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活佛舍利
住進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薩街頭，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與瑪吉阿米的更傳神，
自恐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怕誤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倉央嘉措
康熙四十五年，青海湖濱，炎炎烈日照射着大地，地表的火氣翻湧而上。
被貶去達賴之責的倉央嘉措穿着一身沾滿灰塵的白色袈裟，就這樣靜靜的盤膝坐在湖濱旁閉着雙眼對着身邊微寒的空氣說道：“便讓我渡你輪回去吧。”
烈日下倉央嘉措身邊那一點點涼氣凝成人形，一襲大紅的嫁衣晃得倉央嘉措的有些目眩。女子一身火紅嫁衣上金線勾勒的鳳凰展翅翺翔，她長長的頭發高高盤起，發髻上簪有金翠花钿，雙眉間金色卻透着一絲火紅的鳳尾花钿嬌豔欲滴。然而這一身精致高貴的妝容卻映襯得女子越發慘白的面色，讓人看不出一絲生氣。
“你不要想着渡我！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你，我不要踏入輪回，不要忘記你！”女子聲音尖銳，一雙鳳目淩厲卻帶着淚水綴滿悲傷。
倉央嘉措看着在炎炎烈日的暴曬下身形越發虛弱的女子，輕嘆口氣搖了搖頭：“我已經看見佛祖的召喚了，施主何必如此執着，這麽多年了，不如與我一同離去可好？”
女子聞言，那一身火紅的嫁衣下玲珑有致的嬌軀微微一怔，他對她說“一同”，什麽時候變成聽見他說一同就想什麽都不顧了？被超度的靈魂，喪失所有記憶再入輪回，自己與死了有何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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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活佛轉世，将要回歸佛祖的懷抱，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一只飄蕩人間千年的修行不過幾百年的游魂。
女子淺笑着搖了搖頭，鳳目雖然瞪得大大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下來：“你便是此番再入輪回，我也定會再去找尋你！”
“施主，你已經跟了我二十三年了，一念愛，一念癡……你本來已經快要修成鬼仙之體，何必非要徘徊在人間而放棄修行呢？”倉央嘉措蹙眉看着眼前本應凝聚出肉身的女子身形越發淡薄，那是對自己的執念，對修行的懈怠。
死去的人若有仇怨未報，死後可能會逃脫鬼差的逮捕化作厲鬼找仇人索命甚至謀害無辜的人類直到被鬼差逮捕，或者是被有法力的人收服甚至被打到魂飛魄散。
有些鬼魂還有餘情難忘，執念未了，則會一直徘徊在人世不願離去，這些鬼魂或被鬼差強制帶回冥界，飲過忘川河水再入輪回，或是逃脫了鬼差的逮捕，在修行之人的超度下再入輪回。
極少數有機緣的鬼魂可以修煉冥界法術，若是能修成鬼仙之體，則可以凝聚出真實的人體，踏入修仙之路。但是以魂魄入仙途是極難的修煉之法，能成功渡劫成仙的寥寥無幾。
“我不走，我只想伴在你的身邊，無論是人是鬼還是仙！你輪回一世我便尋你一世，輪回十世我便尋你十世！你超脫凡塵我便去闖天宮！我會永遠、永遠追尋你的蹤跡，直到你也愛上我的那一天，從此我們黃泉碧落，永不分離。”女子頭上的金簪搖簇，她的鳳目直直的注視着他漆黑的雙眸，明明是淚流不止的面龐，卻倔強的揚起一抹淺笑。
“施主……”倉央嘉措看着眼前明明滿面淚水卻笑着的女子，她口中的一字字狠狠的紮在他的心間。強壓下心中的痛楚，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施主！誰都是你的施主！我跟你了二十三年，你從未問過我的名字！鳳栖，叫我一聲好不好？”鳳栖再也繃不住笑容，為什麽要一次次打破她美好的幻想！情緒瞬間崩潰，她的哭泣帶着一絲懇求、一絲緊張、還有一絲期待，鳳目緊盯着倉央嘉措被黃沙拍打的臉頰。
“施主……”倉央嘉措看着鳳栖的美目有些出神，他閉合雙目斂去複雜的神色，渾身金光大作。
佛祖，請原諒弟子的任性。
刺目的佛光将鳳栖猛地彈出，鳳栖卻沒有感到身上有被佛光侵入的痛楚，她感到自己身體仿佛被一雙大手輕輕接住落地，耳邊飄來一聲低低的“鳳栖”，那聲音輕得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鳳栖遠遠站立看着倉央嘉措的身形被佛光籠罩，最後他高大的身形完全消失，一顆金色的圓珠閃着柔和的光芒懸在倉央嘉措消失的地方。
鳳栖傻傻的看着倉央嘉措消失的地方，她知道倉央嘉措乃是活佛降世，此時定然已經回歸了佛祖的懷抱。
心口驀然一空，鳳栖那一襲大紅嫁衣更稱着她蒼白的面龐。
金色的圓珠好像知道鳳栖悲傷的心情般向她的方向飄來，鳳栖擡起手輕輕的觸碰上金珠……
金珠散發出耀眼的佛光籠罩住鳳栖，她舒服的沐浴在佛光之中，好像無數次在夢中沉浸在他的懷抱中那般溫暖。
鳳栖閉上眼，感到佛性與自己靈魂的契合！這是……舍利子！鳳栖靈識掃過自己的魂體，舍利子強大的佛力讓她本來缥缈的魂體變得凝實起來。
鳳栖淺笑着、笑聲越發的大了起來，最後放肆的大笑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一雙鳳目閉起，大笑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哭泣。
她跪倒在倉央嘉措打坐的蒲團前伸出手，卻只有微熱的空氣。
她輕聲地，好似在問他，又好像在安慰着自己：“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太陽依舊烤炙着大地，鳳栖坐在蒲團一旁，雙手環繞緊緊抱住了自己，好像與他并列而坐一般，就這樣在青海湖畔靜靜坐到天黑。
鳳栖自得了舍利子護體便已經不再害怕陽光、佛光，連這二十多年荒廢的修行也瞬間提升了一大截，距離修成實體也僅有一步之遙。
鳳栖茫然的站起身，身上紅色的嫁衣變成一身素白的長袍，腰間白色素帶纏繞。她舉目看着廣袤的世界，青海湖透底的水、湛藍的天空，層疊的山川。
沒有你的地方，何處才是自己身歸處？
鳳栖飄身在半空之中，然後朝着布達拉宮的方向飛去……
拉薩——布達拉宮是他們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地方，她舍不得離開，所有的回憶都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