針織裙，畫着一字眉，膚白貌美，抿嘴淺笑，氣質婉約。
待女生坐定，男生才起身準備走到對面的位置。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了坐在斜對角盯着他的若雲。趙霖愣了下，随後轉過頭低聲對身邊的女生說了什麽，女生擡頭看了若雲一眼站起來，二人離開。
等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若雲“唰”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快步朝咖啡館門口走去。
突然胳膊被一股力量拽住。
若雲不耐地轉過頭，看到胳膊被一張寬大的手抓着，順着大手往上，是一張男性面孔。之前給她上過咖啡，應該是阿青的侄子。他比她高出一些，得微仰着頭。
若雲一臉莫名其妙外加氣惱地看着不請自來的家夥，不想與他計較，轉過頭甩了下胳膊，打算繼續往前走。可是大手沒被甩掉。
她皺着眉要開口，卻聽到：“我見過你。”
若雲心裏翻了個白眼，我也見過你，上次你端咖啡給我，如果沒出意外，我應該還說了謝謝。若雲不想跟他廢話，沒說話試圖用另一只手扒掉胳膊上的狗皮膏藥。
對方又開口了：“我在星巴克見過你，你和他。你走後，他打了個電話，對電話裏的人說他分手了。”
他說完放開了抓着胳膊的手，走回吧臺後。
若雲順勢向前走了幾步，反應過來男生的話，原地站住。目所能及，已沒有趙霖和那個一字眉女生的身影。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覺得無聊，轉過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用手揉了揉眉心。心揪成一團，無從發作。桌上還放着她練習英語的聽寫本和耳機。
今天穿着還得體嗎？若雲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運動裝，為了練車方便她早上專門換的。不是趙霖喜歡的風格。頭發被她随意挽着，脖頸處有碎發。趙霖看到她這樣子肯定更加覺得分手分對了。
雖然早沒了和好的心思，可是還是想讓他看到她最好的一面，讓他後悔。人類可怕的虛榮心......
假如真如阿青侄子所說，趙霖早就有了其他心思。好殘忍呀，為什麽能對一個做了七年的女朋友這麽殘忍，沒有分手就喜歡上別人。那女生可能就是趙霖手機上的“孟淺”，他倆的分手會不會就是綠茶婊要求的？
“孟淺”，這個名字簡直是若雲的噩夢，她和趙霖家在同一個城市。大一放寒假的時候，趙霖給若雲發短信說和一個女生去看電影，那女生就叫“孟淺”。若雲委婉表示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一起看電影并不正常，可是趙霖說“孟淺”有男朋友。因為趙霖很坦誠地跟她報備，又都有男女朋友，若雲也不再計較了。
“孟淺”兩年前分了手，分手之後一直找趙霖控訴前男友的種種不好。若雲吵過一次，那時兩人在餐廳吃飯。趙霖一邊聊天一邊吃，若雲問他為啥這麽喜歡聽綠茶婊的抱怨，趙霖争辯不是他主動聊的，是“孟淺”找他，總不能朋友發信息不回複吧，并埋怨若雲嘴太毒......
她還記得“孟淺”有次給趙霖發來微信，并附加一張照片：“我表姐今天來我家了。”如果不是撩騷，普通異性朋友會這樣發嗎，可趙霖說她無理取鬧。這樣的接觸這樣的聊天表面看起來是不越界，可是聊多了總會有些好感，男女感情不都是這樣聊出來的嗎........照剛才兩人的親密度，那倆确實未能免俗在一起了啊。
若雲身臨其境了第三者一點一點滲透她男朋友心裏的戲碼。可是回頭想想，這種事情是無能為力的。如果男朋友自己沒有劃清界限的意識，女方不管是誰，都無能為力，無計可施。分手也好，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男朋友愛上別人了。
惡心的一對狗渣，虧她浪費了那麽多時間在這上面，若雲氣不打一處來。
手機振動了下，是趙霖的短信：“我們最近不碰面對你對我都好，今天和我一起的是‘孟淺’，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朋友一起聊聊天。”
若雲沒回複，拉黑了他手機號，把手機很狠地放在桌子上。無所謂了。她心中有恨，恨那個“綠茶婊”，更應該恨得是趙霖，或者她更應該恨自己沒出息地依然會被趙霖影響心情。再想到分手被圍觀，更是覺得當初眼瞎選了他。
