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陛下臉色不好, 陸搖搖有種錯覺, 好像是陛下在使小性子争她的寵一樣。她略思索了會兒,覺得倒也不必給自己添堵,看陛下不想過去看彈琴,便自作主張牽着他的手, 将人往桃林裏領。
宮中這片桃花林開花的時候非常漂亮, 但現在是早春時候, 花還沒開,都是光禿禿的樹枝,并沒有多少美感。她也不管,牽着人一直往前走,繞過一樹樹桃枝, 快到牆角處才停下來,像獻寶一樣,指着牆根處一棵桃樹道:“陛下快看, 那棵樹上有一朵花開了。”
程晃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枝頭就只有那麽一朵孤零零的粉色桃花, 在逐漸暗下來的夜色下, 安靜地綻放着春意。夜幕低垂, 宮人适時點上宮燈,燈火氤氲下, 那一朵桃花顯得無限溫柔。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朵花開了?”他低頭問,這可是禦花園裏最偏的角落,他不信只是恰巧走到這來的。
陸搖搖背着手走到樹前, 聞言回過頭來對他笑:“我昨天來看到了,昨天還是個花苞呢,原想今日白日裏帶你過來的,晚上都看不太清了。”
晚霞漸漸消隐,暖黃色的霞光逐漸暗淡,她只能借着朦胧燭火看到陛下面部模糊的輪廓。在這朦胧春日裏,她心裏一點一點冒出隐秘的歡喜,這種歡喜無人可分享,就算陛下也不能。但是只要看見他,歡喜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陛下!”她突然擡高了聲音,程晃好脾氣地應了聲,又笑着問她:“怎麽了?”
“沒怎麽。”陸搖搖彎起眼睛,“就是想喊一下。”
“晚上看也很好看。”程晃走上前去,“李太白序言,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他牽過陸搖搖的手,又招手讓宮人送上一盞琉璃燈,他親自提着燈,帶着人在這一片桃林裏游賞。
盡管桃樹花都沒開,春日的夜晚也沒有夏夜螢火、秋日果香,但勃勃的生機從這一方天地裏萌發,所有隐秘的心思也蓬勃生長,春心萌動,不外如是。
“陛下,你以前會來這裏玩嗎?”
“不怎麽來。”程晃言簡意赅,又覺自己的回答過于簡短,補充道,“我平日裏事情多,多在禦書房和紫宸宮來回,若不是你帶我過來,我都不知道這一角的桃花會開得比別的要早一些。”
陸搖搖興致勃勃地訴說自己的發現:“不光這裏,我還發現落櫻宮的櫻花也開了幾枝,還有秋水殿裏的蘭草生的也很好,對了,還有善思宮外的野花野草,宮人沒打理,那些野花野草長勢可好了。而且我瞧着那宮裏頭還有一棵梨子樹,過不久就該是滿樹的梨花了。”
“你去了善思宮?”
陸搖搖一滞,想起那地方晦氣,且平日裏看宮人們的表現,那地方似是個禁制,便有些底氣不足道:“我就是路過,沒進去。”
“沒事,這宮裏你哪裏都能去,只是去哪裏都得帶着人,知道嗎?”程晃壓下那股不安,善思宮的地宮入口很隐秘,一般應該很難發現。
Advertisement
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短短一瞬間內就設想了一下被阿囡發現地宮的後果,但他設想不出來,是憤怒還是厭惡?或者是害怕恐懼,再也不想和他這個實際非常暴戾的君主生活在一起。
只要想到那一丁點可能,他就不願再想下去——這是人最大的弱點,懦弱卻逃避。他不能接受,從阿囡眼裏看到任何一點對他的負面情緒,他只希望在她眼裏,他是一個光明磊落、正直清白的人,而不是一個冷血孤僻的帝王。
陸搖搖不知道他心理變化,被他牽着手在桃林裏轉了一圈,開心地發現了第二朵、第三朵開着的桃花,再有個十來日,這桃花林裏就該灼灼如煙霞了。她以前跟着太後來看過,滿目絢爛,就像陷在一個溫柔夢裏。
“陛下,等桃花全開了,我們再過來玩,好不好?”
“好。有點冷,我們回去吧?”
“陛下竟然覺得冷啊?那我們快回去吧。”
程晃微愣,又懶得和她計較到底是誰冷的問題,順從地跟着她走出桃樹林。
因為在外頭走了許久,一進屋內,繡橘就捧了姜湯過來驅寒。可陸搖搖不愛喝姜湯,嚴格來說,聞到那味她都會想吐,她猶豫了下轉向陛下:“我能不能喝點果酒暖身子?”
程晃立時皺起眉頭,但轉瞬間就想起新婚夜裏,沾杯即醉的小姑娘,嬌憨又可愛,幾乎任他為所欲為。這一點罪惡的心思迅速發展壯大,讓他鬼使神差點了頭:“果酒也可以,不可多飲。”
陸搖搖的酒量真的非常淺,就算喝的是果酒,大半杯之後就差不多熏熏欲醉了。乖巧地坐在桌邊,面上酡紅,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偶。
程晃在她眼前揮了揮手,發現她眼珠還會轉,沒有完全醉倒,這種狀态非常适合刨根問底的問話。他在她對面坐下,打好腹稿之後,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午間做了什麽夢?”
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謂是求知若渴,夢境本就帶了些離奇的味道,自上回他察覺到自己可以在夢裏控制自己的行為後,他便試着在夢空間裏探索。根據經過一番探查後得出的結論來看,夢和現實的區別就是,他在現實裏養了喜歡的小姑娘,而在夢裏養了一只小白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姑娘幾乎就等于小白貓,他有時都會想,到底是小白貓變成了小姑娘,還是小姑娘成了荒唐夢境裏的一只小貓。
小姑娘恍惚了許久才慢吞吞回答:“做了……陛下要扔掉我的夢……陛下又兇又狠,一只手就掐着我,還差點扔出去。”
程晃反思了會,又覺得懷疑,難道阿囡已經察覺到他寬和表面下掩藏的暴戾本性?不然的話,為什麽會做這種完全不符合他平日形象的夢?
陸搖搖打了個小小的酒嗝,一點清甜微醺的酒味溢出,叫他也覺得要醉了。他順着自己心意,微微低下頭,在她唇邊親了下,嘗到了殘留的果酒,果真醉人。
“阿囡,我不會扔了你的,死也不會。”年輕的帝王垂首,幾乎是虔誠地吻在姑娘前額,許下一個重諾,眼中卻不全然是溫柔的深情,更多的卻是看不見光亮的純黑。
“就算你是貓妖也不會。”他回想了一下夢裏見到的那只小貓,白色的容貌,叫聲又嬌又軟,應還在幼崽期。一只……幼崽小貓?
他還沒想明白,臉上就被軟軟地拍了一掌,沒什麽力道,但不可否認,這就是一個巴掌。皇後醉酒後更加膽大包天,不僅敢當面罵他兇,還敢打臉,還肆無忌憚。
啧,該調|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