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日遲遲, 梧桐葉綴了滿樹之時, 灼灼桃花林也引來了許多蝴蝶蜂雀,一時間成為宮中盛景。只是陸搖搖再抽不出空來游玩,太後很幹脆地放了權,叫看熱鬧的一幹人都驚掉了下巴, 卻讓她忙得腳不沾地。她已經好幾日因處理事務太晚, 直接歇在了栖鳳宮。
也因為這幾日獨睡, 她又找回了以前一個人睡覺的那種感覺,無拘無束的自由,讓她有些樂不思蜀,四五日後也沒提起要回紫宸宮的事。另一方面,她也聽說了鐘禦史要上奏的事, 據聞他要奏兩件事,一是要勸陛下納妃,二是要彈劾皇後不知禮數, 新婚數月仍居于紫宸宮,不合祖制。
這兩件事都和她有關系, 偏她又不能像以前一樣, 叫人去套鐘禦史的麻袋。可若要她吃下這個暗虧, 她也是絕對不願的。壞心情總要有個發洩口,因此, 陛下作為被上谏的人自然成了遷怒對象。
“皇後娘娘,您這樣怕是要和陛下離了心。”繡橘憂心忡忡,興寧王府沒有男主人, 也沒有争寵的戲碼,可她這些日子在宮中聽了許多以往宮妃争寵的例子,越發覺得這宮裏水太深,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聽說先皇最寵愛的淑妃都被貶入冷宮,到死也沒出來。
陸搖搖惬意地翻了個身,讓繡橘替她捏另一邊肩膀,又翻了頁書,心不在焉道:“我不去尋他,他不能來尋我?不過都是借口罷了。”
繡橘不敢多說,怕自己有離間之嫌,連忙轉了話題:“娘娘,再過幾日就要春耕了,您到時候也要去嗎?”
“自然是要的,你收拾一身适合下田的衣裳,簡單些就好。”
“還要下田?”繡橘驚住,“您不會要去除草吧?還是耕地?皇後怎麽還要做這些事呢?”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挑戰,皇後這般嬌貴的身份,竟然還要下田嗎?
陸搖搖噗嗤一聲笑出來:“因為我是皇後啊,這就是皇後要做的事。”她做的還算簡單的,身為皇後就要起表率作用,何況陛下也要做呢。她想像了一下陛下挽起褲腿、下田犁地的模樣,頓時樂不可支。那般清冷的男人,站在泥地裏都仿佛是對他的冒犯。
“對了,畫煙呢?”她入宮只帶了繡橘和畫煙兩個最信任的侍女,繡橘貼身侍候,因宮中還有不少宮女伺候,她便将畫煙派出去專門打探消息。畫煙性子好,和誰都能聊到一處,她在宮中不如在外頭消息靈通,許多消息都是聽畫煙說的。
說人人就到,畫煙匆匆走入殿內,不等陸搖搖問就道:“皇後娘娘,奴婢方才從紫宸宮外路過時瞥了一眼,正巧看見陛下在和一個宮女說話。不對,不像是宮女,那女子穿着打扮頗為素雅,看着像宮中的樂人,生得也十分美麗。”
陸搖搖半坐起身,語氣淡淡:“可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離得遠,奴婢沒聽見。”畫煙又小聲道,“可奴婢分明瞧見陛下笑了。還有,奴婢還聽見有幾個太監在假山後頭說閑話,說什麽善思宮裏藏着位美人,沒人瞧見過,但每日都有專人送去飯食。”
陛下在外人面前向來冷着臉,就算在太後面前也極少展露笑顏,陸搖搖怔了下,口不對心道:“那女子既能逗陛下開心,也算是好事一樁。”她沒有懷疑陛下這麽快就有了新歡,只是不可避免的會覺得失落,陛下終究不是她一個人的陛下。
至于善思宮藏着的美人……陸搖搖覺得,只要那位“美人”腦子沒壞,或者陛下思緒正常,就不該把人藏在那破落地方,宮牆頹敗,除了裏頭那棵梨樹,善思宮簡直一無是處。
她更傾向于那宮裏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陛下或許在那裏關押了犯人,那犯人的身份不能放在明面上。她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但又不能說出來,抓心撓肺的,恨不得直接進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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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煙不知她的想法,猶在忿忿不平:“娘娘您才入宮幾個月呢,外頭那些人就等不及要來分您的寵了,也不看她們配不配!奴婢看那鐘禦史也是有私心的,聽說鐘家有個姑娘貌若天仙,鐘禦史定是為侄女鋪路呢。”
陸搖搖書再看不下去了,招手讓她走近,低聲吩咐道:“要不你再去紫宸宮外晃一圈,看看陛下還在不在,還有看看那個和他說話的女人是誰。”
畫煙忙不疊應下,轉身就匆匆而去,看樣子對這活計十分滿意,徒留一句話都沒說上的繡橘繼續憂心忡忡:“娘娘,您是不是要主動去看一看陛下?那等不知底細的女子都敢趁着您不在去紫宸宮了。”
陸搖搖勾唇假笑了下,不敢說自己是落荒而逃,陛下的熱情常人實在吃不消,她這個瘦弱的身板,那晚上差點沒折了去。也幸好陛下自己要臉,這幾日只在夜裏偷偷過來看過她,也不和她搶床,就默默坐在床邊。有一次是在半夜,她做噩夢驚醒,再看床邊一個黑影,差點沒吓到尖叫出聲。
噩夢和黑影的雙重驚吓讓陸搖搖情緒差點崩潰,她此刻拒絕回憶那晚上的丢人事跡,只記得她紅着眼眶将陛下臭罵一頓,單方面宣告要冷戰七日。陛下許是被她生氣的模樣鎮到了,難得老實了幾日。
她嘆了口氣,又想起那個噩夢,總覺得預示着不祥的消息。近來春雨綿綿,已經好幾日都沒見過太陽了,她偏頭看了眼窗外,烏雲低垂,梧桐葉卻綻着新綠。
夢裏似乎也是這麽個濕漉漉的天氣,小白貓外出爬樹玩,只是以往絕對安全的宮中來了帶着血氣的陌生人,那個人一身黑袍,眼神陰森而恐怖,掐着小貓咪的脖子,不過瞬息功夫就将它掐暈過去。後續的夢境則是混亂不堪,只是她醒來還依稀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紫宸宮外,難得空閑的陛下在不大的花圃裏挑挑揀揀,折了幾枝花後又嫌這花配不上美人,往旁邊一丢,懷忠化作人形垃圾桶連忙接了過來,看陛下臉色好了些才敢說話:“不如去桃林折幾枝桃花,聽聞皇後娘娘極為喜愛。”
程晃瞥他一眼,冷笑:“你怎就知道朕要折花送與皇後?這宮中美人可不少。”就比如那兩個彈琴吹笛的姐妹花,這幾日明着暗着偶遇好幾次。
懷忠憨厚一笑:“那些女子哪比得上皇後娘娘。老奴看皇後娘娘身邊的畫煙方才在紫宸宮邊上來回了好幾次,老奴鬥膽猜測,皇後也是念着您呢。”
要不是看見那叫畫煙的宮女,程晃也不會如此糾結。偏偏就在她路過的時候,他試探了那個知琴幾句,誰知轉頭就看見那個小宮女一溜煙跑進栖鳳宮,想也知道肯定是告狀去了。
他按了下額頭,小姑娘本就生氣,他還沒哄回來,結果又出了這種說不清的事,他今夜怕是連栖鳳宮的門都進不去。
果不其然,半夜意圖偷偷爬床的皇帝陛下被攔在了大門外,連宮門都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