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月中旬一過,桃園一中算是熬過了盛夏的酷暑,風裏漸漸吹出秋高氣爽的味道,桂子也飄香了。
校長破例在高二分班考試之前高調地組織了一次動員大會,地點選在操場,也不怕校外人士舉報了,把運動員進行曲奏得老響,連一貫放養的體育生都被拉去,還有幾個剛從籃球場上下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的,挎着籃球站主席臺下面打呵欠。
各班的旗手扛着班旗,拉風地走在最前面,領着自己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入隊。
陳燃舉着八班的旗子,一手還踹在兜裏,不慌不忙地邁步走。她寬松的校服袖子卷起,拉鏈拉到頂,一雙眼睛瞥誰都淡淡的,雖然沒有引人注目的動作,可往那兒一杵,五米內的人都瞅她。
整隊的教練站主席臺上拿哨子吹:“八班,往左靠!聽到沒有,和七班保持一米的距離!”
七班扛旗的男生,一中小霸王,擱以前能翻天的,叫秦星河,個子挺高,長得不賴,痞裏痞氣,卻也沒人真的讨厭他。當下陳燃領着八班往他那兒靠,秦星河的班旗往地上一杵就勾着陳燃的肩要講話。
教練黑了臉:“秦星河!你站哪兒去了!要不要我給你單獨分個七點五班啊?!”
全操場的人都笑了。秦星河沒笑,他梗着脖子往後張望了會兒,确定沒看到那個人才松了一口氣。
陳燃瞥了他一眼,往邊上挪了一步。
校長站在主席臺上,示意底下學生安靜。
“一個月的暑期補課很快就要結束了。我相信這一個月,你們不會是一無所獲。”
“這不僅僅是一個月,這是能實現自我超越的一個月!要知道,高考多考一分,能甩一操場的人”!
“你們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了,不要以為時間還長,有些人整天還想着玩,網吧,籃球,賽車,等高考前你們就會後悔,沒有把時間花在學習上!”
“……”
陳燃聽得一臉沉默。
校長總喜歡把動員大會弄得興師動衆,然後講一些無關痛癢的廢話。
整個動員大會開下來,陳燃只聽清楚了兩點:明天分班考,考語數英。後天年級運動會。
啧。都分班了這運動會怎麽開?
旁邊秦星河也嘆氣。
“燃哥,你選的文科吧?”
“嗯,你呢?”陳燃問。
“我選的理科。”秦星河愁眉苦臉。
“你怎麽想起來報理科?”陳燃挺驚訝,她記得之前秦星河還跟他們說自己物理化學生物分數加起來還沒高過60分的。
“因為,”秦星河盯着主席臺上的校長看,悵然若失道,“愛情。”
其他的陳燃也不問了。她有點想簡容。不知怎麽的,秋天一到,就想。
簡容走時桃園正值盛夏,而如今,都起風了。
也不知道她在莫斯科過得怎麽樣。
動員大會開完,各班班主任在班裏接着開。
同學們普遍身心俱疲。陳燃幹脆找個借口溜了出去。
她又回到剛才開動員大會的操場上,看着還沒走完的班級發愣。有些別班的看到她,老遠朝她打招呼。陳燃揮了揮手,往人少的地方走。
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是簡容的影子,一擡頭仿佛就能看到她那雙淡色的眼睛,朝自己笑,笑得陳燃肺腑裏都是甜蜜的憂傷。
可能秋天就是用來傷懷的吧。
陳燃轉了一圈,又回到教室去了。
老葉把明天的考試事宜交代了一下,就讓放學了。說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拿出最好的狀态。他還來一句,就算以後不當你們班主任了,還是可以去辦公室找我。畢竟我是整個高二唯一教地理的班主任,應該算是特別的。
陳燃聽了這話,有點想笑,張了張嘴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眼神瞥到班上的其他人,竟然還有紅了眼在哭的。
要命。全世界都在傷感。
放了學,陳燃沒回去,去了游戲廳問王佐藤借了一輛摩托,往公路上開,開得飛快。
