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簡容此刻心裏有一只草泥馬在撒足狂奔。
她偉大而智慧的父親大人百忙之中還抽出一丢丢的時間來探望他放養在外的女兒,簡容感激得想撞牆。
開玩笑的。
她父親來得正好。一是可以側面從他那兒打聽出自己為什麽會來桃園鎮,二是了解了解目前家裏的情況。三是……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自己重生或多或少跟她父親有關?
“簡叔叔來了?”陳燃眼睛一眯,沒收傘。
“你不進來?”簡容玄關換鞋,見陳燃還擱那兒站着,問道。
“我找佐藤有些事,你們先聊,晚飯不用等我。”陳燃說着就往外走。
簡容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有些匆忙。
還沒進屋呢,就聽見一個嚣張跋扈還夾雜着外文腔的聲音大喊道:“握草,鄭天兒!”
然後就是鄭天學着他的腔調吼出來的一句:“握草,簡青兒!”
随後是姑媽一頓“給我好好說話”的教訓。
簡容突然覺得頭疼。
她爸竟然把圈養在莫斯科老家的弟弟也帶過來了!
簡青,是她爸和他第二任俄羅斯妻子生的兒子,簡容同父異母的弟弟。俄羅斯民風彪悍,人也倍兒壯實。她弟弟十四歲,個子已經竄得跟頭牛似的了。而且這小子鬧得不行,簡容那什麽跆拳道空手道黑帶就是為了他才練的。
怎麽說呢,防火防盜防簡青吧。
她剛怎麽沒想起來跟燃姐一塊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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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容。”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的簡國峰,通身上下都有一種“價值不菲”的珠寶暴發戶的氣息,看到走進來的女兒,這才想起來原來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爸。”簡容簡單地喊了一聲,将還挺年輕的簡國峰的樣貌記在心裏。重生有一點好處,可以重溫身邊的人年輕時候的樣子。
連一旁靠牆練倒立的簡青看起來都順眼多了。
嗯,如果他能一輩子都倒立在那兒的話。
“哎呦我的姐兒诶。可想死你了。”簡青翻了個跟頭,上來就要摟簡容。
簡容給了他一個眼神,道:“你這口京片子跟誰學的?”
“您可不知道,在學校,我遇到個好同桌,就是中國皇城腳下的人兒,他這一開口就把我給跪了,這不拜他為師,學地道的北京話和那什麽,中國功夫嘛。”簡青樂滋滋答。
中國功夫……好吧,你開心就好。簡容心想。
趁簡青摟着鄭天出去轉圈溜達的空兒,簡國峰終于将茶杯一放,盯着簡容看。
“準備什麽時候回去?”他道。
簡容一愣,腦子裏嗖嗖地轉,難道她是離家出走才來的桃園鎮,然後她爸過來抓她?自己好端端離家出走做什麽?
“這個家業,是我和你母親創出來的。你不繼承,難道想讓給簡青?”她爸繼續道。
大概明白了。就是她爸想把竹間集團讓給她,她不樂意,跑出來了呗。
簡容很想敲自己腦子。怎麽想的?竹間,那可是全球五百強啊!她死那會兒集團推出的“生态珠寶”理念,妥妥地符合時下人們的價值觀,在世界珠寶聯合創意總結會上奪得頭籌,着實風光了好久,股票也水漲船高,還有望沖進全球前三百。
她爸能把這樣一個公司給她,她心裏應該偷着樂啊,怎麽會不願意接受還搞離家出走?
她爸不懂,她自己也給弄懵了。
“你們年輕人都想自己創事業,這個道理我懂。但竹間是個很好的平臺,你可以選擇接受它再往上爬。一個好的公司上升的空間很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簡容點頭。
“那你告訴我,不接受竹間的理由是什麽?”簡國峰平靜地看着她。
“我還在上學。”簡容只得臨時編一個她自己都聽不下去的借口。
果不其然簡國峰笑了。那張跟簡容有半分相似的臉上笑出了你被我一眼望到底的感覺。
“我養你這麽久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學習這個愛好?”簡國峰問。
簡容被他這句話噎了半天。愣是沒話來反駁。
“想學可以,常青藤挑一所,送你去深造,兩年回來繼承家業。”簡國峰不打算繼續拆女兒的臺,看了一眼腕表,起身了。
“那個,”簡容見他要走,趕緊問出心中疑惑的一個問題,“為什麽這麽急着把公司讓給我?”