高銀看着女生坐在座位上一系列動作，不定心裏有多矛盾。他有點後悔一時沖動多管閑事，終究是他們的事，跟他沒有關系。可是現在專門去道歉也不太合适__不知道為啥，對這個女孩有點犯怵，不敢靠得太近。
阿青一臉八卦地想打聽。
“大侄子，你和小雲認識？”
“嗯。”毫無疑問，這個小雲指的他拉住的女生，原來阿青之前想給他介紹的女生是她。高銀又看了女生一眼。
“怎麽認識的？”
“我在想，啥時候跟爺爺奶奶說，你騙他們相親的事兒。”他不想跟姑姑解釋，轉移話題。
“不想說就不說呗。我還不想知道呢。”阿青白他一眼，他明顯就是不想告訴她，這更讓她好奇了，不過沒關系之後可以問問小雲，“我之前還想着找個合适的契機介紹你倆認識呢，看來不用喽。”
待高銀再去看，若雲已經調整過來，帶着耳機拿着筆努力聽着英文。
學習是另一個天地，能迅速抽離出現實生活。晚上若雲回家前，學習進度還是很讓人滿意的。她照例走之前和阿青聊天。
阿青趁機打聽：“今天看你和高銀認識，你們怎麽認識的？”
“高銀？”
“就我侄子，下午拉你的那個，你不會不知道他名字吧。”
“哦，知道知道。怎麽認識的，我有點忘記了。”若雲含糊其辭，她實在覺得“我被分手的時候，被你侄子圍觀”說出來有點丢人。想來那個侄子應該很早就認出她了，真是無地自容。
“你倆名字還挺像的。‘雲’‘銀’多有緣分。”阿青繼續說。
這算哪門子的緣分。若雲擠出一絲笑。今天不宜聊天，她起身告別：“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熟悉的陌生人下午的不期而遇，給若雲帶來的影響是，心裏一直發虛，她晚上認真地泡了個澡，再喝了500ml的熱牛奶。這是她的安眠藥和安定片。
夜裏刮了大風，她睡得并不安穩。
她做了夢。夢中，趙霖和她站在一片荒原，不知道是地球上哪個角落的黃土高坡。他們在棗樹林旁邊的小路上走，小路另一邊是懸崖峭壁，早已冬季，棗樹光禿禿沒了葉子。趙霖指着懸崖下的一個小土堆說：“那是我的墳墓。”若雲看了看，心中思考趙霖什麽時候死的。正在這時高銀從旁邊路過，一臉似笑非笑看着她，似乎在說“又被我看到了”。若雲沒地縫可鑽，擡起手推開身旁的趙霖......
醒來之後，一片茫然。若雲很無奈，夢中的事情簡直沒道理可講，一切不合理都被無條件相信。或許這夢境是在提醒她，在她心裏或許真應了“心裏有座墳，葬着未亡人”。這想法冷飕飕的，她打了個哆嗦。
那天的天氣也冷飕飕的。立冬了。
☆、第 13 章
玉蘭花偷摸摸地抽出花骨朵，銀杏葉子紛紛落下，地上鋪了一層金黃。冬日裏的每個早起都是一場戰争。6點鐘，若雲總要想各種方法對抗寒冷。梁歡和思彤得知她依然六點半雷打不動起床，甩給她一個看怪物的眼神。
剛到駕校門口，碩大無比髒兮兮的德牧像往常一樣朝她飛奔，像是知道自己髒一樣，離她半米遠停下。若雲蹲下來，從包裏拿出早市上買的肉扔給它，順便幫它順了順毛。吃完便前前後後跟着若雲。
“都說了左拐，你拐右邊幹嘛，右邊是牆，你看不見嗎.....瞎了嗎.....你是聾了嗎.....”
正在洗手的若雲吓得虎軀一震。不管聽過多少次，教練中氣十足的咆哮永遠這麽有殺傷力。虧她第一印象以為教練是個溫柔謙遜的大胖子。她微皺着眉走到練車場邊上，德牧卧在她身邊。
老趙從摩托車上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朝他走來：“來了呀。”
“嗯。還好嗎？”老趙60多歲，和若雲一樣早起練車。他平時很忙，在一家孤兒院當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卻被小輩像孫子一樣罵。
“沒關系，思維不同步而已。像有些家長輔導小孩做作業會抓狂一樣，我還挺高興他能直接發作出來。”
“高興？”
“這樣他就不會把情緒積到心裏，影響到其他了。”老趙笑着說。
若雲無奈搖了搖頭。從包裏拿出筆，在老趙的兩只手背上分別寫上“左”和“右”：“以後拐彎先看手背，很有用。”
“這樣會不會有依賴？”
“放心。等以後騎車熟練了，左右自然就分清楚了。”
“那得試試。”
老趙曾說是因為一張攝影照片來學摩托車的。廣袤的碧海藍天，騎行車背靠着摩托車，心裏咯噔一下便做出決定。若雲驚嘆于他那個年齡對生活的熱愛，倒是她和身邊很多年輕人按部就班一潭死水，活得像個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