這個時候公路上基本沒有什麽人,連汽車都不往這兒走。
陳燃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當初全身是刺的狀态了。她恨不得有個交警把她攔下來,指着鼻子教育她一頓,這樣她心裏或許還舒服點。等容姐回來了再向她炫耀。
可是她就算把車飛到世界盡頭,也沒人攔她。她一直騎到葛壩,從那兒繞了一圈,看見葛壩已經變成了平地,有些土坡熙熙攘攘長滿了荒草。上次他們幾個去那兒見過的舊車棚,已經變成了一堆廢材,癱在路口。
葛壩都拆遷了。
容姐都還沒回來。
陳燃笑了,戴着頭盔笑得再燦爛也沒人看。
往回開的路上她看見一個影子停在路邊,淺色的牛仔褲,深藍色的短袖,套個外套,頭發慵懶地散在肩上。陳燃突然眼睛就模糊了。
“草。”她隔着頭盔罵了一聲,急剎車按得緊,車還是一頭陷進了路邊的泥裏,發出了轟鳴聲。
那個影子見狀急切地跑過來看情況。不是簡容。
陳燃左胳膊蹭了一個口子,滲了點血出來,刺刺地疼。
“沒事吧???”那人問。皺着眉想拉她。
陳燃無聲地躲開了。“沒事,謝謝。”她道。
把車扶到路上發動了她才感覺腿上有一陣麻,估計是淤青。
那人只好無奈地走了。
把車還給佐藤的時候陳燃表現得跟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袖子一拉将口子蓋住。王佐藤望着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勸。
異地嘛,他也不太懂,反正不好受吧。
回到住處,陳燃也沒吃晚飯,直接上樓将外套一脫。布料摩擦着傷口,火辣辣的,那滋味快要趕上入喉的白酒。
她索性把衣服全部脫掉,進浴室放冷水,一個勁地沖。沖到什麽時候她也記不清了,反正出來的時候披着浴巾直接倒在了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她是被一個電話吵醒的。
是簡容打來的,國際長途。
陳燃接了。
“你好容姐。”她道,聲音都有些沉。
“你好陳燃。”那頭的簡容笑了,但聽起來挺疲憊的。
“晚上兩點還打電話給我?”莫斯科時間比北京時間晚五個小時,簡容那兒現在是深夜兩點。陳燃挺心疼的。
“喊你起來考試啊。別等到別人數學考完了你才去學校。”簡容道,她看了一眼航班信息,合上電腦。
“媳婦真好。快去睡覺。”陳燃撿衣服往身上套,還不忘催簡容。
“嗯,”簡容答應着,她拉開銀白的落地窗簾,望着黑夜的天空,“莫斯科快下雪了”。
“我很想你,簡容。”陳燃道。
特別的想。
那頭的簡容頓了三秒:“本宮知道了。”
陳燃:“……”
簡容笑着挂了電話。明天晚上的飛機。她誰都沒有告訴。
陳燃到考場的時候距離考試還有五分鐘了。主考官虎視眈眈地盯着她看,刀子割考卷密封袋割得山響,
陳燃找座位坐了,一個上午考下來姿勢都沒挪過。
下午還要考語文,陳燃去食堂遇到秦星河,順路一起去吃飯。
“考的怎麽樣啊燃哥?”秦星河問,“我怎麽覺得數學第一題都超綱了呢”?
“第一題數學書上有例題,字都沒變。”陳燃道。
“用不用這麽學霸啊?”秦星河無語了。
“你不懂。”陳燃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秦星河有點懵。
陳燃拍了拍他的肩:“因為愛情。”
下午語文考得異常快,陳燃還在構思着作文呢,一眨眼的功夫兩個半小時就過去了。
這個考場她沒有熟人,考完了就收拾東西回自己教室。
教室裏亂哄哄的一團。有讨論題目的,有讨論開學前這個七天小假期怎麽過的。鄭天跟尊羅漢似的往講臺上一杵,吼道:“都他媽給我安靜!!”
“呦”,後面位子上的王佐藤哥幾個樂了,“鄭天什麽時候當上班長夫人了?”
周圍一群人都笑了。前面的小虎牙臉一紅,站起來就朝王佐藤瞪眼:“瞎說什麽呢???”
一群人鬧得更歡了。
鄭天臉黑得很。一張運動會報名單往講臺一拍:“想參賽的,名字給我報上來!!”