簡國峰低頭換鞋,聞話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才道:“你覺得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會大費周折地過來催你嗎?考慮考慮吧,說到底還是該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想讓公司盡快破産,我就把它交給簡青。”
“您沒說理由。”簡容皺眉。
“我快死了。簡容。”簡國峰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
簡容感覺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
“肺癌查出來就是晚期。最多活一年。而我能為你争取的最長期限是兩年。兩年你若不願接受,我回天無力。”簡國峰一字一頓,拿起靠在門邊的直筒傘,消失在雨中。
簡容望着她爸踩着雨走出去的身影,第一次有一種無助的感覺。
想不到她死後過的另一種人生,竟然也挺悲情的。
聽剛才簡青跟她說話的語氣,看來并不知情。簡國峰瞞住了所有人。
也對,如今竹間如日中天,處在風口浪尖兒上,一個小變動都可能會掀起大波浪,更別說這種倒頂梁柱的事了。全集團都是簡國峰一人把持大局,他一倒,竹間半邊天都得塌下來。
想到這兒,簡容嘆了口氣。這哪是讓她接班啊,這分明是要她回去鎮宅封魔呢。
她想了想,還是打開手機,翻到通訊錄裏她爸的號碼,播了過去。
響了兩聲後,她爸接了。
“我只要兩個月,就會給你答複。”簡容道。
兩個月,夠她考慮的了。如果她能回去接班,那算及時。如果不能回去,也不耽誤簡國峰另想退路。
簡國峰沒有理由拒絕。
電話裏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爸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音:“我知道了。好好想。”
正想挂電話,她爸又來一句:“哦忘了說,我把簡青丢你那兒一周,太吵。好好跟姑媽說。完事了我會派人把他拎回去。”
簡容:……
簡國峰黑色的加長林肯從公園路駛過的時候,陳燃正在王佐藤的游戲廳坐着。
一坐就坐半個小時。
“不是吧燃姐,到我這兒來羽化登仙的?”王佐藤打了一圈游戲回來見陳燃連個姿勢都沒變過。
“你說我是不是很慫?”陳燃忽然問道。
“怎麽個說法啊?”王佐藤莫名其妙,遞了支煙過去。
“容姐她爸來了。”陳燃把煙往吧臺上搓,沒抽。
“然後你就跑出來了?怕看見她爸把她接走?不是,燃姐,你認真的?”王佐藤大概把她的思路捋出來了,問。
陳燃沒有說話。
“那什麽,”佐藤支支吾吾起來,“我上次看見你跟容姐幹那事兒了。一開始以為你們鬧着玩的,現在才覺得,啧,怎麽說呢,認真的話挺難的,燃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陳燃低頭道。游戲廳低沉的光照得她半邊臉輪廓分明。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來桃園鎮是幹嘛的。說難聽點,就是躲債。她爸公司破産,大大小小欠了一千萬,把她放在桃園鎮避風頭,以後一切都靠她自己。
她就這麽揣着最後一張以自己名義開戶的卡,在桃園鎮盡量過一個普通高中生該有的生活。
一旦畢業,便奔向社會洪流。
本該這樣縮頭縮尾地活着。可她遇見了容姐。棋逢對手,一見如故。
容姐像是一支劃開雲霧的劍,從她的心尖飛過,從此晴空萬裏。
盡管她覺得這種感覺是不是來得太莫名其妙了一點?
可是沒辦法。感情哪需要什麽理由?
她只想每天早上醒來看到簡容睡在自己身邊眨眼,上課的時候簡容和自己一起走神又一起認真,晚上相擁而眠。
如若這樣,讓她一輩子縮在桃園鎮都可以。
畢竟有容姐在,再落後閉塞的小鎮也跟世外桃源一樣迷人。
“回去吧,燃姐,再怎麽也要面對現實。哪怕她爸現在要把她接回去,那也是命不是?老話怎麽說,有緣千裏來相會,說不定你們幾年後又相遇來個舊情複燃什麽的,不也挺浪漫的麽!”佐藤忍不住道。
陳燃看了他一眼:“你瓊瑤看多了吧?”
不過被他這麽一說,是該回去了。
她是和鄭天他們一起回來的。
看見趴在鄭天背上叫嚣的少年,總感覺有些面熟?
陳燃問:“這是誰?”
簡青問:“你哪個道兒上的?”
鄭天:“……”他實在被這個小鬼鬧得腦殼疼,示意陳燃回去再說。
滿腹狐疑的陳燃走進家,遙遙便望見在廚房給鄭天媽打下手的簡容。
頭發依舊挽着,腰肢纖細,脖頸白淨。
一瞬間陳燃竟然還有點眼睛發酸。
還好,她還在。
只是簡青見狀淩亂了。他不相信地到處跑了一圈才确定他爸真的走了。
“我爸把我丢這兒了!WTF十多年的父子情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