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白了嗎?”

季文泰低下頭:“兒臣明白。”

應貴妃微微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緩步走出去。

庭院裏兩株桂花微微地綻放,一株雪白,一株金黃,花形細小,香氣卻濃郁芬芳。夜晚的月色清冷無邊,靜靜地撒在碎石條板的地面上。

寂寞冷露濕桂花。

季文泰修長的身影默默地站在廊檐下,半空的月色明亮皎潔,空氣中彌散着桂花的芳香。清音袅袅,地上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翌日裏仍是一個晴朗天,碧藍的澄空萬裏無雲,幽靜深遠。

今天是個大日子。

南國來的周子易大師要在天臺上作一場觀星。

午時剛過宮裏就忙碌起來,上下緊鑼密鼓地準備着一應的事物,各式祭品,風燭掃撒之物。

申時三刻,皇帝領着一群皇子還有各位文武大臣早早地到達天臺,連被廢去太子之位的季文宣也在,兄弟幾個獨獨缺老七季文熙,不過估計着南邊的仗快打完 ,他也該回來 。

儀式是國師清和主持的,往日裏清和總是一身黑色官服,冰冷沉默的樣子,今日裏占星儀式卻是換回平常的白衣,輕袍緩帶,看上去更加飄逸出塵,恍若谪仙。

占星儀式要直到亥時正才開始,還有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衆人一一焚香禱告,左右列位在兩邊蒲團上坐下來,默默誦經。正中是皇帝的玉.蒲團,元武帝端坐在上面,眼簾閉着,面色沉穩,看不出是什麽表情。清和退後半個身位坐在皇帝後面,側邊四個銅鼎香爐裏檀香的青煙緩緩地變化着、升騰着,四散開來。

不知是過多久,衆人都坐得腰酸背痛 ,卻沒人敢動一分,依舊虔誠地禱告着。

夜色漸濃,繁星隐現。九百九十九級臺階,一千四百多尺的高臺上天風浩蕩,莊嚴肅穆的氣氛沉重地壓在人們心間,默默地感受着宇宙的浩淼,上天的恢弘與浩瀚。

沉厚的鐘聲響起,粗重的長木一記一記敲擊在滿身蟠龍滾鳳紋的黃銅鐘鼎上,連綿的九聲長鐘拉開 渺渺深夜的序幕。

Advertisement

廟宇裏走出一個灰衣男子,花白的頭發,深邃的雙目,瘦削卻自穩的身材,看上去別樣的仙風道骨。此人正是蘇潛蘇先生,只是此時化名為南國的占星大師周子易。

蘇先生慢慢走上正中高臺,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不是嘲笑別的什麽人,卻只是嘲諷自己。嘲諷自己此時此地此景的可笑的身份,這一生他有過多少的身份?又換過多少個名字?太多了 ,多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

自小禀賦異能,十五歲即通天貫地尤擅觀星之術,驚世罕見,只是他算得出過去算得出未來卻從來算不到自己的命運。這份未蔔先知的驚世才能并未帶給他好運,卻帶來沒完沒的殺身之禍。王者納賢,自然是喜歡招攬他這樣的人才。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滿腔的熱血,要用自己所有的才能來壯大孱弱的南國。可是事實證明,上天清明,宇宙歸元,王者的心思卻是無可捉摸的。說實話王者不喜聽,說謊話王者說測不準,終有一天他明白 ,像他這樣的人王者根本就不需要。

什麽是王者?王者就是除開上天,他最大。你要讓這樣的人臣服于你的意思,躬行于所謂的上天指示,他會聽嗎?不會,而且永遠都不會。無論是昏庸之主還是聖明之君,都不可能。

這個道理,他很久以前就明白 。救不南國他很遺憾,可是他又能做什麽?流浪一生,異地漂流的時間遠遠超過南國生長的二十年,南國又何曾因他的離開又改變過什麽?

一切都是定數,你只要默默地看着就好 ,不需要做什麽,沒有什麽能比得上上天的造化 。

蘇先生淡淡地笑着,俯眼看着下坐的衆人,一雙雙眼睛望着他,充滿絲絲的懷疑又隐隐的滿是期待。有句話說得不錯,人們對于未知總是懷有一種畏懼感,譬如現在。

高臺石案上是淺淺的一方玉池,只有兩丈見方,一尺多深,四角鎮壓着青龍玉柱,金色琉璃的滾珠在月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蘇先生拱手天地拜 一禮,緩緩起身焚香禱告,半尺檀香燃盡,蘇先生将朝上的玉龍頭旋轉朝下。随着齒輪咔噠轉動的聲音,四角的玉柱青龍嘴裏銜着的滾珠緩緩轉動着,一股股清水慢慢注入玉池,漫過底部,越漲越高。