班上女多男少,有些項目總是湊不齊人,麻煩得很,鄭天頭頂冒火。尤其是女籃。要求八人。
鄭天把他們班女生挨個看了三遍,也沒看到幾個個子超過一米六的。這他媽要是上場,籃球框都夠不着啊。
“我。”王佐藤懶洋洋舉手。
“報女籃!”王佐藤身邊一哥們學他的聲音搶着答。
王佐藤把他椅子掀了。
“……”算了。鄭天投降。愛報啥報啥,爺不管了。
“我。女籃。”一直不說話的陳燃舉手。
腿上的淤青還疼呢,急需要籃球來麻痹自己。
到最後,連陳燃在內只有五個女生報了籃球,鄭天勉強報了上去。
晚間陳燃帶着她的籃球隊稍微練了一下,期間陳燃沉默着運球,投框,話不多講。練了幾個小時,幾個女生都保證自己清楚站位了,陳燃點頭,放人走了。
第二天,她起得比較早,用繃帶把胳膊和腿裹了,穿件連帽外套,就往學校走。
昨晚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沒給簡容打電話,現在想打,又怕吵到她睡覺。思前想後,還是比完籃球再打吧。
到學校抽簽,抽的是三班。班級籃球賽一對一solo。誰輸誰淘汰。陳燃以前跟三班打過,他們班沒什麽特別能打的。也許能贏。
果然一場比賽下來,三班連個球框都沒摸到,場上橫沖直撞,有幾個差點還拿腳踢了。
三班班主任都看不下去。
陳燃接過球來個定點投籃,三班硬是沒人敢上來攔她。
比賽結束。三班淘汰,七班接下來跟六班比。
休息的時候鄭天把陳燃拉過去問:“你腿怎麽了?”
上午的比賽陳燃發揮得很正常,可還是有明眼人能看出端倪。陳燃的右腿,自始至終都沒怎麽彎過。
“磕了一下,沒事。”陳燃抄手将帽子一扣,找座位休息。
六班有對雙胞胎,球挺猛,不休息一會自己現在這狀況還真有點撐不住場子。
鄭天欲言又止。
自己能看出的問題,保不準六班的人也能看出來。
第二輪一上場陳燃就覺得不對,那對姐妹花也不追其他人,專門鎖陳燃。七班其他人沒了陳燃指揮,有點緊張,走球也亂了。
“燃哥!突圍啊!!左前方!!!”下面別的班哥們吼。
陳燃試過,有困難。
如果上天給她一只好腿,八對姐妹花圍着她也能給突圍了。
唉,早知道不該騎王佐藤的坐騎,老摔坑,犯沖。
陳燃心裏想着,見兩人鎖着有些不經意了,虛晃一招疾風似的抱住球就往籃裏扣。
進了!下面沸騰。
陳燃挺淡定的落地,徑直走下場。給六班那對姐妹花潇灑的背影。
觀衆都挺莫名其妙的,只有鄭天皺着眉找替補。
陳燃臉都白成了紙,忍了許久都沒吭聲。剛才那一跳,怕不是把她修為都給跳沒了。
一雙手給她遞了一瓶水。陳燃接過來就往喉嚨裏灌。
“打得不錯。”那人拍了拍陳燃的肩,“接下來我上。”
陳燃一愣。捏瓶蓋的手都滑了。
卧槽。這一定是在做夢。
“把衣服脫給我。”那人繼續道。
陳燃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簡容的臉,仿佛時間都禁止了。
“七班!!把你們替補的名字報上來!!”裁判喇叭道。
“七班,簡容。”簡容舉手。一瞬間全場的人都盯着她看。
“七班有叫簡容的嗎?我怎麽不知道?”前面幾個班有人小聲嘀咕。
“卧槽卧槽!我認得這個人!”上次被陳燃踢的哥們激動地道,“怎麽她不是僞娘?”
“僞你妹夫!”王佐藤正好經過,聽他這話把他揍了一頓。
簡容套上陳燃的衣服,又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來放在陳燃手上,往陳燃額頭親了一口。
“看我怎麽虐她們。”她道。
“趁我不在,敢欺負我老攻。”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就結束啦。第一篇真正意義上完結的文,漏洞百出,很不完美,但如果簡容和陳燃曾給你帶來過歡樂,那麽這篇文也就算成功了。
給那些堅持不懈追完文的小天使敬禮!
會有番外吧?作者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