玉池底部是淺淺的紋路,一一照應着九宮八卦二十八星宿,随着水面的上漲微微地泛起毫光,瑩瑩地閃動。水流不斷地彙入,水面卻靜靜的沒有一絲波紋,穩穩地停在墨色的黑線上,再不上漲一分。

亥時正。

綿延的鐘聲也停止最後一絲顫動,九天玄寂,在那一刻。

沒人敢大聲呼吸,宛如害怕驚擾神明一般。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眼睜睜地看着玉池上微光閃動一秒,天上的星子就閃爍一分,像是在相互感應一般,驚駭世人。

蘇先生盤坐在地上結起手印,默默地閉上眼睛,仿若入定一般。

衆人悄聲默坐着探看,很長很長時間,卻沒有一絲變化。

良久,只見蘇先生宛然變換一個手印,無上心法,無為感觸,是為真知。

随着蘇先生手型的變換,玉池正中也悄然發生變化。仿佛有風吹過一般,靜靜的水面上泛起漣漪,隐隐的東方一顆不起眼的心宿上升,光芒炸裂開來一般,激起水花;室星阻擋天關,亢星下沉,沒入池底;西方參星漫到中央,吸聚心宿的光芒,陡然璀璨起來,池水剎那間沸騰一般,隐隐地顫動着,亂星齊現,四處游走。

夜空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光芒,衆人齊齊擡頭,蘇先生也睜開眼來,只見是正北方的天冥星現出身形。看着這個向來飄渺無痕的九元天外星宿如今大放光芒,蘇先生忍不住一陣蹙眉,滿眼的震驚。

過沒一會兒,當衆人還沉浸在對上天玄妙的膜拜中時,天冥星閃閃光又漸漸地黯淡下來,回複平常的樣子。

玉池中的水面也漸漸平複下來,光芒斂去,星子四散,池水黯淡,重又變成一池靜水,再無波瀾。

隐沒初時的震驚,蘇先生緩和臉色,淡淡沉默下來。玉池四角的水斷 ,池水漸沉下去,最終流幹 ,再無一絲痕跡。

占星結束 。

蘇先生慢慢站起身來,走下高臺,走到元武皇帝面前拘一禮。

元武帝擡手扶起蘇先生下拜的身形,用少有的敬重語氣問道:“請問先生,觀星的結果如何?”

蘇先生擡起頭來,看到站在後面的慕容冼滿眼複雜的神色看着他,不由得暗暗嘆口氣,淡淡道:“回陛下,請容在下直言。”

“但說無妨。”

蘇先生捋 捋胡子颔首道:“心宿司掌守護,心宿不保,天下亂已。如今天下正走在危急的道口,錯一步即是萬劫不複,彼時六道輪回,天元改名,恐怕再無回天之機。”

元武帝皺緊眉頭,臉色沉下來:“那依先生來看,此番得當如何是好?”

“六道歸元,回歸土命,除此之外再無他法。一旦天冥星破,天下亂離,萬千黎民必将陷于水火之中,亂世堪憂。”蘇先生低沉的聲音緩緩地在高臺上回響,下坐衆人無一不震驚。

天下亂離。亂世堪憂。

有這麽嚴重嗎?

歸元土命,這不是明擺着指的是前太子季文宣嗎?衆皇子中只有季文宣是土命,六皇子季文泰是金命,七皇子季文熙是火命,另外幾個還有木命、水命,唯獨只有季文宣一人是土命。

元武帝臉色緩和良久,微擡嘴角,淡笑道:“有勞先生 。”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 慕容冼一眼,只見慕容冼臉色沉靜,看不出是什麽神色。

俗話說得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總要輪流轉,可是現在看來季文宣這個太子之位還真是穩坐起來當仁不讓 。衆人一時間感慨多多,幾家歡喜幾家憂呀,一時間那些看向季文宣的眼神不由得又恭敬起來,更摻雜一絲敬畏。剛失勢沒多久,這麽快又上 風頭,這個看上去軟綿綿的太子殿下,說不定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人物,以後可少不得得防備着點。

季文宣默默站在一旁,低頭看着遠處若隐若現的燈火,嘴角挂着一絲淡淡的苦笑。

六皇子季文泰暗暗沉口氣,擡眼看着無邊的夜色,墨色的眸子一片深遂的沉寂。

053

觀星儀式結束 ,衆人紛紛恭送禦駕,然後相互答禮 一番三五作伴或是踽踽獨行着四散回府 。

彼時太子東宮裏還掌着燈,姚月兒和謝婵李靜書三人齊齊坐在

同類推薦